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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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迷不悟两相败,世间最毒是人心


      南星躺在床上,两眼直直望着床帐上芙蓉花纹,思绪飘回了一年半前。当时的连翘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家中,家宅破落、碧娇惨死、父亲入狱,一瞬间天塌下来。后头得知父亲冤死的消息,接连失去了亲人、朋友,家宅,连翘已经生无可恋。那时她想不通为何一夜就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样子。现在,她知道了。

      如今的南星同连翘也没太大区别。吃住都是钱家的,身边没有可信的人,就在不久前她还失去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她又想不通,昨天还是幸福的生活,为何一夜过后又尽皆失去。而这次,她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南星的思绪回到了不久前,她拿起药碗喝下的那刻。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玉奴会害她,一切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直到玉奴口中吐露出一个又一个惊人的秘密,她才知道玉奴是来复仇的。也就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喝的那药会是碗DU药。但是她还不敢相信,所以她问了。

      “玉奴,你既然想找我的夫君报仇,又为何要来找我?”

      “从前我为父母报仇去刺杀魏豹,只有他死才能解恨。但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我才知道对付恶人,以命偿债还是太轻了。唯有活受罪,每日每夜都深陷在痛苦之中,才是最好的惩罚。”

      南星听了为之一震,颤抖着嘴唇说出了心中所想,“所以,你是想下毒害死我来报复他吗?”

      玉奴干脆的回道,“是。因为你是钱千益的软肋,是他的命。伤了你比伤了他自己还有用。”

      南星当即用手摸向腹部,而后将手伸向喉咙里面,逼自己吐出来。然而最后只吐出来几口黄水。

      玉奴在一旁冷冷说道,“太晚了,即便你吐出来水,那毒性也已经蔓延在你身体里了。”

      南星听了气极,大声向玉奴质问道,“玉奴,你怎么会变得这样冷血无情!冤有头债有主,你真的要报仇你就去找我的夫君!你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你斗不过他,所以才来对付我。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他连这世间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你这样做不觉得残忍吗?!”

      玉奴冷笑起来,无情答道,“残忍?这世间弱肉强食,本来就很残忍。又何必让纯洁的生命来这污浊的人世受玷染。”

      南星被玉奴的笑碜到,不由得心慌起来。“不!你骗我,你自己方才也喝了那碗药,而且还喝的比我要多,难道你是想与我同归于尽吗?不,不会的,你舍不得冯参,你舍不得他的!”

      玉奴听了缓缓垂下眼眸,神色黯淡下来。若说南星是钱千益的弱点,那冯参便是她的。现在,冯参应当是看到了那封信,他已经在出城的路上了吗?

      南星腹痛起来,心里的不安得到了证实。不禁双手紧紧抓住玉奴,向她求救道,“你为了骗我喝下去,先自己喝了。你一定手里还有解药。玉奴,现在还不晚回头是岸。你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这不是我认识的你!求你了!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你也是当娘的,我求你了!”

      玉奴听到尾处,眼抬起来,目光里的柔情一瞬冻结化成寒冰,看得人发颤。“当娘的?呵!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留不住自己珍贵的东西,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痛苦?痛苦就对了,因为这就是报应!”

      南星见玉奴被仇恨蒙蔽双眼,已非往常之态。情急之下再道,“你害了我,非但你自己逃不掉,冯参也会受牵连。划得来吗?为了复仇,玉奴你已经不顾一切了吗?!”

      玉奴推开南星的手,她的毒性已经发作,不能再久留了。这里对南星道,“真正要害你的人是陈荣儿,我只是她的帮凶。这里头的DU药是她给我的,要找解药就去找她吧。”

      话一说完,玉奴就走出屋门。她刚走不久,采儿就回来了。采儿一推门发现了晕厥过去的南星,大声呼救起来。

      玉奴走到庭院中,腹痛越来越剧烈,只得走到假山中躲避。玉奴知道肚里的孩子活不长了,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悲哀起来。自己第一次当娘,就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即便这是在她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怀上的。

      后面腹痛慢慢减弱,裙底开始不断渗出血滴。玉奴知道孩子已经死了,她自己亦是虚弱不已。玉奴脑海里浮现出与陈荣儿的谈话。当时陈荣儿把药粉交给她,她问过这DU药药性有多大。

      “夫人此番举动,想要做到什么地步?”

      “树木掉了叶子,来年还会再发。但是根伤到了,可就发不了,你说对吗?”陈荣儿脸上带笑,却透着狠毒。

      那时玉奴便知,陈荣儿不仅是让南星落胎这么简单,她要的是南星的命!这样的蛇蝎妇人同魏豹那种恶汉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她还是选择帮陈荣儿。陈荣儿要害的是南星,而她要通过南星来伤钱千益。

      玉奴在戏班多年,深知想要得到就要先付出,做什么事都会有代价。她本不必喝下那么多DU药,但是既然喝下也就无路可退了。刘郎中曾和她说过,DU药再毒毒不过人心。因着有些DU药药性小,放的多也不会害人性命。但有的DU药药性大,绿豆大小的分量就足以致命。看陈荣儿势在必得的样子,她便知DU药是毒性大的那种了。故而饮下DU药时,便放弃了医治的念头。她已经报了仇,便是死了也值得了。

      临死之前,玉奴唯一惦念的还是冯参,她多想再见他一面。心里头期盼冯参已经出城了,却又幻想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他会回来找她。但无论如何,她即便是死,也不要死在这肮脏的钱府。

      玉奴靠着意念撑着走出假山,来到游廊,慢慢往外走去。走到后头,还望不到出口,她知道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冯参出现了。他终于还是来了,他本就会来的。

      玉奴如果多想一分,应该能记起刘郎中说的其他话。‘这世上之物相生相克,有DU药就会有解药。只是看医治者阅历深浅,医术高低了。医者医术再高,若患者放弃求生,华佗在世也无可奈何。所以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希望,求生的心意也是一种药。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能如意,却也不要因此忘记了那一分的美好啊!’那时刘郎中过来治疗冯参时,便已看出玉奴伤在心底,忧心她心里的魔障有天会将她吞噬,故而才说这番话。可惜,最终还是没能点醒她。

      倒说回钱千益从药铺赶回府的时候,南星已然醒了。在门外听到通传,又将眼睛闭上。想到连家的悲剧是钱千益一手造成的,南星一下子还是难以释怀。钱千益进门便来到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到他手心的汗,想来他是一刻也不停就赶回来了。当郑娘说孩子不在的时候,钱千益的手松开了,而后好一阵都没有说话。南星知道他是因为孩子的事难过自责。

      想了又想,南星终是睁开眼来,入眼看到的便是钱千益忧心忡忡的面容。南星想问他玉奴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却发不出声来。听郑娘说了才知道是因为DU药的缘故。郑娘走后,两人对视,沉默无言。过一会,小厮过来在外通报,说钱希文回来了。

      钱千益向南星道,“你在这等我,我去见下二叔,很快就回来。”

      钱千益走后,南星又陷入一番沉思。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过往的事还值得吗?

      玉奴说的时候,她确实十分震惊。但是父亲碧娇走了,家宅也没了,这些都无可挽回了。再去同钱千益争吵这些,难道叫他以命偿命吗?她曾经恨过钱千益,恨不得他死。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能不恨他,而在恨的同时她也不自觉爱上了他。南星以前看剧本,以为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两者是不可能有关联的。如今经历了才明爱恨交加的滋味,情之一字困了多少人。

      玉奴执着过往不肯放下,所以她的仇怨得不到化解。而她早已将自己变成了南星,同过去的连翘分离了。她是钱千益的妻子,而不是他的仇家。钱千益从没提起这些事,也许便是担心她放不下过去,怕伤了夫妻的情分吧。当初她离开钱府时,钱千益还留着她父亲的灵牌。后来两人去晋和扫墓时,钱千益说的话更是发自肺腑,承认了自己有做错的地方。

      当这些慢慢理清以后,南星看清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她对钱千益的情感里,没有恨只有爱了。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更是她的爱人。两人携手许下白头之愿,再没有什么能撼动这份情感了。

      钱千益从钱希文那里回来,南星已经想明。可惜她还是不能言语,只能静静的看着他,千言万语化为眼里的柔情。恰似当初,她与冯参隔墙相望不能言语,只能眉眼传情。如今时过境迁,又是不同滋味。

      钱千益向南星道,“郎中看过了,这DU药还是可以解的,你不会有事的。二叔那边已经在追查这事了,那些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能对身怀六甲的人做这种事,真是丧心病狂! ”

      而后钱千益收敛了情绪,温柔宽慰道,“我知道,孩子走了叫你难过,我也很心痛。等你身子养好,咱们再要一个。如果...你不想生了,咱们还有耀祖。”

      南星抓住钱千益的手,眨巴着眼流出泪来。即便失去了那么多,她还有钱千益,还有耀祖,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采儿端来米汤水和糕点,让南星进食一些。钱千益叫采儿扶着南星,自己端来汤水喂她。过一会,小厮过来传话说钱希文要见采儿。钱千益料想是问中毒的事,这便让小厮等会,让采儿服侍完南星用食再走。

      随后南星喝了点汤水,又吃了几口糕点便不吃了。一则因为胃口不佳,二则不想采儿久呆误了事情。采儿要走时,又有小厮传话,这回是请钱千益过去。钱千益见着,便扶南星躺好,而后和采儿一同过去内堂。

      南星躺在床上觉得昏昏沉沉,而后身体开始难受起来,想是余毒未清。南星睁眼,用手拍打床栏引来丫鬟注意。那丫鬟见南星面色难看十分痛苦的样子,就知大事不妙,赶忙走到外头让人去叫郎中过来。

      钟一山本在偏厅休息,吃着糕点饮着茶水,还有丫鬟给他捶腿捏肩,好不惬意自在。一听丫鬟传话说南星毒又发了,一时惊得打翻茶水,登时提了药箱带着随从就跟着丫鬟过去。

      钟一山入屋隔帘把脉以后,摇头叹气,向丫鬟说南星剧毒攻心,活不长久了。让她去请钱千益过来见最后一面。丫鬟听了,赶紧出门去了。

      南星听了心底一凉,两眼直直望着门外,盼着钱千益赶紧过来。南星没想到陈荣儿做得这么绝,害了她的孩子还不够,还要取她性命。当初她同情陈荣儿遭遇还曾为她说情,却落得如今下场,真如农夫救蛇反被蛇咬。

      钱千益赶过来时,南星已经是奄奄一息。钱千益见自己不过出去一会,南星病情反复得这么厉害,又急又气抓过钟一山,向他质问道,“你这个郎中,前面不是说DU药已经用姜汤解了,性命没有大碍吗?!现在这是什么!你说,你说啊!”

      钟一山被钱千益吓到,慌乱答道,“钱、钱公子,小的先前把脉时夫人脉象。并、并没有这么气若游丝。小的已经用姜、姜汤解毒了,余毒发、发作也不至于...小的也、也想不明白病情为何反复得这么厉害。”

      钱千益见钟一山也束手无策,将他推到一旁,让他立马走人。而后叫小厮去请郎中,把商阳县所有有名郎中都请过来。

      钟一山带着随从离开,出了钱府以后,才和随从探讨起病情。

      “师傅,徒儿觉得事有蹊跷。初把脉时,夫人脉象沉稳有力是实脉。又见她舌强话语不轻,且有昏厥之状,推为误食药物。指尝剩余药汁,入口涩而舌麻,似中南星之毒,便开了姜汁方来解。服药以后血行崩漏落胎,再诊又是芤脉。到此番来诊,却是急毒攻心脉象乱而不齐,乃是雀啄脉。脉见七绝,其命将绝啊!”

      那随从面有烧伤疤痕,丑陋不已。说话时声音嘶哑难听,如乌鸦在鸣。“其数已至,其命如此。医者治病,不能改运,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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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南星的悲剧其实是一种牺牲品,她没害过人却被人害。但是她比里面大多数女人要幸运一点,有过快乐的童年,还有两个珍惜她的人。配角的戏份完了,后面就是主角的,还有秘密没有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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