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颜俊问兰谷青是不是去人民医院？
　　兰谷青说：“不是！那种地方我是不会去的。”
　　“那么是往哪里？”颜俊想难道还有比人民医院更好的去处？
　　“法院！”
　　“法院？！”
　　“做法医哩！兰医生号？”肖生说。
　　兰谷青点着头，踌躇满志。
　　宁勇说：“做法医不是也很辛苦？半夜都要出去。”
　　兰谷青说：“我是法院的法医，和公安局派出所那验尸是不同的，他们要去野外三更半夜也要出发。我是只要在下面呈上来的案卷报告上签签字，研究研究作鉴定。”
　　颜俊哦哦地点头羡慕。宁勇不再说了，拿了面盆去食堂取蒸好的饭盒。颜俊则去那边摆菜。
　　兰谷青便与肖生说起以后去那工作，轻轻松松的上班，安安稳稳地拿高工资，又体面又有地位，直说得起劲。善来进来了，不声不响地听着，过了会问兰谷青要调到哪里去了？
　　肖生抢着说：“法院！”
　　王善来笑着的眼也眯了起来，说：“哦！那么那好的地方，肖生你要多拍拍兰医生的马屁呢？以后有什么事好找兰医生帮忙哩！”
　　肖生见王善来话中颇有讥刺的意味，心里虽有气，脸上倒更作出巴结的谄笑。
　　兰谷青自信满满地说：“以后到法院就是喝两碗茶了的，两头吃！”
　　王善来说：“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这样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
　　端上饭菜，大家就开始吃饭了。兰谷青吃了几口，抬头看着王善来，问他：“善来，你那个帐务是怎算算的？”
　　王善来听兰谷青这一问，夹着菜的筷子停住了，顿了顿，思虑重重地说：“反正是刘会计算的。说这个月又亏了一千多……”
　　“我看这个月业务几好，婚检也多，怎么也亏了一千多，这帐是怎么做的！”兰谷青责问起来。
　　王善来喝着汤，慢声慢语说：“反正呢？大家尽量做好喂，把病人拉来，帮业务做上去喽！”
　　兰谷青动气了，厉声说：“业务拉得再多，你那帐务漏的，做得再多再好还是亏！”
　　颜俊几个听兰谷青直指刘子平的帐务，怀疑清白，心中都是格噔了下，停了碗筷看着他俩。
　　“业务是重要的，但做帐更重要！有的人可以明明是亏的帐做成盈的，是盈的做成亏的。”
　　喝着汤的王善来听盘谷青这番高深的话，一时就沉思住了，好一会抬头问：“这怎么讲讲呢？”
　　“啊！你便是不懂的。这帐只要做的不亏，医院就是好的，你善来也是有成绩的！职工也有个待遇。这里面有什么原因，你明白没有？”盘谷青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王善来不再问了，只顾喝汤吃饭。
　　暮色沉野，路上还可见点灰白，兰谷青就下去了。肖生知道他是去找他的几个老友了。
　　望着黑夜，颜俊忽问对身旁的宁勇说：“兰谷青有没叫你帮他担保？”
　　宁勇说：“叫了，我说帮别人担保了。”
　　颜俊说：“我无私章，下个星期才能带来。”
　　宁勇不语，过了会说：“我见兰谷青说的那事也不知能否当真，最好不要担保。”
　　颜俊点点头。夜沉沉无月无星，静静的，冷冷的，各人心情都是寂寥，呆了会便各自回了房间。
　　肖生躺在床上，看着白白的墙壁，桔黄色的白炽灯亮亮地照着，让心情渐渐回暖起来。他翻了本家里带来的《唐诗三百首》看着，读诗心情就宁静了，是寂寞的良药。
　　到了九点多钟，听见兰谷青唱着粤语歌踹门回房了。肖生听他情绪高昂，想来是事情办成了。
　　果然就听得兰谷青说：“肖生，担保的人有了！哼哼！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钱一提出去就等调动通知书来了！”
　　“真的啊！”肖生也为他的情绪感染了，忍不住欢呼。
　　“肖生，下来看书喂！”兰谷青兴奋地说。
　　肖生知道兰谷青又要一吐为快了，忙高兴地穿了衣服跑下去。兰谷青甚是高兴，肖生一进门，便满脸喜悦地说：“你知道是谁帮我担保？”
　　肖生笑了说：“不知哩！”
　　“是副镇长！”兰谷青满是豪气，“副镇长都帮我担保，我兰谷青是哪里没面子的？”
　　肖生坐到床边，说：“就是王金火？”
　　兰谷青点了头，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兰谷青受了这多年的气，现在是出头了！那时再来唬他们，肖生你说是么？”
　　“嗯！不过……”
　　“我兰谷青也不是小气之人，那时不会对他们很凶的。只要让他们知道我兰谷青决不会一辈子就这样子！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些人都是很势利的，狗眼看人低！肖生！”
　　肖生点点头，懂得兰医生这些年的坎坷，卑微之心。
　　“我那时前途几好啊！就被毛尼害了！肖生，刘子平是很阴险的人！”
　　肖生愣愣地看着他，知道毛火胜搞掉了他的副院长职位，不想刘也算计过他？
　　兰谷青缓缓说着：“那时我从木樨调出来，老孟是这里的负责人，也是个副院长。他的为人品格我早有所闻，局里一起开会，也曾有过接触，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也很欣赏我，我们两人互相尊重，医院事务一同商量，配合得十分融洽。大家上班一起工作，下班也一起活动，去游泳就老孟带头，全院人通通跳到河里，跳舞打乒乓，男女老幼都上阵。每个月买些东西发发，到了年底都有奖金，这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
　　“到了94年11月份，老孟调走了。局里把梅川的毛尼派来做院长，叫我配合他工作，我也服从安排，尽心尽职。年底的时侯，按惯例都是要发奖金的。毛尼就搪塞说医院亏了，奖金不能发。大家就不明白了，我和老孟做的时侯，每个月都有得发，到了年底更有一笔数目不菲的奖励工资。如何毛尼接手不过一个月就亏了？大家辛辛苦苦一年煞心做出的业务，我和老孟苦心经营下来的成果，都去了哪里了？他就这么轻巧的一句话说医院亏了，大家的奖金就一分也没了？”
　　“大家就都不服，要闹将起来。本来我和老孟时期，那财务是我们两人掌管起来的，收入支出一分一厘数目都是一清二楚的。毛尼十一月来接手的时侯，帐面有二万元的节余。到了十二月只一个月的时间，毛尼就说亏了，大家谁会相信？分明是想与刘子平两人私自分吞了，中饱私囊。大家就纷纷要求要我出头查帐。毛尼赶紧跑到局里去阴我了，说兰谷青工作不做，带头闹事，医院的思想风气都被带坏了，上班不好好上，只知聚众跳舞玩乐，国家干部都成了社会上的混混……”
　　“局里就派人下来纠查，这一帮人都成了哑巴了。叫我查帐时个个慷慨激昂，正义凛然，现在事到临头，个个都撇开躲起来了，倒成了我无理取闹了。你说是这样的一帮人！我对这地方就很灰心很心死了。”
　　肖生摇摇头说：“那时也是这些人吗？”
　　“差不多就这几个，也有几个调走了。”兰谷青说。
　　肖生无语，不知如何说。
　　过了会，兰谷青接着说：“其实，毛尼要来这里之前，就与刘子平串通好了。当时刘子平知道毛尼要来这里，就常常往梅川跑，早和毛尼勾搭成奸了。老孟要走时，是想要将奖金发下去的，刘子平就推托没到年底，有帐未付，能盈多少未知，凭空算算是发不下去的。只支吾着不肯，把财务章藏了就拖着，有时就逃到毛尼那里躲起来。刘子平对我和老孟是很有怨气的。他和我是同一年到贡坝的，刚毕业，帐都做不来，不是这里出错就那里有漏洞，我和老孟就觉得此人不行，把他扫开，我们自己来做。他是自认为很能干，也很自以为是的，在我俩手下却被压得抬不了头，心里是一肚子恨。现在老孟要走了，他巴结上新进的毛尼，觉得有出头之日了。毛尼未来，就先吩咐刘子平冻结了帐务，不许从银行取出一分钱。”
　　“所以直到老孟走了，这奖金也没能发下去。待得毛尼来，大家就一分也没，白白辛苦一年都给毛尼做。后来我就与毛尼斗，将老孟的那一份还是争给了他。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见好人被欺负就看不过，老孟虽然走了，我还是要作主把公道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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