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

　　推开窗子，撞进满怀花香的清风中，气味浅淡之中另存了一份安定，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中甚是舒畅。

　　“渺落灵力充沛，小丫头倒是起得早。”

　　我抬眼一瞧，原是女君立于隔窗相望的长廊之中，她朝我婉婉一笑，柳眉舒缓如江南烟雨，鹅黄色长裙勾出窈窕身姿，虽是普通样貌，却有如兰气质，和正经起来的轩聿极为相似。

　　日头正好，给屋外的山木草树披上了一层镀金的光晕。

　　“嘿嘿嘿，是小仙失礼了。”我心虚地向她虚作了一揖，说道，“女君是有福之人，才能作为这块福地的君主呢！”

　　据虚境里我老头收藏的六界古书中的记载，地域中灵力最为丰沃的是渺落，风景最为奇趣的是虚境，人间名气最大的是蓬莱。

　　但我对蓬莱确实没有任何好感。

　　“托你的福罢了……”话音未落，她秀眉轻皱，眼里显露出一丝嗔怪。

　　我倾了倾身子，往旁边一瞥，

　　轩聿那张俊秀的脸便冒了出来，他拿出木梳替我梳发，只披了件外衫，里衣潇潇洒洒敞开三寸。

　　……清誉，完了。

　　我抬头再往对面长廊望去，渺落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你若去了渺落，这葫芦便替我给她。”墨钟离的叮嘱如轰然作响的雷声炸在我耳边，我急急挣脱了轩聿，拿上床架子上的云纹葫芦，念了道咒便一闪身追向她。

　　我根本没有注意，轩聿眼神之黯然。

　　“女君！”我唤了一声，她身形微顿，停下了回头笑道，“小丫头有事？”

　　我上前，把葫芦呈给她看：“这是酒仙大人托我转交给您的，昨日因见到一直仰慕的女君实在是欢雀，所以忘了，望女君见谅。”瞎掰胡说谁能胜过我呀！

　　“他没有说其他的？”她问道。

　　我想了一想，认真地点头：“他说如果见不到您的话，就留给小仙我了，因为小仙实在是学艺不精。”

　　她顿时噗呲一声笑开，道：“战神之女如何会学艺不精？”

　　我挠挠头：“小仙天资愚笨。”

　　她接了葫芦，摇了摇，又把目光转向长远的青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我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默默陪着她叹气。

　　“小丫头，酒仙于你而言，是什么？”

　　这是一个转折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眼珠一转，回道：“是小仙最为亲近的人。”无论是东海退亲，还是关我小黑屋，或者是夜里翻窗，关系早已是不同一般的亲密。但是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反而生不出爱恋之心。

　　她低低应了一声，拔开葫芦塞子，仰头将葫芦里的液体一饮而尽，从口中漏出来的液滴形成细流蜿蜒在嘴角，折射晨光的明亮。

　　“既是最亲近，轩聿为何出现在你房中？ ”她放下葫芦，开口问道，手看似随意一扔，酒葫芦碰撞在长廊的圆柱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只觉得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压力凝结向我不断逼近，气氛突然变得压抑极了。

　　她抬眼盯着我，就像猎食的鹰轻蔑地看着小麻雀。

　　——杀气！

　　酒葫芦霎时变为粉末，被微风吹散。

　　我不敢多动，心念渺落果然是生气了，但……这生气的锅，怎么又是我背啊？三十六计，激将法！

　　“女君您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此话一出，我立刻想把自己塞回去回炉重造，什么激将不好偏要拿这个危险系数高上天的出来啊！但是话既已出，不得收回，我继续硬着头皮问，努力装得底气十足，“或者说，女君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

　　侧身挑眉，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是嚣张到了极点的小三模样。

　　“小丫头，”她双眼微微眯起，嘴角笑意明灭，“我的确没有资格，但我是神。”

　　一位法力高深的神要杀一个小小仙君，怎么逃？

　　昨日她认定了我喜欢墨钟离，可是今早她又看见轩聿出现在我房中，但是我可能又深得墨钟离的恩宠。说白了就是按照这个逻辑顺序推，我在她眼里就是一朵白莲花，表面干净，底下却乌黑得要命，所以她会一时间气结。

　　我脑子灵光得连我自己都要佩服，但是……有用吗？

　　她轻抬起手，掌间凝聚了一个小光球，千丝万缕的光线从周围聚集。

　　本仙君又不是战斗种族，你让我如何是好？这一刻，我想到了我老头，拥有着战神这个响当当的名号的神。

　　“为何不逃？”她怡然自得，全没有杀人时该有的凶猩。

　　我嘴角一扯，索性直接靠在柱子上，反问道：“逃有用吗？”这个时候我的表情是很淡定的，虽然内心波涛汹涌忍不住骂，和权贵的神仙打招呼是要有牺牲的准备啊！

　　她沉吟片刻，转身走了。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后她把什么东西向后一扔。

　　我：一脸懵逼.JPG

　　是刚刚那个光球啊！！！

　　气势汹汹，毫不客气。

　　我承认我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这种东西应付不过来啊！

　　顿时，眼前多出了一抹黑影，衣袖翻飞间将光球收于掌间，一触即散。

　　从天而降的神人？我正好躲在他身后，朝周围探头，对面的轩聿拿着木梳，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朝我笑笑，起身翻窗，悠然走来。

　　“小画梁，”身前的人伸出手，语气中含着调笑，轻轻唤道，“以后还不学无术吗？”

　　陡然头上一顿猛敲！

　　“嗷别敲啦！”我捂着头逃到一边，“你看，女君还在那……”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问问好顺便再续前缘？

　　“小丫头，”渺落在前方笑得很明媚，“时机正好，你要不要表明心意？”

　　“画梁，故人寻访，好不热闹。”轩聿不急不缓地再添一笔，低头凑到我耳边，轻笑了一声，“女君不会伤你的，她不敢。”

　　我狐疑地看着他，心中一想，顿时明白了几分。

　　如果女君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墨钟离的话……不对，她的目标是把我和墨钟离拴在一起，她用我的性命来做赌注，逼迫我所谓的心意说出口，这样的话，墨钟离不管怎样都会先接受，而她……我又望了望渺落的身影，她用瘦削的肩撑起了渺落之地的繁盛，却注定想要孤绝一生。

　　渺落公子，计谋中人。

　　我缓缓上前，与墨钟离并肩，向渺落福了福身子，沉声道：“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本仙君概不插手，所以，请渺落神君勿再对本仙君施计！”说罢，狠狠一瞪墨钟离，随后甩袖，“轩聿上仙，随我走罢。”既然性命无忧，何不潇（zhuang）洒（bi）一次？

　　大步离去。

　　与女君擦身而过之时，我听见她的一声轻叹：“小丫头，轩聿才是真正的诡计多端。”

　　话音很轻，我微微颔首，径直而过。

　　身后脚步声轻微，轩聿牵住我的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温软。

　　“酒仙曾经与渺落女君有约，若是将感情放下了，便用当初女君亲手制成送给他的酒葫芦送酒过来。”顿了顿，接道，“酒仙虽闯过渺落之地很多次，但终究无法破解渺落的结界，他进不来。那葫芦上有酒仙的阵法，只要葫芦一开，女君认为酒仙心结已解，自然警戒会降低，酒仙立刻就能施法到达。”

　　“……嗯，”我应道，停下步子，仰起头问他，“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他一笑，回道：“不止我知道，你也会知道。”

　　嗯？我皱眉，抽了手继续走。

　　“所以现在，我们要去逛逛渺落吗？”

　　“这么好与你独处的机会，可惜了。”他摇摇头，“记得我昨夜和你讲过的那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吗？”

　　昨夜？……你好意思提昨夜？不要脸地靠在我身上，吃了一打豆腐你还有脸提昨夜？我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女君绝对不会给的东西。”他说，“与我无关紧要，与你却是性命攸关。”

　　……那个名义上说是可以帮我治病的东西？

　　“你这么不信任我，我很伤心的。”他撅了撅嘴，眼里沾染上些许幽暗。

　　“所以上仙您就快快解释吧。”我翻了个白眼送过去。

　　“渺落用她的另一半心所制成的神器，”他站定在我身后，往我眉间一点，顿时眼前出现虚影，“千允塔，渺落之地的结界机器，基本上渺落与外界隔绝的结界都由它自动巩固并修复。”

　　塔的结构并不复杂，规模虽小，却有淡淡的紫光扩散，在最高层，所有的紫气凝成了一颗实体的玉石般的东西。

　　……妈呀此等圣器好是好但是和我治病有什么关系啊？不对，按照生命价值来算……好吧我还是赢不了渺落的千千万万子弟。

　　“窃走它，对我有什么用？渺落之地又会有什么影响？”我问。

　　“可以帮你稳定魂魄，它是最稳固的定魂之器。”顿了顿，“渺落之地的结界将在一瞬间脆弱，女君会永久失去半颗心。还有，如果运气差一点，世间就没有渺落这个地方了。”
　　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来晒个太阳？

　　我愕然，等等我有点消化不良。

　　“现在是最好行窃的时刻，画梁，你来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拿走它？”

　　他似乎带了一丝倦意，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那本就是你的。”

　　“虽然借助了渺落的半颗心，但是，这整件神器，是由你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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