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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
卓风走后的第四日，我终于把天山的雪景看厌了，拿了剑和玉衣，飘摇下峰。
我四处寻找师姐的下落，初次闯荡江湖，脑袋也是不是一般的空，披着金缕玉衣到处招摇，杀身之祸随之而来。
想杀我的人越多，我杀的人就越多。
后来多到，我连吃个饭的空档都要顺手杀两个人。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晋安城楼和师姐相逢。
她搅碎了玉衣，负气而去。
满街的珠宝被一抢而光，我把破布一块一块的捡回来，偷偷缝好。
虽然我女工不济补得破破烂烂，但我特地潜进皇宫把皇后的百宝金丝箱偷来装它。
这些聪明伶俐的江湖人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对我的破玉衣兴趣更甚。
致命的刀剑络绎不绝，就连我趴树上打个盹儿的功夫都不留给我。
人海战术来势汹汹，惹不起，只好逃。
逃着逃着，我见到了一座红叶满天的城。
卖烧饼的大娘扯着粗犷的嗓门儿告诉我：“姑苏！这里就是名满天下的姑苏城！”
姑苏？
——每当雪雁南飞的时候，我家乡的枫叶就红了，铺满一地的火红，好看极了。
这便是你的家乡么？
追我的人未至，我寻了间茶馆歇脚，可巧遇到了那个面若惊鸿、眼似桃花的谦谦君子——卓风。
他面色通透，神采飞扬地招呼我：“小姑娘，又见面了。”
“你把他吃了吗？”
“是的。”
“那可以把骨头给我吗？”
“我还要熬汤。”
“那等你哪日食之无味了，能否把他给我？”
他打开折扇摇了摇，风姿绰约，仪表堂堂，噙着笑问我：“你道我弟兄二人像不像？”
“像，不过师傅更好看。”
他的笑意更深了，眼里闪着莹莹的光，“那你要不要跟着我？”
“你缺打手？”
“不，我缺女人，带刺的野玫瑰一样的女人。”
“其实我性情很温顺，在遇见你之前从未起念杀过人，若不是为了不辜负师傅，只怕你早已身首异处了吧。”
卓风起身，笑面狐狸一样惹人厌，他说：“小姑娘何必执着于一个死人，哪日想通了，卓家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谁稀罕踏你家的破门！
然而当夜，我竟鬼使神差地落脚到了卓家别苑的房顶。
朗月当空，星辰如洗，卓家气派庄严的房檐上侧卧着一位羊脂美玉般晶莹的佳人。
“师姐这么巧，你也来赏月么？”
师姐拎着酒壶啄了一口，声音轻地仿佛要被风吹散去：“倘若我说我跟了卓风，你会不会看轻我？”
“不会，就是替师傅有点不值。”
师姐如画的眉眼微微一蹙，兀自说道：“卓风也没什么不好，比他温柔体贴。”
“可师傅好看。”
师姐眼珠冒着动人的流光，赌气道：“卓风有钱。”
“师傅好看。”
“卓风有才。”
“师傅好看。”
“卓风喜欢我！”
“师傅也喜欢你！”
师姐微卷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蝶，微微一颤，“他临走时可曾提及过我？”
“师傅说，金缕玉衣这般华美，只有师姐你才衬得上。”
“他当真这么说？”
“嗯。”
“那他留了什么给你？”
“我？”
师傅离世前两月确实问过我想要什么，我让他容我考虑几日再作答复，可惜到了也没有想好我到底要什么。
“本门信物青铜剑。”
师姐高高举起酒壶，大口大口地畅饮，手背擦去唇角的酒痕，问我：“你道他真心喜欢我么？”
若非真心又怎会在临死前为你赶制盛世嫁衣？若非真心又怎会心心念念的全是你？若非真心又怎会握着你的信物含笑而去？
师傅，你喜欢的女子，真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当然真心喜欢你。”
师姐突然开怀一笑：“傻丫头，他若真心喜欢我，又怎么会舍我求你？他若真心喜欢我，我又怎么心有不甘？卓溪这个怂货，到最后也不敢把心意说出口，还要我背着负心的骂名，为了让你活得轻松畅快，他也真是机关算尽。”
“师……姐……”
“一个怂，一个蠢！败给你们，真丢人！”
-
我在卓府做了七日梁上客，从卓风的喝汤的表情里我可以判断，那副骨终于无味了。
“可以把他给我了吗？”
卓风对于我藏在他家梁上并不意外，只浅浅的笑着看了我一眼，吩咐下人把骨头包好给我送来。
“你对我那傻弟弟倒是用情至深，可惜他有眼无珠，偏偏对花凤舞那种薄情寡义的女人情有独钟。”
“你话真多。”
“你不好奇我怎么如此肯定？”
“闭嘴。”
“他藏在金缕玉衣里的是一幅画，一幅花凤舞的美人图。”
-
晴空万里，骄阳似火。
青石巷尾，迎面而来一位手舞足蹈的婷婷少女。
我终于名正言顺地穿上了早已破烂不堪的金缕玉衣。
这一刻，我反倒觉得它更加绚烂夺目、华美精致，因为它真真切切成了属于我的嫁衣。
莽撞的孩童，提落着自家刚砸好的香油葫芦和粉面少女撞了个满怀。
香浓的油将二人，从头到脚洗礼了一遍。
少女心痛万分地脱下破破烂烂的衣裳，摆开检查有损程度，又好言询问孩童有没有什么去油秘方。
孩童摇晃着脑袋，眼睛突然灵光一闪，大叫：“姐姐这衣裳上有个美人咧！”
少女依言望去，果真有一张灿若桃花般的笑靥藏在当中，分不清容貌，只清晰可见唇角藏着一个浅浅的梨涡。
——死丫头，为师可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藏在里边了哦！
傻师傅，沾油的衣服，不能穿了呀！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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