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双叹

作者:柏舟舟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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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命回去


      “皇上,为何……为何……”桑娴跪在榻前,心急如焚却连话也说不完整。
      为何?寂芸调整坐姿,在榻上盘腿而坐,手里又一奏折被批好放在桌上,“阿娴你问为何,问的可是吕思岸?”
      桑娴有些无措,已过初春,平常夜也凉意不多,但两鬓处能尽显汗珠的着实不多见。
      寂芸颇语重心长地说清:“阿娴,为何就交心了呢?你们隔着国恨,可能还将有家仇,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他死了你才会死心。”
      突然桑娴无预兆地重重磕头,一下又一下,誓要令寂芸动容。
      寂芸恨铁不成钢的气直涌心头,冷着一张脸不去理会。她厌恶桑娴的冥顽不灵,一看到桑娴如此不顾为吕思岸求情,无名火就在脑中乱蹿。她自己都没发现,这无形中被牵动情绪的原因。
      “阿娴,你这是在做什么?”惊彪刚踏入殿门就见桑娴在不停磕头,大跨几步弯腰扶她。
      桑娴在惊彪臂间挣扎又要跪下:“哥你别拦我!”
      惊彪使蛮力让她站起,厉声呵斥:“够了你在胡闹什么!连额头都磕出血了还闹!”
      一直无言的寂芸突然摆手吩咐:“来人,将胡侍卫架出去疗伤,其他人都退下。”
      “卿姐我不走!除非你放了他,或是让我亲手杀了他!”桑娴急切喊声,又转头脸带悲戚乞求惊彪,“哥我不走,你帮我留住思岸,我不要他死在别人手里!”
      “思岸?吕思岸?”惊彪惘然,想不出为何吕思岸要死,而桑娴又不让他死。而那些侍卫又要上前来架住桑娴拖出去,惊彪护着妹妹对榻前的人说:“容我将阿娴带出去,再回来商量。”
      座上的人闻声又翻开一本奏折,毫无情绪点了头:“嗯。”
      广袖一挥,那些围住惊彪的人都退往殿外,顷刻殿内再无他人。
      桑娴还在不停挣扎苦苦哀求,惊彪嫌麻烦一个手刀下去,扛着自家妹妹往外走去,过不了一柱香时间就回来了。
      “你回来了。”寂芸闭上眼扔了奏折,沉重吐出浊气,再缓缓睁眼,盯着面前的男子。
      “今晚这出是怎么回事?”惊彪走近几步到榻前,她坐着他站着,她仰头看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脖子酸,指着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惊彪,我上次同你说过的大事还记得吗?”寂芸脸无表情,垂着的睫毛里却盖着些许挣扎与痛恨。
      “……自然记得。”
      再抬眼已是恢复平常,她轻声:“现今你去劫狱,会被生擒,同吕思岸关在牢里候斩,届时你设法博取吕思岸的信任,寻机逃出去,到江湖中历练立威,长计举事。”
      惊彪无动于衷,点出疑问:“桑娴是怎么了?”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话中夹有薄怒:“阿娴她……对吕思岸有意。阿娴要瞒住,这个局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只会被吕思岸牵了心坏了事。”
      “我反悔,我思前想后仍觉不妥。”惊彪出声反驳,眉眼间顾虑重重,“要我带吕思岸在外飘泊几年,绕个圈子回皇宫把他扶上位,把你踢走。且不论你我多年情谊,就以日后定局来说,届时我为功臣,功高盖主之时,吕思岸可不如你这般仁慈,我又何必拿日后胡家上下的性命开玩笑?还有阿娴,她与吕思岸结仇,到时吕思岸要杀她,我都不能直接袒护……还有你,我做不到背弃你。”
      她微翘的睫毛一动不动,那双能穿透心思的美目更是默默地注视着他,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惊彪却读懂她闪烁的坚持。
      被烛光映得恬静的脸庞浮起了宽慰笑意,显得更加温柔:“惊彪,这不是背弃,这是在帮我。”
      转眼温柔逝去,淡淡的冷意点缀在她眼尾,蓦然出声:“从古至今,有哪个皇室由女子继承帝位?先皇驾崩前遗诏被小人所得,篡改未遂就告知天下。用意谓何?就是要让各国施压,以达到让先帝改立的目的。当时父皇与倾国国君断绝来往,却仍抵不住朝廷内乱,撒手西去。我治理朝政近一年,才将内乱平息,但仍是有小人暗地兴风作浪,直到此次讨伐倾国,他们才有所收敛。”
      烛光发出短促的灼烧声,也让她的眉毛一跳,寂芸揉揉眉心,吐不出的话噎在喉里。她放下手,烛光又投了淡淡阴影在她脸上,听她抑着嗓音诉苦。
      “之前,做皇帝才能保住性命;如今,做皇帝是在害我性命。吾本不是黄袍身,皇天祸我殃余民。我负担不起天下,惊彪,我不能对不起天下人。”
      两人间此时的气氛颇为凝重,寂芸漫不经心地从笔架上挑出一支,轻描淡写道:“至于为何我会选吕思岸……那是因为惊彪你也不愿,不愿扛起这江山。那倒不如将这烫手山芋丢弃,随我做个凡夫俗子,小隐隐于野。”
      面前的男子抿着嘴角,寥寥数语:“隐居之时,莫忘将我捎上。”
      女子微勾嘴角,颜若桃花:“一定。”

      三日后。
      长鞭一甩而过,擦出刺耳声响像刀从墙上滑过,一擦而过后骤然静下。手腕又是一紧,红衣女子的剑已被寂芸用鞭子收走,空手的她也不上去夺回,只是若有所思地仰天,笔直孤寂地站着,无声叹问苍天。
      寂芸看不惯她这模样,意气风发的女将军何时成了这落魄模样?晓得她的落魄,寂芸也有些不忍,但更肯定了掐断她的妄想的做法,如若留下吕思岸,桑娴指不定还会被迷成哪个模样呢!
      寂芸这样宽慰自己,提着剑走向那孤寂受伤的身影,递过去,凉凉的口气命令:“再来。”
      桑娴像是一直不知寂芸走来,听了她的话才慢慢回神,抽回自己的剑,横在身前指尖抚过剑刃,一寸寸滑过,直到剑尖,才漠然出声:“不了,我累了。”
      寂芸脸上浮现一丝丝得意,压抑声调闷闷的:“阿娴,抗旨可是要禁足的……”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笑笑。
      桑娴毫不犹豫回她一笑,又反手把剑深深扎入泥土,潇洒迈开步伐,红衣猎猎。寂芸眼前一花,一抹红已经离得有些远,但是桑娴平平淡淡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禁足便禁足吧,悉听尊便。”
      “阿娴,别敬酒不吃罚酒!”
      “卿姐还不肯罢休?若嫌我碍眼,我回屈国就是。”桑娴停下步伐,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回屈国就是了。”既然自己救不了他,那不也不想亲眼看到、不想亲耳听到——他的死。
      寂芸倒真有几分气极,随口便道:“你当真赌气?那么登基大典过后,你就只身回屈国。”
      桑娴闻言露出个理应如此的笑容,不卑不亢低头:“臣遵旨。”
      寂芸也没再理会她,冷着一张俏脸转身离去。

      把手里的鞭子递给侍从,寂芸看了看天色,急急吩咐下去:“给朕备好马匹,再准备些酒菜,朕要出宫。”
      侍从应了声喏就要退下,寂芸想起什么似的转了身子:“慢!再……再备些纸钱。”
      当日攻破覃城的时候,没来得及看看秀色江山的容颜,如今骑马在无边山色间走走停停,倒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寂芸轻拢缰绳,身子随马背上下起伏,心也涩得有点起伏,涩的是今日此行的目的,也涩这美景自己无福消受。
      远处青山连双溪,近处鱼鸟互相嬉,一眨眼晃过数十里,终于看到芊贵妃之前提及过的小山坡。
      午后日头当空,绿茵茵的一片草地上却无半丝风声,山坡上只有一株树,孤零零地伫立在坡头,无人问津。
      寂芸下马,拉过缰绳开始徒步,走没几步,就有或浓郁或清淡的花香席卷而来。每一步都有点点红迹沾足,待到漫步至桃树身旁,脚边缤纷的落英浅浅地埋住了一块腐朽的木板。
      千瓣桃红还无声地从枝丫上坠落,“嗒”的一声轻轻拍在她的肩头。她无暇顾及,在木板附近地摆好酒菜。
      “寂芸,仁雪我敬你一杯。”在已故人面前,她终于不必再隐姓埋名,挥手便把清酒洒在地上。
      抚上那一株有些花败的桃树,心隐隐作痛,却又满不在乎的样子,轻笑许下承诺:“寂芸,等我死了,我就来这里陪你,你就不再孤寂了。”
      一想到将来的事,愉悦悄悄爬上脸庞,她在木牌前席地而坐,轻快悦耳地认真倾诉:“既然我为我们俩都报了仇,那么日后啊,我就要撇下屈国去游山玩水了。我想去看看水田鱼乡,想去看看汪茫荒漠,远离最繁华的国都,去静静享受无边安乐。如果你有在天之灵,也会很乐意我那样活是不?”
      “只可惜要把寂芸你的屈国拱手让人了……”仁雪叹息,带着歉疚的神情,慢慢地,慢慢地在木牌面前磕下一个响头,“寂芸,别怪我贪心不足。”
      长长的沉默过后,仁雪深觉无话可说,怀着异样的心情独饮了一杯又一杯,直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纸灰依偎着桃瓣在木牌边飞舞,而虔心焚香磕头的那位天子,已经踏上不回头的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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