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长安

　　我慢吞吞转回头，手握竹箫，缓缓趴在了桌案上，原来，这缘分，是早已注定的。
　　香炉你袅袅细烟，一股又一股的木香包围了整副身心，扒着小炉子，小心细看；这香炉为青铜所制而成，其之熔状，是一朵兰花，兰花花瓣展开，栩栩如生。
　　“不下了！”王子易随性弗开了身子，懒洋洋侧身，“你从刚才便一直心不在焉看阿浅。”
　　李敢未语。
　　王子易朝着发呆的我，“稍会儿教你两首曲子，我不在时，自己练习吧。”
　　我回神，朝着两人眨巴眨巴眼睛，“哦！”
　　李敢把玩着手中棋子，悠悠说道：“开春后，我也会进大漠，阿青你一人待在长安，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笑着点头，“知道了。额……”我咽了口口水，“你们吃了没有？”
　　“方才丫头传了菜，吃过了。”
　　我咬了咬下唇“我……公主与我们一起吃的……都不是我爱吃的……”
　　王子易淡淡一笑，“沐风！”
　　一个身着短袖劲装的男子从窗而入，“少主！”
　　“去倚泉居把那几道菜再买一遍。”
　　沐风愣了愣，“少主~”瞧瞧王子易淡然模样，不得不带窗而去了。
　　我尴尬一笑，又麻烦到这个小暗卫了……人家明明是王子易的保镖来的。
　　“少主，刚才又看见沐风出来了，是不是……”未见流云的人，却先闻其声。
　　只见身着藕色齐地衣，拿着个竹筒慢悠悠地推门而入。
　　“果然是何姑娘来了。”说话间，已经走近我，“姑娘来得太是时候了，上好的龙井，才炮制好的……让流云给姑娘煮一壶吧……不过，流云煮的没少主好，要不，让少主煮吧，少主……”
　　“流云！”王子易缓缓起身，移步走到我身边，随意靠坐在另一边，“你也去倚泉居。”
　　“可是，我想跟姑娘说会儿话。”
　　王子易懒洋洋洒了他一眼，他当即将竹筒放下起身，“唯！”，转身离去。
　　王子易抬手拾起了竹筒，“等你吃过后，再煮给你喝。”
　　元狩二年初春，霍去病被刘彻封为骠骑将军，再次征战大漠；李敢随父出征。
　　初春院中小草抽芽，我去年无趣时跟霍去病一起种的满藤的木香花也已经发了芽，周围一派清新，散发出淡淡的嫩绿香气儿。
　　我坐在庭前台阶上，手里攥了一把红豆，有气无力地往一丈远处的一个青铜壶里丟，一个，又一个，又又一个……当真是，好无聊。
　　待我丢完了，又开始数起了青铜壶周围洒落的红豆，待我数完了，又开始望天发呆……一只娇小玲珑的灰色小鸟飞来，一个没刹住，‘咚’撞上了柱子。
　　我忙走到它身边，弯腰将它捡起来，“你没事儿吧？”
　　“小鸟……没事。”它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我掌心飞出，半荡在空中，“禀报大神，霍去病使用计谋潜入了匈奴族的分部落。”
　　“计谋？”我拢了拢袖子，“啥计谋？”
　　“霍去病通过林琛骗取了匈奴族单于的青睐……又……赢得了小何公主的欢心……”
　　小何公主？好耳熟啊……我一愣，脑海中闪过那泼辣的青衣女子以及与浅兮相同的脸。
　　小鸟看见我发呆，却依旧接道：“小何公主是匈奴部单于收养的孩子。”
　　“嗯！”我才懒得管她，“没事了，退下吧。”
　　“唯！小鸟遵命。”鸟儿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起起落落地飞走了。
　　我长出了口气，转身，看见银发白袍的白玄机立在身后吓得我猛滴一激灵……幸亏是大白天……死老头，我急步上前，一把撰住他的袖子，用牙缝挤出我对他的爱称“死老头！”
　　白玄机后知后觉地甩着我的手，作势要把我甩开，“别别别……浅浅……”
　　“你个死老头，敢出现给自己了多大的勇气呀？啊！把我变成凡人天天饿肚子受苦……你倒好，自己飞来飞去看我的好戏，别以为我没术法了就不知道了……既然你出现了，就必须给本神鸟一个交代。”看他一脸嫌弃，便吸了吸鼻子，装出哭腔，“呜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可怜，他们都欺负我……”
　　白玄机终于甩开了我滴爪子，“我都知道都知道啊！”
　　“呜呜~你没良心……”
　　“够了！”他大声一喝，吓得我一脸懵逼，“什么没良心有良心的，你应该好好谢谢我知道么……要不是我，你哪能这么顺利待在霍去病身边吃香喝辣的。咳咳~霍去病先是派人查了你的户籍，我便赶死赶活地去帮你制造了个户籍……可是更离谱的是，你后来说什么去大漠……幸好霍去病相信你的鸟话没再查你……”白玄机理了理被我弄皱的衣服，凭空变了块丝帛给我擦鼻涕，顺便捏了把我脸上的肉“哟呵~霍去病把你养得可真好。”
　　我抬手推开他的手，抹了把鼻涕，清了清嗓子，“你既然觉得我好吃好喝，干嘛还现身？”
　　“自然是带你回去的。”
　　听这话后，我猛然一顿，心中似乎紧紧抓了许多东西，怎么也放不开，“我……”
　　“嘿嘿，方才的话说着玩的，你的劫还没渡完呢。”白玄机肯定看见我刚才那副吃屎的神色了……他又转目青铜壶便撒落的红豆，“浅浅，你是不是，舍不下了？”
　　心脏某处荡了荡，没有那一刻像如今这般想要留在霍去病身边，特别是，白玄机骗我说该回去的时候。
　　白玄机瞬移到青铜壶边，捏咒取了一颗红豆，又极快移回我身边，将红豆放在我手里，“该来的，总是势不可挡的。”罢，往后退了一步，化为白光，消失在我面前，周围光芒撒落，唯有红豆实实地落在手心，我轻轻合上手，脑海中，依旧回荡着白玄机的话。
　　舍不下……该来的，总会来的。
　　自从霍去病出征，我便没踏出过府；自从白玄机显身后，我就再没出过屋。
　　‘彭’一身紫娟祥云袍子的卫伉破门而入，“听秦叔说，你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他边走边焦急道着，“这可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儿呀。”
　　我一手拖着脸，一手把玩着胸前垂落的青丝，幽幽叹了口气，“出了门又不能出府，那还干嘛浪费时间出门呀。”
　　卫伉绕过桌案，脱履上团蒲盘腿而坐，上下打量着我，“啧啧啧~都瘦了，真可怜……要是表兄回来瞅见你这模样，肯定要心疼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捏了把自己的脸，紧绷绷的，“我瘦了么？”
　　卫伉勾唇，“走！跟本公子出去吃一顿去。”
　　我盯着他，摇摇头。
　　上次坑我了多少啊……
　　“本公子请客。”
　　我当即活了过来，兴奋道：“倚泉居！”
　　他仰着脑袋点了点，我立刻站起身子，顺带拉起了他，“倚泉居出新菜了吧？”
　　卫伉黑线，兀然又道：“本公子请客，表兄付账。”
　　我忙松开手，“那不去了。”和让我请有什么区别。
　　“开玩笑！”他伸手拉住我的青袖，“到底来不来？”
　　府外的空气真好闻。秦叔一早便备好了车在门口等着；我与卫伉一同上车，直径去了倚泉居，卫伉儒雅地扶我下了车；两人才走到门槛，又是座无虚席。
　　小二拘拘谨谨走近我俩，“卫公子来了！”
　　卫伉环视四周一圈，不耐烦道：“知道本公子来了，还不赶紧找个能做的地儿？”
　　“这……”
　　卫伉看向一桌只有两人的桌子，丢给小二一锭银子，用下巴指向那方向，“去问问，愿不愿意……”
　　又一个小二点头哈腰的走来，“卫公子，刘爷有请公子与之同席。”
　　“刘爷？难道是殿下？”卫伉小声冲我笑道，我只是点点头。
　　卫伉点点头，“带路吧。”
　　小二领着路上了楼，走到楼中央，卫伉遇见了熟人，寒暄了几句便继而跟着小二上了二楼，踱步至以前我们来过的雅间门口，“公子，便是这里。”
　　卫伉点点头，带着我推门而入。
　　一袭褐袍的稳重威严却又带些柔情的男子和一袭黄衣绝色如出水芙蓉的女子正对饮吃饭。
　　刚进了屋，卫伉脸色大变，我抬目一瞧，原本想的好好敲诈卫伉一笔的兴致全被淹没。
　　‘吱扭’雅间的门被出去的宦官关上了，卫伉忙跪下，“参见皇上！”
　　我愣了一下，忙随着他跪下，“民……民女参见皇上。”
　　刘彻叹了口气，“微服出来，不必拘节。起来吧。”
　　拜谢后，刘彻赐了座。
　　卫伉抬目看了看刘彻，“皇上这是…？”
　　刘彻眉宇威严浅淡，多有含温柔，扭头看着黄衣女子，“出宫走走。”
　　李夫人李盈媚目盛笑，目移向我，“这可是卫公子的红颜知己？”
　　听到提到我，我首当其冲地蒙了，目光闪烁着。
　　卫伉持着笑，“夫人说笑了，臣哪里有这等福气，浅兮是表兄的意中人。”
　　“哦~去病的？”刘彻转目打量着我。
　　我颔首笑而不语。
　　“正是。表兄之前应当是同皇上提过的吧。”
　　刘彻点点头，轻‘嗯’了一声；李盈接过话，“真漂亮！”
　　我忙垂首，“夫人谬赞了。”
　　李盈转目看向卫伉，“吃什么快些叫吧，不用理会我与皇上，我们都已经吃饱了。”
　　刘彻不再打量我，我才稍微放松了斜，抬目多看了几眼李盈，眉目如画，俏鼻如诗，樱唇如歌，当实当得起‘倾国倾城’，只是……她身上怎么……有股妖气？我抬眸，正对她的美目，美目含笑，似有深意。
　　我咽了口拖延，又垂了目；刘彻在这太压抑了，尽管今日的刘彻浑身上下皆是柔情，可是……威严气场，却还是让人不敢松懈……在府里闷了好几天也就算了，出来吃个饭也这么烦人，还不如闷在府里嘞。
　　刘彻可能是感觉的我们的不自在，兀然开口，“好了，朕与盈儿也吃好了，就不再逗留了。”说着，牵起李盈的手站了起来。
　　我与卫伉亦随之起身，垂首恭送。
　　刘彻对于李盈，从里透外散发着宠溺和真正的疼惜。
　　而那李盈虽然总对刘彻含着笑，可却总是缺点什么……想着想着，脑海里出现数日前，王子易从亭中走出，而李盈美目中含着的依依不舍浓浓情思。
　　人一走，我便带着思考的脑子一屁股坐在了席蒲上，长长出了口气，将被压抑的东西都给吐出去。
　　也亏姐活了这么多年，一个凡人皇帝的气场竟把我吓成这般。
　　卫伉转身冲着小二吩咐了几道菜，便同我对面而坐，痞痞一笑，“吓着了？”
　　我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气场跟我爹一点像，谁会害怕一个凡人皇帝呢，“才木有。”
　　卫伉轻声一笑，没再继续捉弄我，抬手倒了杯茶端给我，“压压惊！”
　　我接过后，小嘴抿了一口，又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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