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

　　她轻轻抓住我的手，动作温和却坚定：“小丫头，你似乎有些太过于肆无忌惮了呢。”嘴角的微笑的弧度不变，但眼波流转间却是扑面而来的阵阵凉意。

　　我不甘心，既然我已经看到了她的过去，那么墨钟离对她的种种过错皆会成为恨意的根源，我虽然同情她的过去，但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渺落女君纵然在六界史上有再多的威望，也比不上千百年陪伴与我的那个眼里只有酒的家伙。

　　因爱生恨，爱之深，恨之切。凭女君神尊之力，我很可笑地会担忧墨钟离这个小小上仙的性命。

　　所以我要确定，女君的心思。

　　我抽出了手，跪在床榻上行了个礼以示赔罪，她并未扶起我，只是饶有意味地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就像是看热闹一般。

　　我抬起头看向她，心里默念老头说的话，要想与别人打好关系，就要从对方最开心快活的日子寻找突破口，然后一步一步，让对方松开防线，最后捣进黄龙。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开口：“是小仙疏忽了，请女君恕罪。”

　　她没有理睬我，我飞快地瞟了一眼，她的眼里含着不明意味的笑。

　　“我爹爹常说女君才气逼人，渺落公子这四个字可顶得上诗界的半壁江山了，”我思来想去，觉着还是用渺落公子这个名号开头，毕竟比起渡劫来，我还是更喜欢诗词中的她。端着副元气满满的小娇娘模样，我露出个灿烂的笑，“他极为仰慕女君的诗词造诣，还专门建了阁楼来盛放女君的诗集呢！他还说，做神仙能做到渺落公子这样的，才是真真快活！”

　　“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她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我一时哑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女君的黄龙还没捣进就已被封了，只好心虚地看着她。片刻后，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来，秀眉轻皱，望着我问道：“你爹爹……可是天界战神？”

　　有戏！看来我老头这个战神不是白当的！

　　我吐吐舌装嫩：“那可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呢！”用她的话來压她，即便是不悦也无法显露。

　　她却是直接忽略了这句话，喃喃自语：“是了，时间也对得上。”

　　我不明所以，她却突然抬起手，十指纤纤在烛光里柔和了轮廓，我下意识地想躲，却发现头上传来暖意。

　　……摸，摸头杀？

　　她低低笑道：“我竟是忘了，虚境里的那个小丫头，也已经长大了。”

　　我僵着身子不动，掌心里的温度就和那时一样，虽然我已忘却，但这份感觉却在她的记忆中还原。

　　她放了手，此刻的眉梢里才真正泛出了笑意：“我与你爹爹，曾经是最亲近的友人，我渡劫之时受的苦难，都亏了他护着我，让我苟全。”

　　“那……女君可否看在战神的面子上，解解小仙的好奇心？”我放下心来，就算关系没打好，但还有我老头这一层媒介呢，不至于丢了性命。

　　“说吧，”她顿了顿，“尽我之力。”

　　“……墨钟离，他……女君如今与他的关系是？”我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最敏感也让我担心的问题，前世的种种过错，都会让人为之所恨。

　　她笑容一僵，呼吸一滞，随即反应过来，笑盈盈地回答：“已是殊途。”

　　“你……不恨？”

　　“我已为神。”语气清清淡淡，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说轩聿的性格比之女君还真是一样一样的！她轻飘飘地坐在榻沿，抚起我的发，“而他最尊贵的时候，也不过是天帝嫡子……”

　　我完全呆住了，等等这个转折比我的脑回路还要奇特啊！

　　“最有希望成为下一届天帝的人选，却轻而易举地被我毁了。”她扯着嘴角，指缝间顺过我的发，“我真是个罪人呢。”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顺着她先前的意思回道：“也就是说，女君和……墨钟离，已无瓜葛？”既然都不在乎他的话，那么也就不存在恨不恨了。

　　她停了动作，扶着我的肩对上我的眼睛，郑重地说：“你若是真心喜欢他，我不会插手，你要好好待他，切莫像我一般，毁了他的名声。”那对在烛火照耀下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深情。

　　“毕竟，他的女儿，必定也是个真性情，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忘恩负义之事的。”语气清淡如薄雾。

　　说罢，便起身离了床榻：“我方才替你诊过脉，小丫头病得不轻，好生修养。你的这份心意，他会接受的。”

　　话音未落，身影已不见，留下了在榻上脑袋还处于放空状态下的我。

　　等等这次谈话我怎么觉得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等等你和我爹什么关系啊？

　　等等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啊……也就是说“罪人”什么的都是唬我的赚取一点同情分？

　　等等我有什么病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本宝宝一脸懵逼。

　　女君微笑杀的技能简直是满分，比我的条件反射般的淡定还要逼真，和尊贵的人谈话就是累，得时时刻刻注意心思，轩聿如是，渺落如是。

　　我有很多疑问，但没有人来为我解答。很久以后，在我恢复之时，我会明白这一串混乱的事情，其实就是出于我之手。

　　虽然我一直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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