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堂

作者:邓橘全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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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郊外采青回来后,生活还是回到日常,上课画画吃饭睡觉,只是苏尧见严礼泽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下个月是学校的艺术节,也是这个艺术类高校最盛大最重视的节日了,为期三天,其中最隆重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最后一天的晚会。严礼泽被安排在晚会里和管弦乐队配合着弦乐作画,因此几个星期都在秘密练习。别说苏尧,连顾老都不知道他的想法。
      课上苏尧有问过顾老严礼泽最近在干什么,顾老也只是无奈地耸肩,说:“他只说了一句随便画画。”

      在严礼泽眼里,自己只不过是和平常一样潜心研究一次创作,只是他的性格不喜欢张扬,自己的作品没完成前,不喜欢与人探讨与吹嘘。但在他人眼中,这样的遮遮掩掩更是让人觉得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武器,不禁让人更好奇了。

      严礼泽蹲着,盯了横躺在地上的白色画布许久,这是他用调了一遍又一遍的油料上过色的。他犹豫了一下,点着打火机,用紫红的外焰将有颜色的部分快速一扫。
      这时门被敲响了。
      严礼泽身子震震,握着火机的手臂却努力保持镇定。他松开打火按钮,把熄灭的打火器丢一边去,起身顺脚把地上的画板往桌子底下一踢,画板连着画布嗖一声就被斜插进了桌底。严礼泽又回头看了一眼,才慢慢打开了门。
      “练仙儿呢?”苏尧的目光穿过严礼泽肩膀,伸着脖子往里探去,实在像只好奇的鹅。
      “师兄。”严礼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声音淡淡的,轻轻一吹就化散烟雾那种淡。
      苏尧微微吊起了眉梢,显然对严礼泽的中规中矩不是很高兴:“饿了吗小朋友?”
      严礼泽定了定,往门后的书桌看了看上面的闹钟,原来已经要到傍晚了,而自己一整天都窝在宿舍里竟也不觉得饿,被苏尧一问,便条件反射似的肚皮都要贴到脊梁去了。
      “有点。”严礼泽眯着眼尴尬一笑:“我先清洗一下。”
      苏尧从严礼泽打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指甲指缝都沾着颜料结痂,而平时的严礼泽无论画多疯狂的画,手上也是依旧白白净净的。
      “啊,师兄要不你先进来吧。”严礼泽进去后有忽地转身,扭着头问苏尧。
      “好。”苏尧也不客气,一进门屁股就被椅子粘住起不来了。
      严礼泽用松节油不断搓着指甲,水哗哗的涌出冲撞着双手,但颜色却似乎丝毫没褪去。严礼泽顿了半刻,拿干的抹布擦干双手,紧接着从画室里随手拿了把削笔的小刀,低着头,将结的硬硬一块的颜料用刀尖轻轻地横削掉。
      苏尧懒洋洋的眼皮顿时撑的大大的,瞳孔惊讶一缩,瞬间跳了起来:“你干嘛!”
      话语间已经跑到了严礼泽身边。
      严礼泽握着小刀,慢慢抬起眼眸,皱了皱眉心以一脸不谙世事的茫然表情悠悠回答:“削颜料啊。”
      “你傻啊!”苏尧抓住严礼泽的手腕,生硬地掰掉他指间的小刀,哐一下丢进了洗手盆。
      严礼泽的眼神顺着小刀的陨落盯在了洗手盆上,接而又无辜地盯着苏尧含水的眸,哭笑不得说:“我这颜料洗不掉啊。”
      “你当自己土豆呢,脏了就削一削。”苏尧把严礼泽的眼珠子都快给瞪穿了,提起他的手左右翻着看。
      “你这是什么颜料?还洗不掉了?”苏尧握着严礼泽的一根手指挤了点松节油使劲搓,果然一点效果也没有。
      苏尧的动作惹得严礼泽的心头一阵痒,指头摩擦的酥麻肆意涌动麻痹心尖,像是一根手指绞进心脏粘稠的浆汁,又像是插进衣服背后的草屑,怎样挠还是痒。
      用了松节油本来就很油,严礼泽滋溜一下便抽出了手指。
      “我加了些釉上彩,遇高温就结了。”严礼泽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搓弄着手指头。
      “化学家呢?”苏尧边洗手边暗戳戳地说。
      “哎一言难尽,就随便研究研究。”严礼泽用干净的手挠挠头,牵强地扯起一边嘴角。
      苏尧也不勉强,从洗手台捡起那把小刀,声线瞬间绷紧了,一字一句叮嘱道:“放,下,武,器,等,我,回,来!”
      严礼泽低下眉眼,怯怯地点了点头。不过是一分钟内的时间,苏尧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药用酒精和一袋棉棒。
      “伸手。”苏尧直接来了一句,听不出任何语气。严礼泽就像只听话的小狗一般,听着命令迅速抬起了手不敢有任何违抗。
      苏尧突然笑了,抬起眸瞅了严礼泽一眼,跟刚才的还绷着的脸形成巨大反差。
      “真是听话。”苏尧说。
      严礼泽愣愣盯着自己被苏尧轻轻握住的手,看着他熟练地用棉棒蘸着酒精细致入微地擦着他被染的部位,连指甲边缝都不放过。严礼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的了,眼眶突然就泛红了一圈,他觉得自己此刻过于矫情了,可是他无法抑制地听到了自己心里头深沉的跳动声,他悄悄抬眸窥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低垂的眉眼温情又好看,好看的曾经让严礼泽觉得一切都是如此遥不可及,而如今却只隔着一个鼻尖的距离,以致于让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老偷看我干嘛?”苏尧也没有抬头,只是嘴角轻勾轻佻随意地问了一句。
      严礼泽立刻低着眼,紧张地把手指一缩,却被苏尧紧紧抓住了。
      “别乱动。我都不害羞你倒害羞了。”
      “我没有。”严礼泽别过头讪讪回答。
      苏尧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又专心继续他的专业护手三十年了。
      “好了!还有一些残留过几天就自己掉了。”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尽管严礼泽的双手指缝还残留着些许难除的色垢,但双手也算是恢复了白皙干净。其实他的手长时间停在半空中,早就已经麻的不行,只能一直忍着。苏尧把手一松,他便解放似的猛甩胳膊,好一个舒坦惬意。
      “可以走了吧娘娘?”苏尧弓着腰把手摊在半空中,太监似的等待严礼泽去扶他的手。
      “神经病。”严礼泽斜着白了苏尧一眼,打歪了苏尧的手。

      “这就是你的…饭?”
      严礼泽的肚子都快要瘪成一片了,始料未及的是苏尧只是带着他从自己宿舍走到旁边宿舍。
      “是啊!”
      严礼泽弯着腰愣愣盯着冰箱里的食材,堆的密密麻麻的,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只是都不能马上吃。严礼泽的肚子似乎又饿了几分,开始咕噜叫嚣。
      “还真是没有茄子呢。”严礼泽嗤笑。
      “敌人必须肃清!”苏尧也把头钻进冰箱里。
      “你做?”
      “我不会啊。你呢?”苏尧回答的一脸理所当然。
      “我没做过。”严礼泽简直啼笑皆非。
      “那咱们试试呗。”苏尧说完,便把大捆蔬菜丢到严礼泽怀里。
      严礼泽抱着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先做个包菜吧,应该简单。”
      他端着包菜仔细研究了一下,拿起一把菜刀把包菜尾端截断,然后笨拙地将菜叶一块一块摘下。
      “你找不到灵感就要这样折腾自己,和我吗?”严礼泽斜睨一眼苏尧,眼神尽是不爽。
      “这叫生活情趣,你还小你不懂可以原谅。”苏尧嘿嘿一笑,扭开了燃气炉。简单的热锅放油还是会的,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只是后面的步骤就是个难题了。
      油热开后,严礼泽淡定地把撕好的菜叶洒进炒锅里,锅嘶啦一声,油遇水溅的滴答跳,冒起了一股浓浓的油烟,吓得苏尧揪着锅铲一个跃步往后跳。严礼泽淡定地向苏尧合手:“过来,炸不死你。”
      苏尧颤颤巍巍地往锅前挪,用铲胡乱地在锅里翻了两下,然后手忙脚乱地舀了一大勺盐,拧头望严礼泽:“加多少?”
      严礼泽在一旁低头切肉,只是抬眸一眼,语气都变了:“快加,糊了!”
      本来就没把握的苏尧更紧张了,手一抖几乎把这两天的盐都全放进去了。
      严礼泽一惊,目瞪口呆看着苏尧:“太多了吧。”
      “那你不早说?”苏尧啧啧两声,嗔怨地撇了撇嘴。
      “算了,发挥你的想象吧。”严礼泽干脆放任自由,做菜就得创造力不是吗。
      苏尧抚了抚下巴,这可难倒他了。见到眼前有酱油,加一点吧,然后又捧起一个小瓶子看了看,胡椒粉,好像也要加一点吧。糖,辣椒酱,醋也都加一点吧。反正哎随便吧。
      严礼泽往炉灶那边看了一眼,心里十分从容,既然早就做好了奔赴战场的准备,就更无畏无惧了。
      “大师出锅!”没过一会苏尧便自鸣得意地昂着头,端上了一盆黄中泛黑的手撕包菜。
      严礼泽嫌弃地看了一眼,接过苏尧的筷子。
      “没事,我准备了解药。”苏尧咧开嘴邪笑着,自己都下不了箸,却对严礼泽的反应期盼的不行。
      严礼泽也不扭捏,只是举起筷子的时候犹疑地抬眼瞥了苏尧一眼,边夹起一箸往口里送。
      他含着菜,低下眉眼吧唧两下,瞪大眼睛吃惊地盯着苏尧。
      “怎样?很好吃难道?”苏尧瞳孔有一瞬的放大,掩饰不了心底的期望。
      话音未落,严礼泽的鼻子便皱成了一团,眉眼都拧扭在一起,挥着筷子不停原地焦急地跳着,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呈半握状做出一个喝水的动作使劲往嘴里倒。
      苏尧心神领会,立刻用自己的杯子到了杯水递给他。
      严礼泽结果水杯,如久旱逢甘露一般猛地往嘴里灌,灌着灌着呛得直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鼻涕也在鼻孔里挂。
      苏尧心疼地抽了一大把纸巾帮严礼泽抹掉鼻涕,有抹去他的眼泪。
      严礼泽拨开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喷他:“你抹过鼻涕又…咳咳…往我眼睛擦!”
      “你先别说话了小可怜,顺顺气!”苏尧不停柔和地拍着严礼泽的背,一边抹着他的嘴角。
      “你这加的是什么啊,又咸又苦又酸!还呛鼻。”严礼泽回过气后,用声泪俱下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悲恸。
      “你不是说发挥想象嘛…”苏尧脸色很尴尬,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做的这么糟。
      “让开,我来吧。”
      “你会?”
      “我觉得我乱来都比你好…”
      严礼泽二话没说,便撂起袖子风风火火地行动了起来。
      苏尧抱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严礼泽,像是在观赏一只自己钟爱的珍稀动物。严礼泽做菜的速度不算快,甚至有些笨拙,但看起来路数比自己有条理多了,而且色泽也算看的过去,不像自己一下锅,鲍鱼都能做成锅巴。
      感觉是一段挺漫长的等待,严礼泽做好了三个菜,苏尧握着筷子,狐疑地看了严礼泽一眼。
      “爱吃吃,不吃饿着。”严礼泽哧了一声。
      “诶?这话比我刚才做的菜还呛了。”苏尧挑着桃花眼,夹了一箸肉送进嘴里。
      苏尧吧嗒的时候,严礼泽也不是不紧张的,他假装淡定地看着苏尧,眼神却闪着渴求赞扬的光。
      “你真的第一次做?”苏尧提起眉弓,满脸不信。
      “嗯。”
      “我的天,这差距。”苏尧将菜端到小饭桌上,又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严礼泽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苏尧坐下,终于能正式进行晚餐了,他已经饿的有了错觉,觉得胃酸已经忍不住在咬自己的胃壁了。
      “你怎么做到的?”苏尧用筷子在半空指了指严礼泽做的菜。
      “不知道,看到肉下锅了脑袋里就有了概念,就跟画画一样,看到白纸就知道用什么颜料了。”严礼泽吃了一口自己做的菜,忍不住长嗯了一声,还真是不错。
      “那还是得归咎于你有天分。”
      “师兄。”严礼泽顿了顿,现在他跟苏尧说话也没那么客气犹豫了。
      “叫我苏尧,师兄好老。”苏尧不满地说。
      “嗯,苏尧师兄,你油画系的干嘛去做雕塑?”
      苏尧没好气地白了严礼泽一眼,眼珠子咕噜一转,想了想说:“因为我想做多啦a梦。”
      “啊?”严礼泽不解,他甚至怀疑苏尧又在糊弄他了。
      苏尧笑笑说:“我喜欢把想象的东西做出来,做成能看能摸能感受的。这样我的心会很踏实。”
      “嗯,有道理。”严礼泽低下头沉思了片刻,频频颔首。
      这时苏尧的手机响了,是信息来了的声音。
      苏尧看了看屏幕,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严礼泽,微微皱起了眉,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他摁掉手机屏幕,顺手关了机。
      “快吃饭吧。”苏尧眯着眼对严礼泽说,笑得如阳光那样和煦,照的严礼泽浑身都暖洋洋的。

      回寝室后,严礼泽打开了他的绘画册,这是他专门买的一本绘画册。他拿了根小笔刷,在白纸上轻轻描画着刚才苏尧做的那道手撕糊包菜,黄黄的菜叶间,严礼泽又添了几笔淡灰黑色。
      他拿笔在底下细致地记录着:手撕包菜。盐两勺,酱油两勺,糖一勺,醋一勺。不要加辣椒酱。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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