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祸水的养成

　　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苏卿卿和宋执一同下了马车，改乘轿撵。穿过了悬安门，朱雀门，庆阳门以及几个她说不出名字的门后，终于到达了举办宴席的地方。

　　现在已是傍晚，太阳完全没了踪迹，半弯的月亮刚刚升起，还被天上的浮云挡了大半。疏疏落落的几颗星子悬于天上，显得尤为寂寥。

　　宴席上的位置基本上被坐满了，苏卿卿跟着宋执一路走去，不停地有人起身朝他们行礼。这个坐下后，那个又起来，她无奈，只得一直保持端庄得体温和亲切而又不失皇室风范的微笑。一路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

　　好不容易坐下了，皇帝携着皇后，惠贵妃又姗姗而来。苏卿卿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重新站起来，行大礼，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贵妃娘娘安康。”

　　数十人的宴会却喊出了百把人的气势，苏卿卿只觉得听得耳朵疼。但显然皇帝很满意这一效果，环顾了四周一遍，带着如二月春风般和煦的笑，说道：“众爱卿平身吧。今日是惠贵妃生辰，大家不必过于拘礼，尽兴就好。”

　　众大臣又是一阵跪拜高呼。但之后，仍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丝毫逾矩。

　　苏卿卿觉得，连自己这种不懂政治的人，都知道这种话随便听一听就好，不可当真。若谁要是真的在宴会上尽情尽兴忘乎所以了，那他的智商基本上也就告别政治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忘记了一项顶顶重要的事了。她快速地抬头，朝惠贵妃的方向望去。

　　宴席设在乾坤殿，除了里面本来就有的二十四琉璃宫灯，又额外添了十盏，所以虽然此时天色已暗，宫殿里却是亮堂的很，如白昼一般。

　　因此，虽然她和惠贵妃隔得有些距离，她还是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见惠贵妃正在同皇帝饮酒，她一只手轻轻抬起，用袖子半遮着脸，另一只手执起青铜酒杯，微仰头，一饮而尽。

　　等她手放下时，苏卿卿看清了她的容貌，心中闪过一丝诧异。难不成是因为宫里的女人保养得宜，所以不显年龄？可再看看皇后，无论妆容如何精致，还是看得出岁月流经的痕迹。怎的她看起来如同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

　　她百思不得其解，遂也不想了，微微偏过头，直接问宋执：“惠贵妃庆的是几岁的生辰啊？”

　　宋执看她一眼，淡淡道：“十九岁。”

　　苏卿卿震惊地回望他，然后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今年该是五十了吧。”民间有句话是老牛吃嫩草吧！

　　宋执点点头，没说话。

　　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但看晋国皇帝春风满面，神清气爽的样子，应该不存在吃不消的问题吧。苏卿卿感慨：“陛下真是老而弥坚，老当益壮啊！”也不知惠贵妃在床上的时候对着一个和自己父亲一般大的人，会有兴致吗？想着，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知是被谁提起了。抬头一看，只见惠贵妃正含着笑看着自己。

　　她斟了杯酒，递到皇帝跟前，媚眼一扬，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真好，这会儿子还要咬耳朵讲悄悄话呢。不知是什么趣闻，让太子妃笑得这样开怀。”

　　苏卿卿的脸登时红了，还未来得及解释，又见皇帝笑吟吟地说道：“哦？孤也有所好奇。不知太子妃可否说出来，解解孤和惠贵妃的疑惑。”

　　“额…这个。”苏卿卿脸上又染上了一层红晕，层层叠叠加杂，仿佛是醉酒了一般。她朝宋执望过去，只见他居然眼里含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儿臣跟太子说…说”她急中生智，随口扯道：“儿臣先时听闻惠贵妃容貌倾城，今日一见，果觉传闻非虚。便和太子殿下讨论古人经常说的“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句话其实很没道理。”

　　“哈哈。”这番话似乎很得皇帝的欢心。他龙颜大悦，当即道：“太子妃这番话不错。”沉吟了片刻，又道：”前些时凉国进贡了两把千年古木制成的古筝，听闻太子妃在卫国时素好音律，造诣颇深，那就将其中一把赏给太子妃吧。”

　　“多谢陛下赏赐。”苏卿卿跪拜感谢的同时，也疑惑自己在卫国宫里学各类乐器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个月，而这三个月又要同时学习舞蹈琵琶古筝和音律，因此花在古筝上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怎么就素好音律，又什么时候造诣颇深了呢。

　　疑惑了许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大抵是之前和亲的公主都盛名在外，不是“一舞倾天下”就是“琴艺高绝，能和者少”，而自己现在作为一个和亲的公主，如果没有这类的传闻，恐怕会失了卫国的面子，也会被晋国看轻了去。于是乎，就编出了一个自己善古筝的传闻。

　　唉。苏卿卿长长地叹了口气。

　　宴会越进行到后面越是无聊，她百无聊赖地撑着头，听着在坐的各位大臣瞅准每个机会歌功颂德，阿谀奉承。这种套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偏偏皇帝听得眉开眼笑，乐此不疲。

　　抬头看宋敛，只见他很从容淡定地斟酒自饮，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再看看对桌的几位公主，也都安然自若，举止投足间都是雍容华贵的气度。

　　此刻，她觉得心中烦闷。她看看金碧辉煌的大颠，再看看觥筹交错的群臣，只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与这些人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她惆怅地望了眼宋执，道：“我可能有些醉了，现在出去透透气醒醒酒。我一会儿就回来，行吗？”

　　宋执闻言，言简意赅：“带个婢女去，早些回来。”

　　苏卿卿点头，随手指了一个一直在他们跟前伺候，相貌温婉的婢女，不记得到底是叫玲珑还是珍珠来着。

　　她静静地离了席，出了殿，一阵晚风拂来，拂去了她心中的烦躁。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琉璃。”

　　“琉璃，我现在想一个人转转，你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

　　琉璃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太子吩咐了……”

　　苏卿卿不欲为难她，摆摆手道：“那你就跟在我身后吧。”说完，就朝漾月湖走去，琉璃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漾月湖旁有一个漾月亭，亭子四周种满了海棠花，月色下，一朵朵盛放的花朵如同娉娉婷婷的女子，随风舞动腰肢。

　　“我口有些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来。”苏卿卿吩咐。见她一脸犹豫的样子，又道：“难道只有太子的话作数，我的命令你就可以当做耳旁风吗？”

　　“奴婢不敢。”琉璃认错，赶忙朝宫殿跑去。

　　她倚着栏杆，思绪飘得很远。

　　她想起几个月前，晋国想出兵打陈国，可卫国却隔在中间，于是晋国皇帝派宋执来和卫国的皇帝，她的父皇商谈，看能否借道于卫国。

　　商谈了很久，最终却达成一个让她十分不解的协议：卫国可以让秦国的军队从卫国通过，但秦国的太子妃必须是卫国的公主。

　　更让她不解的是：太子妃的人选居然是自己！

　　后来覃楚溜进宫找她时，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说，父皇是怎么想的，居然把我选作太子妃。他难道忘了我从小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啊？宫里的那些规矩礼仪，我到现在还在学习呢！”

　　覃楚端详了一阵她的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虽然你不学无术，琴棋诗画样样不通，但可能他觉得你的脸有祸国殃民，让宋执‘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潜质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气愤地拿起床头的《女戒》，朝他脑袋砸去。

　　覃楚灵巧地躲开了有修城墙的石砖那么厚的一本书，走过来，突然抓住她的手，完全没有平时那骨子吊儿郎当的样子，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对她说：“晋国的太子妃没那么好当，你父皇送你去晋国，可不是让你去享什么荣华富贵的。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宫。”

　　“啊？”她愣了一下：“可，可我是卫国的公主啊。”

　　“你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紫竺山，没想过什么公主的尊荣，现在也自然不必承担公主的义务。”

　　“可是…”她默默地抽回手，沉默了片刻，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可是，他是宋执啊。”

　　“呵。”覃楚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忘了，你一直喜欢他，现在你知道了他就是晋国的太子，你怎么会不愿意嫁过去。”

　　离开时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是一条万丈深渊，你迈过去前，你最好能想清楚。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