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堂

　　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终于还是到了，校园里旗帜飞扬众人奇装异服，早已是见怪不怪的校园传统。严礼泽去往大礼堂的路上，便有几只全身包着彩色纱布的“木乃伊”从他脚边滚过。严礼泽低眸瞥了一眼，对于这种他不能理解的行为艺术像完全没看到一样，移开腿让了条道，头都不歪一下，自顾自往前走了。他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学那样青涩窘迫，不会再为校园里各种新奇古怪的想法和行为而感到吃惊了。
　　只是严礼泽此刻的心里还是非常紧张和不安。
　　他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大礼堂后台准备室的门。门后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个拿着排程单的女生一见严礼泽，就从人群里钻出身来。
　　“严礼泽是吧，跟我来确认一下器材。”
　　那女生二话不说便揪着严礼泽手腕往器材室走，严礼泽不自在地挠挠头，大半被动小半主动地被拖着走。
　　“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立刻告诉我。”女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话音让严礼泽觉得压迫感扑面而来。
　　“嗯，都齐了。”严礼泽蹲身检查所有工具后，淡然而礼貌地应了一声。刚才他蹦着一颗心穿过礼服典雅的管弦乐队，穿过造型百变的话剧演员，唯独看到眼前熟悉的作画工具，一颗不安的心才松弛下来。
　　“学弟，你的衣服可以换上了，等下演出加油哦！”
　　严礼泽全神贯注调着颜料的时候，另一个女生探头进来，弯着笑眼把一袋衣服递给他。严礼泽接过演出服，心想女孩子还是温柔些让人舒服，想着想着又不禁低眉偷笑，笑自己实在想太多。
　　严礼泽换上演出服，对着穿衣镜掖了掖衣领。镜中人纯白衬衫，下身黑色笔直长裤，整个人挺拔修长气质凛然。严礼泽扣上袖扣，活动了两下关节便轻轻蹙眉。袖口有点紧，对于要最大空间挥动手臂作画来说实在是不那么方便，而且，穿着白衣服画画跟穿新鞋下泥地真的一点区别都没有啊。
　　严礼泽曲着长腿坐在后台沙发上，一边抠着手指一边等待报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反复好几次，好像才能缓解他的跳动不安的紧张心情。
　　“严礼泽，快到你了！”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严礼泽一下跳了起来，跟着那人走到舞台旁边等候。他悄悄拉开后台的天鹅绒幕帘，探出半个脑袋往观众席望去。看到台下全是密密麻麻黑乎乎的脑袋，严礼泽的心更是像被绳子紧紧攥住一样心头发紧。他往观众席扫了一眼，又把帘子合上了。
　　苏尧会在吗？

　　“苏尧师兄！这边！”方源兴奋地朝苏尧挥挥手，又拍拍身边的空座位，招揽苏尧往他身边坐。
　　苏尧眼神亮了一下，露出他经典的人畜无害的阳光笑容，穿过人群坐了过去，熟络又亲密地搂住方源的肩。
　　“小子还挺早。”
　　“对呀！师兄你也是来看小泽泽的吧？神神秘秘一个月我特别期待呢！”方源摇着卡通小扇，瞳孔都因期待而变得亮晶晶的。
　　“噗！”苏尧轻笑：“小泽泽，谁让你叫这么亲密的！”
　　“他不是比我们小吗？他好腼腆好可爱！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忍不住这样叫。”方源说着说着都有些兴奋了。
　　“瞧你像个小姑娘遇着对象似的，以后不许这样叫了啊，严礼泽有同意吗？”
　　方源努努嘴：“哎师兄你也管太宽了吧。”
　　苏尧勾起嘴角把眼光投到舞台上，轻声回答：“不许就是不许。”
　　没过一会，舞台灯光一暗，主持人报幕提起了严礼泽的名字，苏尧和方源不约而同挺直了腰，脖子也微微伸长。
　　穿着盛装晚礼服的管弦乐队优雅地各就各位，手中的弦乐器雅致高端，若不是一场在美术校园的演出，真让有种仿佛置身音乐盛宴的错觉。
　　头顶上聚光灯一亮，严礼泽从后台走出舞台。他的背后伫着一块一米多长的大画板，地上还摆着跟种颜料油桶。
　　严礼泽轻轻地鞠了一个躬，指挥一扬手，乐队便开始走起了乐章。
　　严礼泽最后还是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苏尧一直追随着严礼泽的背影，他看到严礼泽一身连帽卫衣牛仔裤配一双球鞋，和身旁黑天鹅女神混血王子一般的乐队形成鲜明对比，倒是有一种优雅与街头合璧的特别感。苏尧忍不住笑了，他也不知道该用独树一帜还是不拘一格来形容舞台上的严礼泽，反正他知道这样才是严礼泽啊。
　　严礼泽鞠躬过后就一直背向着观众，上台前还是心神不宁的他现在反而变得从容了，他也只是像平常一样，全心凝神用灵活的手臂和手腕推拉扫划。
　　“你说小泽泽在画什么？”方源用胳膊推苏尧肩膀。
　　苏尧拧头皮笑肉不笑的看了方源一眼。
　　“礼泽，礼泽可以了吧！”方源奇怪地盯着苏尧。
　　苏尧很快又把目光聚焦在严礼泽身上，严礼泽身型虽然修长却很单薄，连衣帽子几乎挡住了他半个后脑勺，只露出一坨毛茸茸的脑袋尖。
　　苏尧抿嘴笑。小鬼头真是可爱。他心想。
　　几曲过后，严礼泽的画板也已经布满了丰富的颜色。
　　“师兄，小生愚钝，你能告诉我礼泽在画什么吗？”方源把头往前伸，为了看清楚眼睛都瞪的像乒乓球那么大。
　　苏尧扶着下巴微微蹙起眉心，其实方源的问题也是他的问题，他第一次没有看明白严礼泽的作品，一股怅然若失不断的往心头上涌。
　　随着指挥的拳头收紧，最后一个音符也停在了空气中。严礼泽往后退了几步，丢下了画刷。
　　“这画的是什么啊？抽象也没有美感啊。”
　　“什么意思啊，随便刷两笔就敢上台了？”
　　“结束了吗？就这样？”
　　观众席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慢慢延扩开来，整个礼堂都是密集的唏嘘声。方源焦急地往四周扭头看，紧张地给苏尧抛了个怎么办的眼神。
　　苏尧沉默地抚着下巴，目光依旧紧盯着严礼泽。他发现弦乐队还没退下，眼眸又闪过一丝光明，他知道这绝不是严礼泽的水平。
　　果然，没过一会，后台工作人员就给严礼泽递过去一个喷火器。
　　观众席突然就噤若寒蝉般安静起来，几千双眼睛直愣愣地往严礼泽射去。
　　苏尧瞬间挺直了腰板，眸子里都迸着不可置信的光。
　　严礼泽一手抱着喷火器，一手紧握着喷火管，他深呼吸一口气，把安全栓一拉，手中的管子便涌出一大股由黄变紫的火焰。
　　“啊！”台下胆子小的已经被严礼泽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发出惊恐声。其他人也完全来不及反应，几乎目瞪口呆。
　　严礼泽将火焰从画板最左边慢慢喷扫至最右，颜料遇高温慢慢融化，慢慢化开成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图案与色彩，最后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粉末往画上撒。
　　整个大礼堂鸦雀无声，静的几乎能听到身边人紧促的呼吸，甚至能听到手表的滴答声。
　　严礼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慢慢倒转了画板。
　　这时乐队指挥又再一次挥动了他的指挥棒，乐队又重新奏起了乐曲，是学校的校歌。
　　观众席上从来没试过如此安静，所有人都好像定住了一样，感觉心跳都慢了下来。
　　因为严礼泽被火烧过的画，翻转后竟然是学校的大门的全景。
　　随着小提琴手最后一个音的收紧，表演也圆满结束了。严礼泽转身向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这时观众席上的观众才回过神来，不知谁的掌声打破了前刻的寂静，整个大礼堂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绝于耳。
　　“哇小泽泽真的是太厉害了，可以参加中国达人秀了。”方源八字手托住下巴，刚才的惊讶劲已经过去了，只留下一脸崇拜的花痴状。
　　“我说了小泽泽不是你能叫的。”苏尧还是对这个问题不依不挠。
　　方源不敢光明正大地白眼苏尧，只能偷偷捂着嘴说：“还真是当他是你家小宝贝呢，管那么严。”
　　苏尧不置可否勾勾唇，见严礼泽起身了，立刻站起来用力地挥舞双臂，在一群坐着的观众中苏尧热烈的举动显得特别突出。严礼泽抬眸，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苏尧。
　　他怔了一下，抬头，对着苏尧的方向，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
　　“哎哟，我们小泽泽真是了不得，又有情书插门缝了。”苏尧懒懒倚着门框，将手中的信件扇来扇去。
　　严礼泽叹了一口气，一把夺过苏尧手上的信说：“别闹了，好丢人。”
　　“你知道你的视频已经传遍校园网了吗？视频网站都是你呢。”苏尧轻轻搂住严礼泽的肩，捏住他下巴左右摇摆。
　　“我不知道，哎好烦啊。”严礼泽把信随手丢在书架上，揉了揉太阳穴，满脸愁容。
　　苏尧抽出一直背在背后的手，手上还端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烦什么啊？我们小泽泽这么棒，我有奖励！”
　　严礼泽惊讶地把头一拧，看到苏尧手上的木盒，瞳孔都迸着激动的光芒。他慢慢打开盒子，边抬眸轻声问苏尧：“这是，什么呀？”
　　“你打开看看不是知道了？”
　　严礼泽的手有些发抖，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木盒盖，打开一看，是一排画笔，立刻惊讶地半张着唇，瞪大眼仰头看苏尧。
　　“西班牙猪鬃毛？”
　　苏尧很满意地点点头：“真识货。”
　　严礼泽低眉想了想，轻轻推开了笔盒：“这个太贵了。”
　　“不贵，我自己也有一套呢，全学校只有我和你有哦！”苏尧把推过来的笔盒又塞回严礼泽怀里，接着说：“收着，别弄丢了！”
　　“但是……”
　　苏尧显然不想再给严礼泽拒绝的机会，抢过他怀里的木盒塞进他衣柜里，砰一声把衣柜门关上，还拧上锁。
　　苏尧得意地扬眉，温柔地揉了揉严礼泽松软的脑袋，单眨着清澈的眼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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