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坠

作者: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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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勿念他归 (中上)


      车舆载着二人走了一会。司马昭扭头细细端详了一下张子元的脸,突然问:“你的左眼怎么了?”
      “嗯?”张子元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方才窄巷之中我刚见你时便想问了,只因那会外头情况糟的很,我又急着早些去快刀斩乱麻,实在不是能听你细讲的时候,所以没问。”司马昭轻声说。
      张子元看向司马昭,有些疑惑。他想起不久之前在哑舍,老板也问过他眼睛怎么了,心里纳闷他是不是看上去很惨,怎么一个两个都开始关心起他的身体状况……然后忍不住就向司马昭问了个为什么。
      “……”
      司马昭定定地与他对视了几秒,随后稍稍撇开了眼,“你当真不知?”
      张子元摇头。
      司马昭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抬起了手,似要去抚他的脸。张子元见着司马昭的手接近,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司马昭,不躲也不闪。
      “哎,算了。”司马昭突然说,“反正也碰不到你的。”
      他笑了笑,慢慢地收回了手。
      然而属于张子元的手却动了,像是要拦截一般,径直追了过来——然后不出所料地互相穿了过去。
      “……”
      “你这是何意?”司马昭问。
      “为什么要收手?虽然确实无法触碰到我,但你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吧。”张子元说,“左眼对吗?想摸就摸吧。”
      司马昭怔了怔,然后摇摇头,笑了。他伸出手,慢慢地抚向张子元缠了绷带的左眼,停留片刻后又收回,假装像是摸过了一样。张子元看着司马昭的眼睛,从中读出了些许掩饰的很好的悲恸。他有些许恍惚——司马昭的眼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司马师,亦像二者皆有——
      他分辨不出来。

      末了司马昭终于抽回了手,像是为了掩饰一般微微移开了目光。沉默了一会后他轻声说:“至于你问我的为什么……你可知我兄长是怎么死的么?”
      “知道。他的话,应该是——”
      张子元一下子没明白司马昭这样问的原因,然而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却猛地反应了过来。那两个字卡在了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眼疾。”
      司马昭平静地替他答道。

      难怪都问他左眼怎么了!
      他那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划伤而缠起来的左眼让司马昭想起了兄长的死因,进而开始担心他是否会重蹈覆辙。张子元不敢想象在刚才这段时间里司马昭一个人都想了些什么,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刚刚自己问司马昭为什么要收回手的这句话简直是无礼之至!
      “真的……抱歉。”末了他只能如此说道,“我没把这两件事想到一起去,因此,没能意识到。”
      司马昭却摇摇头,“不碍事,何况本也没什么好道歉的。你还未答我你的眼睛究竟怎么了的问题呢。”
      “我没事,只不过是与同学打闹时不慎划伤了眼睛边上的地方,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张子元说。他伸了一只手去够自己脑袋后面固定绷带的地方,拉掉了系紧的结,然后一圈圈地把绷带拆了下来,露出了下面依然明亮的眼睛。
      司马昭却被他这操作惊到了,第一反应是去阻止他,“你这是作甚?这不好,其下还有伤,快缠回去。”
      “本来也只是划伤而已,都缠了一天了,结痂就没事了。”张子元说,“总得让你放心吧。”
      司马昭无奈地笑笑,“没办法了,怎么和兄长一个德行。”
      他顿了顿,然后又说,“那段时间兄长的病情时好时差,我确实也跟着被牵动心绪,但总归还是希望兄长能快些好起来。方才那虚惊一场,不仅没什么该责骂的,反倒应当庆幸才是。只是病情如此反复,兄长有时不免也有些暴戾,而后不慎出言伤人,把气撒到旁人的头上。这样次数多了,我也难免会不耐烦,既然兄长推拒上药那往后一切都算他自作自受,我也不要热脸贴个冷屁股到他那儿讨不痛快……虽然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拿了药碗又去了。说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倒也弥足珍贵,毕竟那般的景象,我这一生中想必也不会出现第二次了。”
      张子元轻轻应了一声,“他有道过歉么?”
      司马昭笑,“你猜?”
      “我觉得有吧。”
      “实际上没有。与你不同,虽然都是傲气的人,兄长在我面前到底还是有几分年长之人的架子的,只在大事上曾向我道过歉,这般鸡零狗碎的小事,他拉不下这个脸来的。”司马昭轻声说,“不过,言语上虽然什么都不会说,行动上还是会稍稍服些软的,用饭时会莫名其妙夹两个菜过来,厉害的时候连包子都不与我抢了……”
      不知是司马昭回忆过往时的声音太过柔软,还是因为到这里来一惊一乍地就没停过现在真的有些累,车马颠簸中,张子元渐渐有了些倦意,模模糊糊地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不慎坠入梦境之中。他想起在上一回见到司马昭后误触流云坠时看见的两幕景象,前一秒钟尚看见司马师倚在案几边抬头浅笑,后一秒便辗转到了司马师卧于床榻之上为眼疾折磨的惨烈景象,模模糊糊地总觉得心里像是堵得慌。

      那段司马昭说不怎么愉快却弥足珍贵的时光。
      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不确定,我有些怀疑,却无人为此佐证。
      ……不如由你亲口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吧。
      “我”的前身,亦或并非前身,单纯只是“我”。
      ——司马师。

      嘉平六年初。洛阳。
      司马师站在窗前,取了一对火石点了个火折子,然后拿了火折子去烫探进窗里来的花枝。一些开的早的梅花此时已然显出将要凋敝的颓势了,脆弱的很,火折子一点便很快颓败了下去,化为一小堆漆黑的烬物,烫在窗前桌上平铺的纸张上,香消玉殒。
      背后的门扉发出轻微的声响,似是被人推开了。紧接着他便听见了司马昭的声音:“兄长。”
      司马师并未回头,而是执那火折子烫向了梅树枝头的下一朵花,“何事?”
      那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我知兄长近来为眼病心绪不宁,觉得烦闷亦是人之常情——”
      司马师打断他:“你到底想来说些什么?”
      “呃……”司马昭的声音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停顿,司马师猜他这是被自己噎着了现在正在挠头,“方才我路过兄长窗前时,闻到了奇怪的气味——虽说知晓兄长现在心情不佳,然草木亦是无辜,这样泄愤于寒梅而后辣手摧花,不可取。”
      “哦?”
      司马师低头看了眼桌上平铺的宣纸……然后在上面看见了一二三四五六总共六堆黑糊糊的梅花残骸。
      他轻轻咳了一声,顺手捻灭了手里的火折子,而后终于转过了头。
      “……焚花为骨罢了。什么辣手摧花,不懂便不要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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