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言七喜两相离

作者:我是那只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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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年


      师傅死后的第一年,我白净的衣裳渐渐开始泛黄。原来血渍,真的洗不掉。

      师傅死后的第二年,我的衣裳红得很好看,我把青铜剑擦得铮亮,比它的原主人珍爱多了。

      师傅死后的第三年,我的衣裳终于变成了火红色,在白雪皑皑的天山前如同一抹妖魅在作祟。

      我也终于忍受不了寂寞。

      我开始和风说话,和云说话,和积雪下的嫩草说话,我学着感受万物呼吸和灵魂,和它们在同一苍穹下仰望。

      师傅曾说他一个人在天山上生活了十年,那他怎么过的?也会和风,和云,和积雪下的嫩草说话么?

      他才不会,他是那样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不习惯说,他只习惯答。

      我正挥着青铜剑削雪人玩,一个疑似盗墓贼的人出现了。

      之所以称他们为盗墓贼,是因为他们想要夺金缕玉衣就必须要先打开师傅的墓室,那不是盗墓,又是什么?

      这个疑似盗墓贼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虽然裹着厚厚得冬衣像只黑熊,但一点也不影响我分辨出他是个身材挺拔的男子。

      “你也是来抢金缕玉衣的?”我用青铜剑指他。

      他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玩味地看着我,声音略带蛊惑的说:“听说天山上多了位赤练狂魔,小生特来拜会。”

      “哦,那你随便坐吧。”我指了指身旁被白雪覆盖的石头说。

      他眼珠定了定,默了一眼,无声地在我对面的石头上坐了下去。

      他来了三日,禅坐了三日,我只当他不存在,往日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

      我只好奇他怎地三日滴水不进,还不叫饿。

      “你……食不果腹……不饿吗?”他漂浮不定地开口,想来身子已经很虚了。

      “我有很多馒头,你要来点儿么?”我从身后的厚雪里刨出一个牛皮纸包裹,扔了一个硬邦邦的馒头给他。

      他的神情很尴尬,好似第一次吃这玩意,拿在手里半天没动,问我:“你成天吃这个?”

      我答:“师傅爱吃,便宜,撑胃,还有嚼劲。”

      “你师傅就是恶贯满盈名动天下的大盗卓溪?”

      “我不认识恶贯满盈的卓溪,更不认识什么名动天下的卓溪,我师傅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他终于还是咬了一口馒头,从他的表情来看,很难吃。

      “如果你师傅不是卓溪,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守天山?”

      “我在守墓,也在等人。”

      他没有再跟我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下了山。

      他走后的第四天,唐门的少主带着四个得力干将上山,看他们小鸡仔似的抖落身子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却被他们钻了空子,一记暴雨梨花针撒过来,我的左肩被打中一颗钉。

      我提剑发狠,五招之内将他们全灭了。

      好在师傅留下的药里解毒强身的最多,否则此刻我早已命丧黄泉。然而那枚入骨的钢钉,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痛入骨髓。

      ——白衣生平最怕痛了,以后为师多研制些跌打肿痛的药好了。

      ——师傅,徒儿的药呢?

      ——来不及做。

      ——骗子……

      我痛晕后醒来,那个男人又回来了,还在我身旁架起火架烤起了烧鸡。

      “你替我取的针?”

      他恣意地提了提唇角,眼神犀利地看着我,暧昧不明的说:“我用嘴吸的。”

      他说话的空档,我想起了在练功台上,师傅羞怯的脸庞,哎呀,你看到啦?

      “你并不像传言里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他递了个鸡腿给我,我心下万分的感动,因为跟师傅在一起的日子,他从来不把鸡腿分给我。

      我开心地吃着鸡腿,无心谈话。

      他问:“你这样毫无防备,不怕我下毒?”

      “怕什么,我死了,你能安然无恙地盗取玉衣,我又能堂而皇之的罢工,一举两得。”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干脆缴械投降,让那些夺衣的人杀了你?”

      “我是守墓人,可以死在烧鸡下,死在马背下,就是不可以死在盗墓人的刀下。”

      “你真奇怪。”

      “你也很奇怪。”

      “那你为何从不问我,来自何处,去向何方,到这里做什么?”

      我抬起眼睑,细看之下,这个男子的眉眼竟有几分熟悉,“我问来做什么?与我何干?”

      他并不想再卖关子,开诚布公道:“我叫卓风,是你师傅的亲哥哥。”

      我抓过青铜剑背在身后,满手的油渍在雪地上蹭了蹭,问:“那又如何?”

      他脸上得意的神情怔住了,显然他准备了一大车暗藏玄机地话在后头,可我并没有兴趣。

      卓风又在这山上呆了数日,这次他准备充足,从美酒小菜到饭后点心,应有尽有。他总是邀请我一同享用,我捏了捏硬梆梆地馒头摇头拒绝。

      一日雪雁开始南飞了,外面的世界想来是入秋了。

      我仰视着成群结队的雪雁发着呆,想起往年前师傅总说,每当雪雁南飞的时候,我家乡的枫叶就红了,铺满一地的火红,好看极了。

      卓风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家乡的枫叶红了吧。”

      “喂!我师傅是被你们家遗弃的吗?”

      “你终于还是好奇了?”

      “爱说不说。”

      卓风是个沉不住气地人,他到底还是把师傅的故事告诉了我。

      师傅的故事和我猜测的大同小异,不凄惨悲壮也不感天动地。

      不过是一个望子成龙心切的娘,一时拔苗助长,犯下了不可挽救的过错罢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愤然,忍不住想问一问那个狠心的娘亲。

      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寻得火麒麟舍利喂养襁褓婴儿?让他从小便受尽烈焰之苦;为什么把他养成了稀世补药,一口血能百毒不侵?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却不能护他周全;为什么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地方肯让他容身?逼他在这荒凉的天山终此一生。

      “你脸上这种心如刀割的神情,是在为他不平愤怒么?”卓风直言不讳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摇摇头,苦笑道:“师傅杀人如麻,一身血债,死有余辜。我只是遗憾有次我偷吃烤鸡没给他留个腿。”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沉长的梦。

      把师傅临终前所说的那个吻,在脑海里补全完整了。

      白雪皑皑的天山,北风狂卷,撩起了红白两色的衣袂,像飞舞在山间嬉戏的精灵。

      一男一女,相视而立。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女人吹弹可破的脸上,缓缓勾起她的下巴,温软香嫩的唇轻轻柔柔的压了上去。

      男人说,我若娶你,你还走么?

      女人不答,双手攀上他的颈项之间,踮脚加深了吻。

      长久之后,女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男人温暖的胸膛,灿若明星的笑容本该如春光韶华般明媚,却莫名的透着一丝凉意。

      卓溪,我不稀罕。

      女人转身离去,纤尘不染的白衣隐在雪地里。

      男人脸颊红彤彤地回头,把火堆旁一团灰扑扑的女娃夹在怀里,向山而去。

      卓风把睡梦中的我摇醒,冷得双唇发紫,哆嗦着说:“你……你可以把……把我弟弟的尸首……尸首给……给我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许久,神色如常地问:“其实我师傅是为了救你而生吧?所以才从小受烈焰之苦,被活生生的养成了滋补圣物,对吗?”

      卓风没有半分迟疑,坦然的点头,“是,娘亲怀我时中了寒冰鬼佬的冥玄神掌,每年都需饮他一碗鲜血才可以压制体内寒毒,三年未见他来,按约定,我亲自来带他尸身回去。”

      “带回去食用?”

      “是。”

      我又记起了师傅的交代。

      ——死丫头,我死后三年如果有一个姓卓的人来要我尸首,你就管他要一半家产做嫁妆,他若一口应下,你就再多要点,要到他面色发青为止。

      ——师傅,我不喜欢钱呐。

      ——那你喜欢什么?

      ——我……我不告诉你。

      “你要带他走也行,记得割他肉的时候快一点、准一点,他怕疼。”

      “一个死人,不会疼。”

      “我疼!”
      说完这话后,我眼前起了一层雾,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开墓取尸的时候,我没有去看师傅一眼。

      因为我知道在冰窖的保鲜作用和他特殊血液的流动下,那副死亡了三年的尸体依旧会栩栩如生,就像他只是一如往常的酣睡。

      卓风把师傅手里的金缕玉衣交给我,将师傅背在了身上,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他说:“你的任务完成了,要不要随我下山看看?”

      山涧的风呼啸而过,我再也不会被冻得瑟瑟发抖,把青铜剑抗在肩上,甩手大步向山而去。

      你且走吧。

      就当,你没来过,我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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