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凌暗香去

　　正值盛夏时节，天气燥热，地毯已撤，红木地面非常凉快，应幽趴在上面打滚撒欢，若儿热的受不了，也趴在地板上，竟凉爽了许多。这个天对予儿来说并不是热，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一本诗集，听爷爷奶奶讲一些故事，许多年前的故事。
　　“那还是崇皇十年，青州、南沧，柳渡三州遭遇前所未有的干旱，颗粒无收。百姓把能吃的全部都吃掉，田地无野草，空中无飞鸟，有一种苦草，是原来牲畜都不吃的东西，也被百姓吃光了。那时候连吃好几天苦菜，人的脸黄绿黄绿，吐出的都是绿水。城南原来有一口磨面用的磨石，我那时候趴在上面舔磨石缝隙里残余的糠渣，那磨盘被舔的叫一个干净啊。饥荒整整持续了三年，刚开始大家都抱着干旱很快就结束的希望，麻木的不知相信着什么东西，再到后来饿到逃也逃不动。传说中的易子而食杀人取食都是后人夸大，不过吃那些被饿死的人的尸体，是正常不过的了。青州南仓柳渡三州饿死的五成。后来崇皇十三年，明崇皇帝登基，下令救济三州灾民。官兵运送来十万五千担红薯干用来救急，数量算是充足，每家都分到了可观数量的红薯干。然而悲剧却悄然来临，许多人因长期饥渴，见红薯干犹如饿狼见着羊羔，停不下来的吃，又有近两成的人是被撑死。我父亲当时是青州州令，家中的女管事尤大姐家有个小牙刚刚长齐的小男孩，饿的骨瘦如柴，母子俩也全凭我的父母亲照顾得以存活。尤大姐领到两大篓子的地瓜干外加一筐嫩豌豆角的时候高兴的合不拢嘴，感觉地狱终于退去，阳光普照大地。尤大姐忙着将地瓜干捣碎熬成粥给她的宝贝儿子，但是当她端着一小碗粥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小福儿’的时候，她瞬间瘫软在地，世界倒塌，天崩地裂，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啊。小来福撅着屁股倒趴在装了豆角的篓子旁边，肚子圆鼓鼓的，嘴巴中塞满了没有嚼完的嫩豆角，嘴角留着绿水。尤大姐家的小福就这样撑死了，闭着眼睛再也没有醒来。突然的黑暗能让人马上陷入恐慌、绝望，突来的光芒也总是容易刺瞎双眼让人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饥荒结束，父亲大人觉得难以再面对百姓，见识、经历了地狱三年的惨况，父亲自刎于青州府衙的大堂，一个妹妹饿死于崇皇十二年冬月，母亲因为身体羸弱没能扛过去，父亲走后家里就剩了我一人，后来我被当时负责赈济灾民的司户杨洛大人带走。”
　　大行推门进来，俯首在杜敬昭耳边说了句话，予儿隐约听的大致是“应天洛家”，予儿看着大行退了出去，听着吱呀的叩门声，才将视线移回来。予儿一直对于大行的来历心存疑虑，或者说，只是好奇。
　　天空的星子极亮，密密麻麻地洒满了整个夏天的夜空，闪烁的像水晶。予儿站在阁楼外面，望着天空一动不动，眼上蒙着一层薄雾，却又深如黑洞。杜蘅远远望见阁楼上的身影，拎着一壶小酒缓步踱上阁楼。予儿闻的兄长声音，嘴角一丝轻笑：“大哥也睡不着吗？”
　　“嗯，在下面看见你了。”
　　“大哥，你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父母亲，什么都不知道，看到这边的人们忙忙碌碌，早出晚归很有兴致，他们因为某件事开心，或者因为一些事愤怒，我好像没有路，或者走什么路好像都是可以的。”
　　“予妹，尘俗凡人总有自己要背负要承担的，人们在这世上踽踽独行，有的人为了活着，有的人为了争斗，有的人什么都不为。有时候你无须多想，顺其自然，一切也就自然而然。我们都只希望你和若儿平安快乐，仅此而已。不过这个世界总是多面性的，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有肮脏丑陋，也有光明美好，有时候它们总是没有区分界限的。能做的，唯有守心而已。”
　　听罢大哥的一番话，予儿爽朗一笑，拈起酒盏一饮而尽。小若这些日子一直缠着予儿坐卧都在一处。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若从榻上起身，来到外面的露台盘腿坐下来，被夜晚的凉风吹得一个冷战，予儿随手拾起一件披风披在小若肩上，“不睡着起来做什么，外面凉。”应幽动了动耳朵，又换了个姿势自顾睡去。
　　小若顺势趴在予儿肩头：“哼,你们喝酒不带我。”
　　“哎哎，可不行，你还小只能喝果酒，去自己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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