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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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诉衷情爱侣释前嫌,托神算老仆归原位


      说到寒香之事,钱千益发出感慨,“一个穷小子,连青楼最下等的女人都不会正眼瞧他,只把他当猴子耍。妓女是这样,旁人更不用说了。就算后头发家富了,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也看不起你暴富起来的。所以我和他们一块吃喝玩乐,学那些富哥们过日子的样子,玩他们会玩、当玩的东西,绝不落在人后,露半点穷酸样子。”

      南星想着钱千益果然利嘴会说,这里把他吃喝嫖赌缘由都解释清楚了,不像钱江说的糊涂不明就里。她方明白钱千益的争强好胜、贪恋虚名,全是因为他自尊心太强了。可是他当初穷酸娶她过门的时候,如何放的下脸面,竟连别人的非议也不管了?难道真如顾小怜所说,只是为了让她恨他,不至于一点生的念想都没有?钱千益说了这么些话,她倒也有话想问他了。又想着他心思一向深沉,想说的应不只这些,怕是还有更深含义在里头。眼下先听听他的意思,再看看有无机会问他。

      只听钱千益引出正题道,“寒香让我在少年时就知道了被女人背叛的滋味,所以往后我心中就立下一条,绝不容忍女人背叛我,对我不忠。前头府里处置丫鬟,你也看到了,背我偷汉,我是绝不留情的。丫鬟是如此,做妾做夫人的也是一样。回想从前我去晋和提亲,冯参和你有瓜葛,我断不能容下。所以千方百计要分开你们,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我容不下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在我身边,不许你想着其他男人。我可以拥有很多女人,但你,陈荣儿,以及伺候我的人,都只能有我这一个男人!”

      谈话终于触及核心,两人僵着的关系已经破冰融解,但冰面上最中心的一块还等着南星去破解。她和冯参几次相见的事,一定要给钱千益一个交代,如果不说,就会成为死结。而且此时不说,往后再说就晚了。误会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关系变得越来越冷。

      南星听了这话,骨子里那股不平的劲头窜上来。她虽然换名,但人毕竟还是那个连翘,性子是没有变的。连翘追求人和人之间的平等,所以对碧娇、冯参、玉奴她都不摆小姐样子,甚至入青楼对顾小怜也是如此。在这个社会里,夫为妻纲,男人就是天,主宰着一切,是不可违抗的。但她追求夫妻平等爱情自由,所以她可以为了成全冯参做出巨大牺牲。同样,在她爱上钱千益以后,就已经无法容忍他的三心二意了。

      南星心里有一股气在支撑,凭着它说出一连串惊世骇俗的话来,“你是我的丈夫,作为女人我要从一而终,不能朝三暮四,女德妇功就是这么倡导的。如果我对你没有感情,像其他夫妻一样,生活在一块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心死了,自然没什么。但事实不是这样,我爱你,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容不下别人。我希望我爱的人能对我一心一意,所以我反对父亲包办婚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今,我也坦诚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我不喜欢你睡觉时叫着别人的名字,我更不喜欢你这样霸道地命令我接受这些!”

      南星说的这些,要是在大街上,别人准以为她疯了。什么平等,什么爱情,在纲常礼教下都是斗争不过的。人有阶级尊卑区分,这个社会才不会乱。所以南星喜欢看的《牡丹亭》会被列为禁书,说是唆使人学坏的,不叫人效仿。可她还是千方百计弄到了一本,也非常欣赏杜丽娘争取个人幸福的做法。把心底的话说出来,南星觉得憋闷的地方畅通许多。分开时日积累的情感,如今爆发出来成就这一段肺腑之言。

      钱千益听南星慷慨陈词,亦感染了她的情绪。南星说这些称谓用的‘我’而非‘妾身’,就是要平等的同他说话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说就忘了。可是他自己非但不想责怪她,反而心里充满欢喜。他欣赏她的耿直不屈,不要她奴颜媚主。在这府里,敢同他叫嚣抗争的,除了南星就是陈荣儿了。但陈荣儿会为了地位利益妥协,南星却把这些抛在身后,名利就不能控制她了。

      南星看钱千益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叫人猜不透,只能从他眼里看出他内心起了波澜。她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他接下来的指责,但她是不会认错的。钱千益说人穷不能志短,要保有自己的脊梁。她虽然是个女人,仰靠男人生存,但她也有自己的风骨。

      片刻,钱千益起身离凳,南星亦起身相对。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钱千益上前抱住了她,用非常深情的口吻说着,“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此心不变。”

      南星眼中淌落热泪,什么话也不用问他了,有这句就够了,知道他没变心就够了。但误会还是要解释的,南星不想钱千益心里留有疙瘩。于是道,“过去我和冯参曾见过几次,花园两次,甬屋那次也是去见他。但再见到他,我才发现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了,最后去见他也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些。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吃心,但好像你已经知道了,我说的太晚了吗?”

      钱千益答道,“我等你说这些等了太久,虽然晚了,但还能接受。”

      钱千益拥抱着南星,如果不是怕挤压到孩子,他真想紧紧抱住她,将她揉进身体里,再不分开。他心里澎湃如浪拍石礁,当初他同陈荣儿一同设计布局,就是为了让南星说出这些。他不信她不爱他,他不信过了这么久,冯参还是她心里最重要的。可是他不想自己去猜测,他要听南星亲口说出来。

      冻结的冰块终于一片片都消融了,钱千益与南星冰释前嫌,好像从前不快只是一场梦一般。南星没有深究钱千益之前所为,虽然她后来猜出陈荣儿的圈套里钱千益也有参与,但再问这些已没必要。

      谁没因爱犯过错呢?就让这些错误沉在心底,作为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太过坦诚,反而伤人伤己,有些阴暗面是不能触及的。就好像钱千益说了这么多,有一个秘密他却是要带进棺材的,只因这个秘密与连家命运有关。虽然他当初引导南星去想事态发展是不可控的,但是实际上在发生争斗之前还是有处理余地的。他不能拿这个过去的秘密去试探南星会不会接受,如果南星因此对他冷了心,他再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了。

      解开误会以后,两人又谈了接下来的事。钱千益让南星搬回来,屋子会叫人去清理干净,床和被单都会重换。此外,钱千益还打算教导南星如何持家管人,让她在钱家站稳。南星欣然接受这些,一旦她掌家,就有了说话分量,不会再让吴二娘与陈荣儿把持一切了。

      隔天,钱江去看望郑娘,只见她满面春风精神头十分好,不禁问道,“什么好事叫你这样高兴?”

      郑娘含笑,反问他道,“府里近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钱江答道,“怎么,你听了什么风声吗?”

      郑娘摆摆手回道,“没有,就等着你和我讲嘞!”

      钱江于是把近来府里状况说了,最后才提起南星复宠一事。郑娘一听,喃喃自语道,“真是神了!”

      钱江应和道,“我也纳闷着呢!两个人闹僵了这么久,谈了半天话就和好了,连我这个老管家也看不懂了!”

      郑娘脸上喜色又增,连眼里都带笑意,这里解释道,“你前面不是问我为啥子高兴呐,就是前个我去街边走,一个算命的老瞎子说我近日有喜事,不出三五天心愿可成,有人登门报喜。我的心事不就是回府里做事嘛,最近又近腊八,过不久就节下过年。我想着年前再回不去,怕是叫坏蹄子占住了位子咧!听他这一说,这心里有了盼头,可不高兴得紧。又看你来了,可不神算,只不过带的不是我的消息。”

      钱江这才会意,两人说的不是一码事。又听郑娘说到腊八过节,想着正是连翘如今的南星生辰,不知钱千益要如何庆祝。也许,这就是郑娘回府的绝好时机。因着在府中,知道南星真实身份的没几个人,除了冯参玉奴,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其他一般下人,虽然见南星长得和连翘一模一样,只是主子不承认,各中又有矛盾之处,所以久而久之就没人往那处去想,只道是钱千益追思连翘,移情南星身上。如果事情交由吴二娘经办,指不定出什么岔子,还是郑娘这样对实情知根知底的人来办才是稳妥。

      于是道,“那算命瞎子这样都能算出来,倒真厉害。只不过少爷不信算命的,说是江湖术士骗人的,也许叫你碰到真神仙了。我回去替你打听打听,一有动静就派人过来说。”

      郑娘喜滋滋答道,“那就叨烦你了。好事将近,怎么能不庆贺?你稍坐会,我叫人买些酒菜回来,你我两个共吃罢。”

      钱江下午回去,有仆从过来告知,说钱千益让他回来时过去谈话。钱江心想这喜事来的忒快,想来郑娘否极泰来霉运过了。这里也不歇脚,茶水也不喝,就去上房里。

      钱千益看钱江过来,请他坐下问话。“江叔是去看郑妈妈了吧,午间也不见回来。一起用过饭了?”

      钱江答道,“少爷想的不差,是在郑婆子那里吃了一餐饭。”

      钱千益微笑,问他道,“如今郑妈妈能吃多少啊?”

      钱江不作多想,直白回道,“吃了两个鸡腿,半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几块卤豆腐,米饭添了两碗半。”

      钱千益这里道,“哦?胃口倒真不错,看来她身体康健,想来养病养的差不多了。这样,你一会派人知会,叫她收拾收拾,晚上回来府里吃饭吧。长期落在外边,倒叫人寒心我们家不重老人呢。对了,别忘了和吴二娘说声,她也做了不少事,别亏待人家。”

      钱江这里替郑娘谢过,见没别的吩咐,于是退下办事,赶忙招呼人通知郑娘。而后算了吴二娘工钱,另外加了一月钱给她。揣着银钱,先去告知陈荣儿,然后才辞退吴二娘。陈荣儿见钱千益发话,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不想为吴二娘去惹不快,只得叫她安分拿钱走人。

      南星复宠,对于陈荣儿而言无疑是种威胁,打听到他二人和好,已经让她大受打击。谁知又辞退吴二娘去了她得力帮手,更叫让她如坐针毡,觉得大势已去一般。恩宠是她费尽心思一步步争取过来的,可是倒塌时却只像是一瞬间的事,皆因她没占了钱千益的心。心机可以换来一时荣宠,但只有真情才能赢得真情。陈荣儿抽手以后,就准备除掉南星,稳固地位。只是风雨来的太急,她的遮身伞还没打开,就被淋了一身湿。

      陈荣儿这个做主子的不安,小如作为贴身伺候的人也替她着急。不过她自己内心又受其他事情煎熬,无法替主子分忧。因着她听其他人说府里几个小厮去青楼闹蕙香的场子,隔天再去老鸨就说人死了,名册记录了的做不了假。因为蕙香已经不是府中重要人物,所以小如没有回报给陈荣儿知晓。

      蕙香在青楼遭遇不幸,唤起她在娘娘庙的恐怖回忆。那次事后,叫她留下阴影,看见男的都是低头说话,哪怕对方是身份低微的小厮。白天虽强作精神,不让陈荣儿看出问题,夜里却经常噩梦连连。小如并不比玉奴坚强多少,只是她更善于自欺欺人,不断告诉自己一切只是梦里发生的,从而获得一点安宁,这也铸成她后来的悲剧。

      郑娘人还没回来,府里消息已经传遍。等傍晚郑娘过来,门口站立的小厮都带笑候迎。郑娘进去后,每个见到的小厮丫鬟都喜兴与她问安,庆贺她回来管事。郑娘心中宽慰,想着自己根基深厚,一众人等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吴二娘这个外来泼妇如何能比。这种归属感,恰似外调官员重新回到宗属地面掌权,既有熟门熟径的亲切劲,又有久别重回的悲喜交集感。
      郑娘知事,回来先去见了少主子谢恩,再向南星、陈荣儿报到,算是尽礼。南星见郑娘回来,虽然知她也是墙头草看主子颜色行事,但是也不知由头的感到亲切,总觉比吴二娘要好。人情便是这样,老人虽非胜新人,总是旧识故交亲。
      在陈荣儿那里也一样,她与吴二娘是故识,用着也安心便利。郑娘回来,挤走她的人,她自然不会高兴。郑娘过来,也是敷衍应付一下,不见热情。这里挑刺道,“我过去听人讲,这人呐染上天花出痘以后,脸上都要落下麻子,倒不见郑妈妈这样。”
      郑娘出天花要修养本是借口,后头气病卧床倒也不全作假,只是没有一装到底,弄几个麻子在脸上。这里应对道,“老婆子老脸老皮,原也不在意这些。先前起红疹子以为招了天花,后头去外边找老大夫看了,说是只是水痘,不留疤的。多谢二夫人挂心了。”
      郑娘走后,陈荣儿心中暗想,自己对付南星的计划不仅要提前,为了防范郑娘这个老狐狸,还要做的细致不出漏洞。眼下缺了吴二娘,还有什么人可以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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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钱千益故事太多,全部展开来都可以另写一书了,毕竟少年富豪传奇多,所以点到为止,发挥应有功用就好。然后钱千益和南星都是不拘于世俗的人,从这点看,其实两个人挺登对的。写完以后还有精力可以写他们的情路分析。(那个棺材秘密,等结尾钱千益回忆会说,其实猜得到的,写的很直白了。)
    【2】对白引用出处:①小学看过《希腊神话故事》,这是作者比较喜欢的一部书,真是好看,故事生动有趣,然后记得故事中有个片段是说勇士多年以后复仇成功,说了一句霸气的话,“迟了,但很惬意。”感觉钱千益说这句‘晚了,但还能接受。’却有点俏皮味道。②另外钱千益问郑娘饭量,化用经典,“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3】《牡丹亭》被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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