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祸水的养成

　　后悔吗？苏卿卿问自己。来晋国数十日，她有过难过，有过委屈，却不曾后悔。

　　她正想着，突然身边窜出一个人影。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一个人在这儿对月垂泪？”人影摇着纸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苏卿卿抬手摸了摸眼角，发现果真有些湿润。她抬眼看了眼眼前之人，只见他一袭白衣，一把折扇，气度不俗，又略显风骚。

　　她道：“风大，沙吹进了眼睛。”

　　“哦？我正觉得闷热呢，哪里来的风啊。”说着，还拿手中的纸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

　　“我，我说有风就是有风。”她狠狠瞪她一眼。

　　“哟，脾气还挺大的。你还没说你是哪家的小姐呢？”

　　她正要开口和他辩驳，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宴散了，该回去了。”

　　纸扇兄脸上满是诧异：“皇兄？”又朝苏卿卿的方向望去：“你，你是卫国的公主，皇兄的太子妃？”

　　苏卿卿退到宋执身后，点点头，没作声。

　　宋执道：“时候不早了，我和太子妃先回府了。三弟来日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府中一叙。”说完就抬脚离开。

　　苏卿卿拿过琉璃手里端着的茶杯，一饮而尽后，用袖子擦擦嘴，赶忙去追宋执。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悠悠长叹：“真是可惜了。”

　　声音虽说很小，但偏偏苏卿卿耳朵尖，这一句听得尤其清楚。她脚一顿，很想冲过去问问他究竟是什么可惜了，怎么就可惜了。但她还是忍住了，默默和宋执一起上了马车。

　　夜晚，马车行驶得很快，一会儿子功夫就到了，苏卿卿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准备进去时，后面走来一个宫人，手里抱着一把红色绒布包着的古筝。

　　苏卿卿忙要侍女接了过去，又对送古筝过来的宫人表达了对皇帝的感谢。待这宫人走后，她望望古筝，又望望宋执，道：“这把古筝…？”

　　宋执面色平静，道：“传言你好音律，这把古筝你便收着吧。”

　　苏卿卿想了想，极是坦诚地说道：“传言之所以是传言，就是因为其中注水的成分比较多。所以这把千年古木制成的，放在我这里可能会结蜘蛛网的。”

　　宋执沉吟片刻，道：“既然是父皇赏给你的，如何处置便由你做主。你要是想把它劈了砍柴，也没有什么不可。”

　　见他都这样说了，苏卿卿只好收下，但将一把如此名贵的古筝当做柴木，这等事她可做不出来。

　　“今晚那个穿白衣服拿白扇子的人叫你皇兄，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啊？”

　　“是。”宋执低声道：“父皇的第三个儿子，宋绎。”

　　苏卿卿“哦”了一声，表示明白，随即又问道：“怎么他好像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难道我们成亲的那天他没有来吗？”

　　“他那个时候还在凉国，尚未回来。”

　　锦绣宫。

　　苏卿卿坐在铜镜前，阿皎手中握着一把象牙梳子，慢慢地替她梳头。木兰立在一边，把阿皎取下来的簪子发夹小心翼翼地收在木盒里。

　　她无事可做，想起漾月亭中的事，便问道：“木兰，三皇子宋绎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三皇子…”木兰歪着头想了想，道：“很洒脱，还有很，很俊逸风流。对，就是这个词。外面都说三皇子风姿天成，皎如玉树。”

　　“哇！”苏卿卿惊叹一声：“这样听起来，外面对他评价很高啊。”

　　“是啊。”木兰点点头：“外面的人都说三个皇子中，三皇子最温和如玉，最是平易近人。最重要的是，三皇子到如今还未结亲，更是让很多深闺女子心向往之了。”

　　哦？苏卿卿挑眉，“既然如此，他怎么到如今还没成亲啊！”

　　“这个啊，”木兰底下头，想了想，道：“陛下曾替三皇子婚，但三皇子当场拒绝了。”

　　当朝拂皇帝的面子啊，这么霸气啊。

　　“那陛下不生气吗？”通常皇帝在某个宴会上的随口一指，都是经过反复思量的。依她在卫国的经验来看，在大多数情况下，皇帝要是把某个大臣的女儿和自己的儿子指婚，要么就是这个大臣立了不小的功绩，要么就是这个大臣权势太高，到了不得不削弱的时候了。

　　而不管是哪一种，皇帝金口一开，都是绝无更改的份。而让皇帝当众跌面，一般人也没这个胆子。所以无论被指婚者心里有多大的不乐意，面上做的都是不生胜欢喜的样子。

　　“陛下自然是生气的，但无论陛下如何处罚，三皇子就是不肯松开。然后陛下也没什么办法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些，继续道：“听说啊，三皇子的生母，也就是瑾贵妃，当年很得陛下的宠爱的。陛下当年为了瑾贵妃，险些废了皇后。”

　　呀！还有这等宫闱秘史啊。苏卿卿的兴致被完全提上来了，杏仁般大小的眼睛都泛着光。

　　她托着腮，等待着后文。

　　“娘娘，”阿皎放下了手中的梳子，道：“时候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好扫兴啊。苏卿卿饱含幽怨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阿皎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知道一时是无法入睡了，叹了口气，对木兰道：“我去把水倒了，你讲快些，不要耽误娘娘歇息。”说完就端起水盆往外走。

　　苏卿卿十分急切:“陛下要废后啊，那后来呢？废了吗？”

　　木兰细细说来：“废后岂是那么容易的啊。当时的皇后德容行止都没有过错，娘家的势力又盛，陛下废后的言论一出，立即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皇上虽然爱极了瑾贵妃，却又不好公然违背祖制。此时也就暂且放下了，然后不多时，瑾贵妃又怀了龙种，陛下十分欢喜，各种赏赐如流水般往她宫里送。但或许是红颜薄命吧，瑾贵妃最后却是难产而死了。”

　　一代宠妃，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苏卿卿心里甚是惋惜。

　　“瑾贵妃薨后，陛下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而当时为瑾贵妃接生的八名稳婆和十二名太医，最后都被陛下下令处死了。”

　　“啊？这迁怒的太厉害了吧。”

　　木兰解释道：“那是因为，在瑾贵妃生产前，太医院的诊断一直是脉象很稳，没想到却在生产之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陛下怀疑有人做了手脚，但几经查证却没有收获，于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人。”

　　“哦――”苏卿卿了然，自古太医就是一个高危职业。但凡妃子，皇子有个什么闪失，死的都是他们。

　　“陛下也算是用情至深了，每年瑾贵妃的忌日，陛下都会亲手为她提祭词呢。”

　　苏卿卿不信：“若这样说，陛下用情至深的人还真不少。那个惠贵妃不就又是一个吗？我今晚瞧见了，长得那是一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啊。”

　　“惠贵妃啊。”她道：“奴婢听闻一事，不知道做不做数。娘娘姑且一听吧。”

　　“行。你只管一说。”

　　“有人说，惠贵妃的模样，和当年的瑾贵妃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她听完，心里感慨颇深，最后提炼出了两点感悟:第一，这老皇帝原来也是个多情之人啊。第二，自己留木兰在身边果真是个极为正确的决定，她这口才，这条理，这主次分明的叙事能力，简直胜过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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