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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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戏真做刺猛虎,真情假意欺弱羊


      话说玉奴孤身深入虎穴行事,真个凶险万分叫人悬心,不知会发生什么故事。

      且看玉奴乘轿入府,从进门穿廊至后院亭台,顺顺当当一路过来,全无波澜。那大屋里院,台下果食酒水齐备,就魏豹一人坐在太师椅上。领玉奴来的下人到里院门口也自己退开了。

      原着魏豹相请时,玉奴就事先铺垫,说自己入宅,担心受人干扰唱不好戏。魏豹晓得其中之意,做好安排下去。玉奴来前就叫宅中人等避让,里院清场,不许外人擅入,包括家中女眷。一干伺候下人也都退下,不让打扰。让那魏宅女眷都吃醋不已,想着玉奴何等能耐摆这么大架子。倒也不奇怪,那魏豹千求万说的才请来玉奴,所以玉奴说一是一,全依她的意思来行事。

      魏豹这回包场点的霸王别姬,玉奴扮虞姬,他在台下做霸王,拿着本子对唱。别看魏豹一介莽夫,也是个戏痴。他家里妾室也有戏子出身,只是早年病死去了。对外虽宣称染病,实则是叫他打死的。因那妾室在戏班时与武生相恋,叫他强娶入门做妾。私下背他见过几次,被他得了风声,一怒之下活活打死。

      说也奇怪,像魏豹这样喜新厌旧之人,竟然对那小妾还有点情谊。许是她性子刚烈,从不强颜欢笑与他,叫他觉得新奇,倒也上了点心。把她打死以后,心中怀有愧疚,此后不再举止过烈。又移情入戏,非常痴迷霸王别姬,把自己带入其中,反复看不厌,久而生熟,霸王唱腔都熟稔了。虽然学的没有正家子那般入道,却也还能听得。

      没有锣鼓敲打,没有幕遮道具,玉奴独在台上演绎清唱。幸得她往常练功,也是自己想着情景来做,也还不至怯场犯难。没有旁白就先跳过,跟着剧情来排。

      虞姬(唱)——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项羽(唱)——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虞姬(白)——大王!
      项羽(白)——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虞姬(白)——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项羽(白)——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虞姬(白)——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项羽(白)——有劳妃子!

      之后略过虞姬去账片段,又到两人帐中对话。到唱项羽《垓下歌》,魏豹慷慨激昂,仿佛项羽附体一般。他这恶霸私下常自比项羽英雄,想着上战场杀敌也当威风凛凛。只是他心中空有英雄梦,却无报国志,只会鱼肉百姓横行乡里,耍大爷威风。

      最后到了高潮悲情阶段,魏豹自己上台,腰配宝剑与玉奴搭唱。

      项羽: (白)妃子啊!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虞姬: (白)大王啊!妾妃岂肯牵累大王?也罢!
      项羽: (白)啊!
      虞姬: (白)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
      项羽: (白)这个!
      虞姬: (白)哎呀!以报深恩啊!
      项羽: (白)妃子你……你不可寻此短见!
      虞姬: (白)大王啊!
      项羽: (白)哎呀!
      虞姬: 【山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项羽: (白)哎呀!
      虞姬: 【山歌】君王意气尽,
      项羽: (白)这个!
      虞姬: 【山歌】贱妾何聊生?
      项羽: (白)喳喳喳!哇呀呀……啊!
      项羽: (白)不、不、不可!万不可!哎呀!
      虞姬: (白)大王!
      项羽: (白)啊!
      虞姬: (白)汉兵他……他杀进来了!
      项羽: (白)好!待孤看来!
      虞姬: (白)罢!

      演到这里,正是虞姬自刎时。玉奴刚抽出道具剑,魏豹回身就把剑按住,不按戏路来演。幸亏堂下无人,不然真要骂场了。只见那魏豹神情怪异,激动万分。把剑抽回以后,将玉奴揽入怀里紧紧拥着。嘴里念叨着,“银瓶,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

      玉奴看魏豹此举,不知他是否假戏真做,误认她作别人。心想他忘我之际,真是杀他绝好良机。只是她筹谋已久,不敢轻易冒险,还是按照原来计划施行。

      魏豹动情,一下将玉奴抱起,走向卧房。进屋之后,取下玉奴头饰,解了衣袍。这次唱戏他叫玉奴淡妆不作戏脸,倒也省的卸妆了。

      玉奴看他自行宽衣解带,这便走到桌前倒酒。背对他时,忙将指甲暗藏的蒙汗药抖进茶壶,再略微摇匀。魏豹赤膊过来,她就笑意盈盈端杯与他喝。此是计划之一,若他不肯喝时,还有计划之二。幸而魏豹没有拒绝,满饮此杯。还拉玉奴坐下,要与她交杯。

      玉奴先劝他多饮几杯,然后才与他交杯喝。玉奴自己喝时,小口饮了一点,放杯之时假意手抖把酒洒了。魏豹倒也没太注意,饮不多时,便向床去。

      魏豹将玉奴代作银瓶,缓解相思之情。待要上阵破关,忽觉身子发软有些晕感。想着美人面前不能失了男子气概,铩羽而归。于是起身去抽屉里拿了瓶快活散才回床上。

      他体内蒙汗药是使人晕厥麻木的,那快活散是活血之物。两样药都是加重分量,相互冲突之下,叫他难受起来。在床上打滚,面容痛苦不已。玉奴看他形容,未料发作这般迅猛,登时起身下床披衣,冷冷看他受苦之态。这边又取下耳环,将那银钩子敲直,欲待他昏迷之际刺入要穴夺命。

      那魏豹受药效痛楚煎熬不已,不住求玉奴叫人请郎中相救。玉奴冷笑不理,看魏豹如今丑态,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一出多年恶气。这里一面道出前尘往事。不叫这恶人死到临头都不知报应何来。

      当下玉奴便道,“你可还记得十年前被你害死的金小川和江玉娘?我就是他们的遗孤。”

      魏豹听后仍是茫然,这十年前事如何记得?又他作恶多端,害了不少人,哪里还记得谁是谁。只当旧人寻仇,恨自己当初斩草不除根留下后患。

      玉奴想着如此血海深仇,她日夜难忘。而那魏豹视人命如草芥,杀人过后竟然半点愧疚也无,早就忘得干净。气愤难当,真想一刀结果这恶人性命。这里强自忍耐,将当初经过又重诉一遍,说时湿了眼眶,身子也因愤慨而发颤。

      魏豹对他一手造成的悲剧无动于衷,如听戏本一样。只是眼下失利不好逞能,只得假意悔过,请求玉奴放过饶他一命,利益诱之,情理动之。

      玉奴多年闯荡,虽吃苦受累不少,却也丰富阅历,听得出好话歹话真情假意。虽那魏豹言语恳切,却一点都不为所动。见魏豹渐昏迷言语混乱,于是上前打算动手。也是报应昭昭,不用玉奴脏手,魏豹最后难受而死,毙命西去。

      费贞娥刺虎后自杀,玉奴却不欲步她后尘。这世道虽恶,却还有一人如春风叫她挂念。有了念想,活着就有意义,就不会想轻生离世。

      玉奴见魏豹已死,赶忙跑到外头叫人。那家中女眷见家宅主心骨都没了,个个慌了手脚,除却个中厉害的譬如徐氏这样的。徐氏想着魏豹一走,自己有儿子依靠,正是掌家的机会。于是叫人拿了玉奴,扭送官府问话。

      衙役到戏班传话,陈班主一听魏豹死了,也不关心玉奴死活,心里盘算的都是自己戏班的生计。幸而玉奴早有预料,答应魏豹的同时,也答应了李远山。上午这场去魏宅,下午则去李宅。这时,恰好李家小厮过来请人,听说风声赶紧回去禀告主子,小晴见状也跟着去李宅请命救人。

      话说那李远山一介商人利益为重,怎生会为玉奴一个戏子出面?还因玉奴筹谋得当,早就布好暗局。此前李远山和魏豹为她着迷都来捧场,也都相约她入宅独唱。玉奴对魏豹便说李远山也请,她不敢得罪他。对李远山亦是如此说,让这二人无形中交火做好铺垫。等东窗事发时,叫小晴过李宅申诉委屈,尽言魏豹不是说他如何贬低李远山,激他动怒。人在震怒之时做的判断,都是不理智的。果然,李远山惊怒之下,表示会干涉此事,保玉奴清白。

      后头官府派仵作验尸,查明魏豹死于药物,又见他生前动过快活散,以为行房过烈阳亢而死。真相大白,虽徐氏还想惩治玉奴,因有李远山出面,不敢得罪这土财主只得作罢。而后,李远山便常以此事叫玉奴报恩。

      玉奴出狱之后,借口身心受疲躲避李远山。借机出来寻找冯参,打算见面了却遗憾后离开晋禾县。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虽叫她找到了冯参,哪知两人叙旧之下,旧情复萌。玉奴只好另做打算,欲叫小晴接替自己撑着戏班,而后和冯参抽身离开。

      但世事难料,玉奴如意算盘落空。李远山的耐性已经耗完,假意请她来府独唱,实则想侵占她。那次危机因连翘求情钱千益出面得以解决,但李远山却不会就此罢休。而后李远山戏班逼亲,陈班主便劝玉奴要识抬举,那番话玉奴永生难忘。

      “玉奴你也知道,戏有一世红,人无一世长。你唱戏唱的再好,也唱不了一辈子的戏。女儿家的归宿还是嫁个好人家,哪里有肯一辈子当戏子的。”陈班主劝道。

      “可是班主,我是真喜欢唱戏,怎么就不能唱一辈子?”玉奴道。

      “你还听不明白?咱们这行就是吃青春饭的,你从奴旦演到花旦,将来老了只能做老旦。更可怕的是还没等你老到嗓子不行,台下看戏的就先看腻听厌了!”

      “不,即使这样,我还是愿意唱戏。除了唱戏,我什么也做不到这么好了。”玉奴否决道。

      “唉!傻丫头,你还年轻看不明白。等过几年你不红了,自个就会想嫁了。

      把你们个个辛苦培养出来,我也是煞费苦心,最后哪个留的住?你看兰馨那丫头不是早早就把自己嫁出去了?”陈班主继续游说。

      “就算要嫁,也不是李财主啊!”玉奴仍旧拒绝嫁入李家。

      陈班主使出最后话术,“这说什么傻话?!要嫁就要嫁李家这样有钱有势的,才不愁吃穿。现在李家提亲是给咱头脸,要是不识抬举绝没好果子吃!李爷一发话,谁敢过来我们戏班听戏?没有人你又唱给谁听?你以为你还能唱几年?只要李爷不放手,今天就是你绝唱之日!”

      玉奴一时无言以对,心中那处辛苦搭建的台子,忽然一根柱子松动,而后倒向其他的。一阵阵一波波的倒下来,倒下来,最后变成一地废墟。

      果如陈班主所言,李远山派人放出风声,不许别人进来听戏否则就是与他为敌。戏班的生意断了,玉奴遭到众人为难,耳里听到的都是辛辣讽刺。玉奴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拖累其他班里人。挣扎许久,玉奴只得舍弃冯参,同意李家亲事,并叫班主趁早离开。依她之想,便是在成亲当晚自尽,全清白之身。熟料这背后是李远山和陈班主携手坑她,事成以后陈班主还想再捞一笔财,接了李家生意,在娶亲厅上表演。

      未成想,连翘和钱千益插手此事,半路闹出连应天大闹娶亲,事情的走向已经没法掌控。重回晋和见到小晴时,玉奴才知道她逃脱之后李宅发生的事。当晚宅内失火,陈班主死了,其他戏班人等也有伤亡,剩下没事的都逃回了戏班。打算分了家当收拾好包袱,第二天赶路离开。

      但次日李远山就来寻仇解气,不仅去找连应天麻烦,戏班的人也不放过。小晴因着有几分姿色幸免于难,可也没更好过,被李远山带回宅中玩弄。当时李远山旱妻江氏还在,小晴的日子可想而知。恰巧李秋南因李远山成亲过来做客,小晴见他俊俏风流,有心勾搭他逃离苦海。学那貂蝉逢迎董卓父子,在两人之间流转。而后李远山被钱千益治死,李秋南当家,小晴才顺利当妾。

      玉奴知晓这一切后,觉得对小晴愧疚许多。在戏班抢了她风头,自己复仇又拖累她,如此做姐妹也是不该。后头陪小晴回宅遭她算计,虽气她糊涂,却无法恨她。这便是玉奴之性,对大奸大恶之徒恨之入骨,于她有恩惠之人则铭记于心。

      故而小晴虽有利用她之处,但因人情不能怨。班主虽有利用她之处,但因容身不能怨。而像魏豹毁她家宅杀她父母,李远山夺她戏梦逼她作妾,钱千益害她至爱损她贞洁,这样的仇怨是无法忘记,更没法原谅的。而她接下来所做之事,恩怨皆涉其中,这是一场成败皆输的复仇。

      玉奴想着明天就能彻底做个了断了,心绪难平无法入睡。就这样想至天明,才觉一夜过去。那最黑暗的黎明渐渐消散,光明正缓步前来。玉奴于是闭目养神躺一会,接下来要做的事可分神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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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隐约点明了玉奴后头的结局--成败皆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当恩怨交织时,是报恩还是报仇?这个决定是很艰难的。感觉里头写的女的最苦是玉奴,男的最苦是钱千益。命虽坎坷,但性格也很重要,性格影响了命运这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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