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堂

　　苏尧在郊外租了个废弃仓库，仓库外正好有个小天街。他打开稍动一下就嘎吱作响的铁门，引着严礼泽往里走。
　　“这是你做的？”严礼泽看见院子中间摆着一个巨型木雕，造型抽象却精致。
　　“嗯。下星期要卖掉了，能卖好多钱呢。”苏尧摸着雕塑的翅膀，眼神顷刻闪晃在地上，目光不再停留在雕塑上。
　　严礼泽不可思议地拧过头，双眼瞪得又大又圆，因过分用力嘴唇都连带着微张。
　　“哈，有那么恐怖吗？”苏尧漫不经心地戳了戳严礼泽头顶的发旋，哼笑了一声。
　　“我是不是反应太大了？我只是从来没想过卖自己的画，突然听到才会吓了一跳。”严礼泽用手背搓着额头，窘迫又尴尬地低下了头。
　　“这玩意之前不是这样的。”苏尧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递给严礼泽看。
　　严礼泽侧歪着头仔细打量了屏幕里的照片许久，若有所思地抬起眸：“比现在的好。”
　　“是吧。”苏尧往后退了几步，干脆直接盘腿坐在花基地上：“但是画廊说买方喜欢现在这样。他妈的什么审美。”
　　“所以你就改了？”严礼泽扫了一眼雕塑，也跟着坐到了一旁。
　　“改啊，不改我以后怎样生活，我以后的孩子还要读书呢。”苏尧嗤笑一声，折掉身旁的一片花叶。
　　严礼泽抱着双膝，侧埋着半张脸瞄了苏尧一眼，又把头扭回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看似完美，实质上却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残缺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能够想象苏尧在这里的日日夜夜，他明白这种感受，就像自己把自己心中的草原尽情挥洒在纸上后，有人要求添一只大象一样，这不是他的初衷，但大象的确属于草原，他无法反驳。这就是现实。
　　“礼泽，你为什么画画？”苏尧苏软的声线打破了冗长的沉默，严礼泽本能地弹直了腰板。
　　“我吗？嗯，画画能让我忘记了时间，而且让我很开心。”
　　“会一直画下去吗？”
　　“要是能一辈子画下去，那好像也挺幸福的。”严礼泽侧过头，眯着眼笑，那脸上的一脸满足不觉逗笑了苏尧。
　　“也对，这和谈恋爱还挺像的，和爱的人坚持走下去，爱是根本，但是其他很多牺牲也是必须的，能坚持一生真的是件很幸运的事情。”苏尧轻轻捏住严礼泽的后颈，严礼泽脖子往前一缩咯咯笑个不停：“好痒啊师兄。”他笑着松开手，换成搂住严礼泽肩膀的姿势，轻叹了一声：“我已经落俗到要谈钱了。”
　　严礼泽抿着嘴，深吸一口气，把头死死埋在膝间。苏尧正想摸摸他头问他怎么了的时候，手还定在半空中严礼泽就突然猛地抬起了脑袋，吓了他一跳。
　　“塞尚，梵高生前都未成名，在世的时候一直郁郁寡欢。”严礼泽肘着膝盖半托着腮说：“但是我想他们一定是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荣耀千秋的，我想他们的人生境界唯一的快慰就是自信。怀着对这份自信的真诚，吃好喝好睡好，日子就过去，过去了再过完。也就一生了。”
　　苏尧侧过头定定地盯着严礼泽，瞳孔在阳光下映出淡淡的烟灰色，许久没修剪的刘海散漫地遮住一边眼帘。严礼泽被盯得脸颊有点发麻发烫，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眸，张口竟有点结舌。
　　“所，所以，大艺术家也要生存，何况是我们。吃好喝好睡好并不影响我们心里的艺术价值观，而且……”严礼泽定了定神，声音小的都几乎钻进了空气里：“而且，这世上苏尧就只有一个啊。”
　　苏尧低下头抿着嘴笑了，顺道轻柔地拍了严礼泽松软的脑袋一下。严礼泽觉得苏尧虽然不笑的时候已经够好看了，但是他更喜欢苏尧的笑容，那种笑，克制着的不放肆不张扬，笑得云淡风轻却像暖水沁入心间能让人逐渐温热起来。
　　“如果我早遇到的人是你，我一定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你。”苏尧笑了一声后又轻咳了一下，好像在掩饰什么。
　　严礼泽的脸刷一下就被刷红了，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苏尧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还是因为回想起总是觉得有点碍耳，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师兄，其实我喜欢的是男……”
　　“小泽泽，快过来！”
　　严礼泽拧过头，发现苏尧早已起身走到前面去了。严礼泽无奈又庆幸地吐了一口长气，他掸了掸裤子，也跟着起身。
　　“来吧，趁今天我想画画了，在我出名前给你留一副大作！”苏尧把颜料倒在油桶里，递给了严礼泽一把大刷。严礼泽用画刷沾了颜料，使劲地往画板上一甩，这一下午的情绪都甩在了雪白的纸上了。
　　“嘿，小家伙你溅了我一身。”苏尧也不甘示弱，也跟着笑着往画板上甩颜料。
　　严礼泽看了苏尧一眼，在他脸上划了一抹明黄。他想，无论如何用心看，还是有看不到的内心世界，有实现不了的梦想和憧憬，倒不如自己心中的世界呈现是哪样的，就让它怎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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