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欢乐场登台献怨曲,寂寞庭练身遇劲敌


      农历八月十六,是解忧登台接客的日子。乔妈妈早张罗好,宾客满坐热闹非凡。时辰一到,便敲锣打鼓请解忧出场。解忧露面坐下,弹唱起《明日黄花调》。唱没几句,座下议论纷纷。乔妈妈的脸也黑下来,正要发作找解忧麻烦,有侍从过来付她银钱叫她不要多事。这时人群中兀自站出一人击掌合奏,配合解忧唱曲。

      解忧初次登台,根基不稳没有熟客,又是何人捧场?仔细一瞧还不是生面孔,就是那风流冤家黄乐平。解忧见是他来不作理会,仍自顾自弹唱,唱完曲才起身谢客。黄乐平已交待好乔妈妈,无论花多少代价今晚要拔得头筹。解忧一下台,就有人告知此事。

      解忧知道黄乐平是来奚落自己,不肯叫他如愿。当着众人面嘲讽,揭他短处玩笑叫他下不来台。把个黄乐平气得跳脚,呼唤手下当场就要闹场子,给解忧颜色看。

      解忧见他如此倒也不怕,反而希望能闹得不可开交。今夜宾客满座,连黄乐平都来了,钱家那头不可能没有消息。先前她打听钱千益行踪,知他出了远门。但昨日中秋团聚之日,他不会不回来。想当初连翘入藏珠阁,钱千益闹场救人。如今换作是她,他又当如何。赶她出门已是无情,难道绝情至斯对她从此不闻不问吗?就算不为她,连孩子也不顾了吗?所以今夜,解忧还是抱着希望,只要钱千益会出现,她就能少恨他一点。

      乔妈妈可不知道解忧这层心思,见自己收了个祸害,叫悔不跌。正不知如何收场时,又冒出一人,是位紫衣公子。只见他以扇遮面来到黄乐平旁,耳语谈了几句。黄乐平听了脸色一僵,而后挥手带着人离去,此后再也没来过此地挥霍。

      乔妈妈那头也听到公子随从的吩咐,让龟公帮忙打点招呼其余客人,这里带着公子和解忧往后院清静雅间去了。

      解忧看少年有这气派叫黄乐平都乖乖听话,想他来历不凡,非富即贵。只是烟花地首要规矩就是不打听客人,故而也没有多问详情。事到如今,钱千益还是没有露面,叫她心灰意冷,怨恨更深一分。今夜只要不是服侍黄乐平,其他谁来也是一样。

      进了雅间等乔妈妈走后,紫衣公子拿开扇子对解忧道,“夫人可还记得在下?”

      解忧见这少年称呼自己为夫人,想来应是从前在钱家有见过。看着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出是何人。这里回道,“公子抬举,奴已是风尘女子,‘夫人’二字实在承受不起,还请称奴花名罢。”

      紫衣公子见她记不起自己,便提点她道,“钱公子娶南夫人入门时大摆宴席,在下便是那时幸会解忧姑娘的。”

      解忧这里想了一想,当时宴会中多是富商乡绅,只来了一位官家便是葛老爷。眼前这人眉目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莫不是葛公子罢?官家PIAO娼是污点,依照律条是要打六十大棍的。商阳不似京城管的那般严,官家也常有暗访的。入门时乔妈妈和她说过规矩,若是官爷过来,有人查时得帮掩着。如若真是葛公子,倒真是胆大,想来也是背着老爷子行事。若能攀上这棵大树,将来也有个照应。

      想明以后,解忧行礼回道,“公子身份尊贵,奴家不会乱说话的。”

      葛少游笑笑,“机缘巧合,又在此地见到佳人,让在下得以一偿夙愿。解忧这名字取得不错。”

      言罢,两人宽衣解带共赴春宵。一个风华正茂血气方刚,一个久守空房如饥似渴,正是干柴烈火凑一块难分难舍。

      天还未亮,听到鸡鸣葛少游便起床,点亮蜡烛穿衣。陈荣儿虽是乏累,听到动静却也跟着起来送他。因着她是头次接客,心里还不能接受,也是没睡好所以容易醒。等葛少游走后,她一人坐在梳妆台,望着忘心水失神。钱千益再不来见她,这费尽心思拿的忘心水都没能用在他身上。她已沦落至此,不得不另做打算。妓家也有明争暗斗,她一个新来人根基不稳,很容易吃亏。昨夜试用忘心水在葛少游身上,也不知如何效用。等用多了琢磨出用法,就可利用忘心水在这青楼混得好些。她什么都没了,只有孩子了,她必须撑下去报仇,叫钱家人付出代价。

      此后葛少游又来过几次,后头因着赴京考取功名便弃了解忧。得了官职便留在京,七年以后犯错遭贬才又重回商阳。再游故地访旧人,却是人去楼空。又八年后,会逢解忧之女,牵扯一段事情出来。此是后话。

      且说那《明日黄花调》经众口宣扬,最后落到钱千益耳里。钱千益见曲词写得悲愤,全是怨他之句,没有半点悔过之意。想着陈荣儿沦落风尘虽是可怜,却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只恨他自己心慈手软,养虺成蛇最后害了南星。当初陈荣儿害白蕊时,他便警告过她安分守己少做恶事。后头陈荣儿跳河,他骑马救她回来。陈荣儿问他为何要救她时,他也问了自己。他留陈荣儿,是因为他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求而不得受尽折磨却仍不罢休的劲头。但是陈荣儿害了南星,他是绝不会原谅她的,就像他一直也没法原谅自己的过失。

      故而,钱千益听了曲子只当耳旁风,自己和陈荣儿再不相关。她做她的青楼梦,他过他的日子。陈荣儿费尽心思想引起钱千益注意,想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不要让女儿跟着受苦。却不想他对自己母女不闻不问,久而生怨成仇,从小便教导女儿要向钱家复仇。从而上一代人恩怨牵扯到下一代人,弄出许多是非来,正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钱千益回来以后,生意还是交由钱江父子打点,自己每天从早到晚作画。如此数月过去,入冬之际患上风寒几日都不好的。钱千益身子根基虽好,只是不知爱惜也会垮掉。

      钱江劝钱千益练画之余多注意身子,钱家上下还仰靠他来支撑。钱千益倒也听进去了,每日安排一个时辰练功,汤药也按时服用。如此,寒症渐退人也精神多了。病好以后,钱千益也没荒废练功,与底下侍从一起练打。只是下人不经打,没甚意思。听人说钱梁身手不错,便找他来练功夫。

      钱千益与钱梁交手,见他功夫确实不错,只是路数不同寻常。有心试探他家底,出手重了些。钱梁初时都是防守,被逼得紧了反守为攻。一招大擒拿手凌厉威猛,差点卸了钱千益一条手臂。

      钱千益吃惊之余收手,问钱梁师承合家?听钱梁说只是江湖拜师野路子学的,倒也不全信。后头查了钱梁来路,见他背景干净没有异常反倒越发留心了。

      钱千益去下人屋子打听钱梁为人,闻到一股炖肉飘香。进了房间才知里头人在炖狗肉进补。钱千益从不吃狗肉,简单了解后便离开。

      回去以后,忽然想起个事来,又去找了钱江。原来他想起南星生前养了来福狗,南星死后家中也没听到狗叫,不知它去了哪里。

      不问还好,一听来福随着南星死了,钱千益又生疑惑。想着莫不是没人理这狗,叫它饿死的不曾?打听得是采儿葬了来福,便叫钱江叫来采儿问话。

      话说采儿被调下房做粗活劳心劳力,人事变动后更是苦不堪言。见钱江来找她说钱千益问话,心想这是回上房的好机会,故而后头做事十分卖力。

      采儿带钱千益来到当日来福被埋之处。幸而她行善举,把来福埋到花园不是丢到外头,不然今日到哪里去找。当时她想着忠犬守家门,便是埋到拱门旁角落的土中。采儿动手挖土,十指陷入泥垢也不在乎,挖了一会看到了骨头,欣喜不已指给钱千益看。

      钱千益见那骨头有些发黑起了疑心,叫采儿挖出一根完整骨头来。采儿听言卖力挖土,后头取出骨头,用手帕包着交给钱千益。

      钱千益带着骨头亲自去找仵作检验,听得是中毒而死,心内一沉。回去路上沉默不语,思想事情。他听采儿说来福吃了南星吃剩的糕点,如若来福中毒,那么糕点就有问题。南星毒发,他本以为是汤药所致,却没想到还有人二次下毒。会是陈荣儿安排的吗?

      钱千益努力回想当时情况,试图找出线索。得知南星有事他便立即赶回见她,当时大夫看过说已经没有大碍。他一直呆在里头,直到听说钱希文回来才出了屋子。回来以后他陪着南星,是钱希文派人请他过去旁听,这才又离开一次。第三次回来时,就是南星二次毒发。钱千益脑皮一麻,忽而想起来一幕。当时钱希文派人先请的采儿,他让采儿服侍南星用完糕点两人才一同去的。是了!便是那时南星被人下毒,竟还是他叫她吃的。想到此处,钱千益懊悔不已,心想定然要揪出元凶。事情过了这么久,又有人事调动,从厨房问起是无可能了,只得从别处着手。

      钱千益支手扶鼻,聚精会神地推敲着事情脉络。钱希文突然回来,陈荣儿一定预料不到。若说她害人一次不成再害一次,不必要挑在这时候引火上身。如若不是她,还有什么人和南星过不去,非要致她于死地呢?钱千益把事情想了一遍,要找出其中蹊跷之处。想到内堂旁听时,秋云指认陈荣儿参与其中。现在看来,她两人和玉奴一伙,合起来害南星。但秋云和玉奴相继拆穿陈荣儿,让她这个幕后人暴露于前,只是因为利益不合吗?钱千益思来想去,觉得整件事情奇怪的地方不少。

      钱千益想了半天理不出头绪,又拿出手帕看狗骨。这时灵光一现,想到一幕。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见来福时,是陪着钱希文看望南星。当时钱希文看见来福说了下人,问说谁养的狗。后头还说了一句什么。仔细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当时钱希文是这么说的,‘不知道少爷不喜欢狗吗?’。

      钱千益只养过一条狗,就是钱忠。当他发现钱忠叫人毒死以后,后头再也没养过狗。钱希文会这么说,应当是知道钱忠的,也许是钱江告诉他的。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钱千益脑里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可怕得他刚想出就不敢再往下想。这时钱江带着采儿过来,正好让钱千益分神其他。

      两人进来后,钱千益问采儿道,“从前你是服侍南夫人的,怎么后头一直不见人影?”

      采儿看了一眼钱江眼色,这才回道,“南夫人去了,就没奴婢什么事了。后头减人少了人手,管事就把奴婢派到下头去了。”说到这里本就完了,后头又加了一句,“南夫人生前对奴婢可好了,虽然过去快一年,奴婢都不敢忘记,只有来生做牛做马再报她的恩德了!”

      钱江听了暗想:好妮子,鬼心眼不少,这就想往上爬了!

      钱千益倒没多想,嘴上道,“既是这样,就把你调回来继续服侍小少爷吧。”

      采儿听了欢喜不已,譬若久旱逢甘露,登时下跪行礼谢恩。

      钱千益问钱江道,“如今府里人事是由谁主张,有找接替的管事婆吗?”

      钱江答,“二老爷去时,提点过老奴再挑人不要找老成的中年妇人。老奴想外头去找年轻女人管家怕不牢靠,就从府里挑人了。梁儿举荐说安儿丫头做事倒还伶俐,考察一番见她还有些本事,就暂且先让她代管了。”

      “安儿?这名字听着耳熟。”钱千益反问道。

      “这安儿就是先前安排到别院看着花匠夫妻的,也是她从玉奴屋里找到信函揭露陈氏的恶行。”钱江解释道。

      钱千益一听安儿是这个安儿,心里有些不舒服之感。他本就有些疑心钱梁,现在听钱梁与安儿还有干系,心想或许能从安儿身上找到答案。这里叫钱梁先走,留下采儿问话。

      采儿被提升上房乐开了花,对钱千益问话是知无不言。听钱千益问她怎么看安儿,便有啥说啥。“安姐这人长得还行,做事也干脆麻利,管人也有一套。奴婢觉着安姐命挺好,当时郑妈妈犯错叫二爷罚得不轻,她看管不力倒没什么事。如今还顶上郑妈妈的位置。而且......”采儿见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便止住了嘴。

      钱千益便道,“而且什么?你不要有顾忌,想说就说罢。”

      采儿见钱千益发话,这才小声回道,“而且我听说梁管事好像挺喜欢安姐,对她很是照顾。所以江老管事才提拔安姐上来的。不过,这些都是听说的,并非奴婢有意说安姐管事的坏话。”

      钱千益听完,吐出一口闷气,而后挥挥手让采儿退下。钱千益抬头望向天空,仿佛从那里能得到启示一般。这天过后,钱千益继续作画,只是不再练功夫强健身体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陈荣儿母女后面的际遇,这章隐约点了出来。另外,写着写着把忘心水写丢了,后面想起来赶紧补回去。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827773/12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