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坠

作者: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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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勿念他归 (中下)


      “是是。”司马昭歪了一下头,笑了,“我也没想到兄长这时还会做这等风雅之事。”
      “又不是我不记得怎么做了,只是平日里觉得这样的行径没什么意义且浪费时间,故而不会去做罢了,何必表现出这般讶异的模样。”司马师看他一眼,淡淡地说。
      “然后因兄长现下心里不安,觉得弄些浪费时间的风雅之事能有安抚心神的功效,所以一反常态地去做了,是这样吗?”司马昭问。
      “是。”司马师微微颔首。随后他低头思衬片刻,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猛地扭头看向司马昭,“你又岔开话题,险些被你给糊弄过去了。你是来我房里做什么的?”
      司马昭表情挣扎了一瞬,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拿出了藏在背后的药碗,“是上药的时候了,兄长。”
      “……”
      司马师立刻将头扭了回去。
      “上午已经骂过你一回了,你这是不长记性,自己又过来讨我斥骂么?”
      “我以为,于早上斥骂一事,兄长在心里已然是后悔过了的。”司马昭说。
      司马师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正当司马昭觉得大事不妙自己很有可能重蹈覆辙再挨一顿骂的时候,却听见司马师如此轻声说道——
      “你说的不错。确实,稍稍地是有些后悔了。”
      他看着司马昭一副怔在那里的模样,不免有些无奈,迟疑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说:“你进来吧。”

      司马昭拆开纸包,倒了些药粉进碗里,再后调进去少量温开水,细细拌匀来。司马师收了桌上的残纸枯花,又把探进窗户的梅枝整枝折了下来,顺手扔进了屋里烧着的火盆中。炭火在花枝坠入火盆的那一刹那便猛的窜起,侵吞枝上的花与幼叶,新生的花叶几乎是以献祭的姿态在火盆中陨灭,而后枝上再开出赤红橙黄的火焰之花——与方才司马师那不温不火的破坏行为不同,也许只有这样灿烂决绝的画面才能被真正称为“焚花为骨”。
      “真漂亮啊。”司马昭轻声叹道。
      “屋里照不到太阳,这根树枝伸进来也是死路一条,与其让它慢慢颓败在此等阴暗之地,不如允它一个美而短暂的终末。”司马师说,“你药调好了么?”
      “好了。”司马昭点点头,“兄长你坐过来罢。”
      司马师低头笑了一下,走到了司马昭旁边的榻上坐下,然后探手,解了覆在左眼上的面具。司马昭调好药转身回头时,看见的便是司马师解下面具的这一幕。
      “我有什么好看的,怎的还看得入了神?
      司马师见他愣那儿一时没回过神,好笑地伸手过去招呼了一下。”
      “啊,无事。仅是走神罢了。”司马昭说。
      “凡事不论大小,皆应专心才是。”司马师敲敲床板,“你今日都走神几回了。”
      “兄长教训的是。”司马昭失笑。

      司马昭知道兄长的手一向是极好看的,方才摘下面具时那只手仅仅是在面前一闪而过,就足以令他心神摇曳。那双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分明是双金贵的手,然却不似小女儿的柔荑般娇美,看着只觉得硬气——司马师曾用这双手握过笔,提过刀,拽过马缰,亦曾在床第之间用它与司马昭十指相扣过。
      分明已见过这双手那么多不同的姿态,司马昭不仅不觉得厌烦,反而还要叹一句是各样有各样的风采——就和这双手的主人一样。

      司马昭晃晃脑袋,试图把脑海里这些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全部晃荡出去。他用一支细毛笔往药碗里划了几下润湿,连着药碗一起搁到一边,然后取了块干净的布沾上温开始蹭到司马师眼前,“稍稍闭眼,兄长。”
      司马师依言,微微阖了眼等他的下步动作。
      司马昭用湿布仔细拭过司马师的眼睛,而后指尖微动把布角一转卷掉了眼角下流出的脓。接着他把擦过的那面布向里折了折,攥住还干净的部分,仔细地擦过眼周一圈。
      “可以睁开了。”
      司马昭放下了湿布,转而拿起药碗,换了那支细毛笔攥在手里。
      “嗯。”
      司马师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示意他继续。
      笔刷沾了药液划上司马师的眼睛,在移动的过程中,稍稍碰到了他的睫毛。司马师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微微垂了垂眼,然后在抬眼时与司马昭目光相接。他短暂地怔愣了一秒,看着司马昭,忍不住笑了。
      “别动。”司马昭也笑。
      “不笑了。”司马师说。
      这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了彼此之间呼吸可闻的地步。司马昭的一双眼睛离司马师极近,其中的一切情绪无所隐瞒地尽数呈现在了司马师眼前——而司马师亦然。
      有一秒钟司马师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因为假如司马昭想对他不利的话,在这样的情状下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然后司马师觉得这样想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他确实可以怀疑司马昭,但接下来呢?难道他应该设局去验证自己的怀疑,然后名正言顺地杀掉司马昭吗?
      他可以这么做。
      但他不会这么做。
      因为司马昭,大概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他能全心信任的人了。
      除了将自己全然托付外,司马师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别的,来报答他的不辜负之恩了。

      “好了。”
      司马昭擦掉了司马师眼睛旁边多余的药液,而后放下了笔。司马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朦胧恰似如梦初醒。
      “多谢你了。”司马师轻声道。
      “本分之事罢了。”司马昭眨了眨眼,“与其言谢,兄长倒不如把早上那通不明不白的斥骂与我一笔勾销了。”
      司马师有一瞬间的无言,随后摇摇头,“你这家伙,还提这个做什么?”
      “无他意——虽说确实能理解兄长推拒大夫就诊以及不想上药的缘由,然昭仍盼望兄长能够珍重自身,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桃符,亦是为了我。”司马昭说。
      “那好。那就依你所言,算是为你,为桃符,再为了我自己吧。”司马师偏头去看他,轻声道,“那事……确实是我不好,自己没个分寸了。”
      司马昭歪歪头,眼里有些狡黠,“那么,昭可以将此理解为是,兄长承认了自己在耍脾气,现在向我道歉了?”
      “不可以。”司马师微微一笑,“你倒是说我何错之有,还得向你道歉了?”
      “……也是。”司马昭扶额笑道。
      司马师站起来,踱步至窗口,背对着司马昭。他沉默了一会,再回头时收回了方才玩笑时的温和神色,“倒真不是我找理由搪塞你。说些正经的,我这般心里不快,近来时好时坏的眼疾仅能算原因其一,至于那原因其二——大约是心疾罢。”
      “心疾?”司马昭一愣。随后他便意识到是司马师话里有话,端正了神色道,“兄长请说。”
      “若是有一八面玲珑、多方讨巧者前来示好,当如何?”司马师问。
      “若此人无甚才学,本就草包一个,此举不过是想攀附高枝罢了,不必理会;若却有将才,名声在外的,于无关紧要之处倒也可借势一用。然此人既心性不定,一旦关乎我等命途要害,那便绝不可重用,纵然先前定有万千谋划,此人一旦反水,那便全部毁于一旦。”
      “不错。”司马师抚掌。
      “兄长近来原是为了这等事烦心?”司马昭有些疑虑。
      “不。”司马师微微挑眉,“若事情这样简单,我也不必来问你这一句了。”
      “那便请兄长据实以告,这几方讨巧、八面玲珑者,究竟说的是谁?”
      司马师沉吟片刻,“中书令李丰李安国,你是听过名字的吧。”
      “巧猾如游光之辈。”司马昭了然。
      “就如你所说的那般,此人的确稍稍有些才能,虽然名过其实的更多些,但他既然向我示好,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便随意为他请了中书令一职——反正无关紧要,作个顺水人情也好。”司马师微微眯起眼,淡淡地说,“我既用他,那便明晓这两面三刀之人不论做出什么都不稀奇,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还能与夏侯太初有所勾染。”
      司马昭一愣,一下子没能接受这个信息量,“什么?”
      司马师哼了一声,“平日里你行事是散漫了些,我也不太来管你,然庙堂之中的风声,你多少还是要去听一些的,要不然哪日变天了,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夏侯太初恨我入骨,我自然得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李安国假意归伏于我,私下里却与太初交好,他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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