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误终身

　　干嚎了半个多时辰，世初总算筋疲力竭，闭着眼躺在地上，是不是还打个嗝。

　　“喂。”龙七这才有开口的机会。“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也没有吃你的蛇。”

　　地上的人没丁点反应。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龙七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向“救命恩人”坦白真相。

　　“其实，我就是那条蛇。”

　　世初翻了个身，传来轻微的鼾声。

　　“......”龙七明显感觉头上的青筋鼓起。

　　日上中天，昨夜被吓跑的乞丐们拽着官府的衙役们回到城隍庙，闹哄哄的不敢进来。

　　“刘大哥，我昨天真的亲眼看到一条好几丈长，一人腰那么粗的大蟒蛇！”

　　“就是就是，我也看到了，那蟒蛇还缠着个小道士，估计是准备把人缠死吃掉呢！”

　　“去去去，什么蟒蛇道士的，我看是你们天色太晚看花了眼！”被叫做刘大哥的衙役嫌恶的把自己的衣服从乞丐手中扯出来，“都给我站远点，几天没洗澡了，当心虱子跑到我身上！”

　　乞丐们七嘴八舌的，眼看着衙役走进城隍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刘衙役见这些乞丐们一个都没跟过来，心中也开始有些打鼓，这城隍庙建在两山之间偏僻之处，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没准还真有什么精怪野兽......
　　正胡思乱想，刘衙役一偏头，在墙上看到个两人多高，手中提着四五个头颅的影子！
　　再看地面，一大滩鲜血已经凝结成暗褐色，而乞丐们所说的那个小道士就躺在血泊正中，双目紧闭面无人色！

　　“哇啊啊啊！”

　　顾不上身上是新换的官服，他只觉两股间一阵湿热，转身哀嚎着跑出山庙。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乞丐们都跟在他后面。
　　“有鬼，不对，有妖怪，有吃人的大妖怪！”

　　“什么！”
　　“果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快跑，快跑啊！”

　　再说庙内，刘衙役这一嗓子不光吓到了自己和庙外众人，更是吵醒了正在梦中大吃大喝的江世初。

　　江世初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抄起自己的口袋气的要打人：“什么玩意，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吃了我的蛇也就算了，连我的梦也要搅和！今天管你是什么，看小爷我不打得你叫我祖宗！”
　　庙里庙外折腾了几圈，然而乞丐们早跑了。
　　“人呢，妖怪呢？！”

　　“人已经跑了。”龙七把打来的兔子放在地上收拾，又在庙内生起火堆，而后开始一本正经的烤兔子。“妖怪，在这里。”

　　“什么？”
　　世初蹦进屋，四下环视：“妖怪在哪儿？”

　　“......”龙七有点怀疑这家伙身上的灵气是不是假的，“在你面前。”

　　世初与龙七对视片刻，而后目光落到烤兔子上：“兔子精？”

　　“###！”龙七忍无可忍，“你不认识我了吗？”

　　“吃了我的蛇，所以打兔子精来回报？这可不行，我那一条蛇能顶二十只这样的兔子呢，你可不能因为它成精了就给我打折扣，更何况这成精的动物指不定已经活了多少年，肉都老了......”

　　“我就是那条蛇！”龙七已经是第三遍重复这件事，甚至产生了一种我是妖怪我自豪的感觉。“这就是普通的兔子！”

　　“......”

　　“你不是道士吗，是人是妖都分不出来？”

　　世初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他，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有力的反击点，于是气哼哼的起身，干脆利落的脱掉外套。

　　“现在我不是了。”

　　龙七有种想捂上眼睛的冲动。

　　“算了。”他败下阵来，“穿上衣服吧，怪冷的。”

　　“哼。”世初果然一脸得意的穿上衣服，重新坐下，并且从随身的布袋中掏出一柄木刀，熟练地在烤兔身上划了几道口子，再撒上一小包混合调料。“妖怪怎么样，兔子都烤不好。”

　　“我平常都是生吃的。”龙七舔舔嘴唇，猝不及防的化出半人高的蟒形，朝着世初吐信子，“你这样的，一口一个。”

　　江世初身形不动，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闪电般抽出火堆中烧得最旺的薪柴，同时高喊：“祝融神威，赐我真火！”

　　“！！！”

　　不知是龙七躲闪得快还是江世初确实手下留了分寸，总之那一股猛然窜起的青色火焰只烧到巨蟒眼前半寸处，便“嗤”的熄灭了。

　　两个回合下来，龙七溃不成军。

　　“还好我没吃你。”世初把烤好的兔子递给龙七，对方挺了片刻，到底还是接了过去，“看你修为近千年，肉肯定已经不好吃了。”

　　龙七才想说兔子烤的确实不错，听到这话，怒哼一声转过身决意不再理他。

　　.............

　　“啊......吃得好饱。”世初吃完便又躺下了，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龙七吃了个五六分饱，好在昨晚吸收了足够多的灵力，此刻只消将灵力慢慢转化，也能顶饱。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解决一下“救命之恩”这个问题。

　　“喂，小道士。”龙七道，“你可有什么心愿没有？”

　　“心愿？”世初闭着眼睛，“每天都能吃饱喝足。”

　　这个不行，这要是实现，他不得天天跟在这小破孩身后啊？

　　“别的呢？”

　　“没了。”

　　“你不想要黄金玉石，或者高府豪宅，或者功成名就？”龙七循循善诱，“有这些，你一样可以每天山珍海味。”

　　“不想。”
　　世初干脆利落的回绝了。
　　“累。”

　　合着他确实就是想每天啥也不干吃饱睡睡饱吃啊？

　　龙七没办法，只能把目标定得再小一点，比如先报一点点恩情，然后再找别的机会——比如这家伙一不小心把自己至于什么陷阱或者出门扭了脚的时候——再报答剩下的部分。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世初转过头，笑得眉眼弯弯：“我在想——”

　　又是一个猝不及防，一张黄纸“啪”的贴在龙七后背，紧接着化作一道轻烟。

　　“你身为妖怪，竟然不知道我有心通？”

　　...............

　　心通向来是只有修为极高深的道士或者僧侣才能掌握的，龙七见这小家伙打扮的不正不当，连自己是妖怪都看不出，当然没想着对方能够对自己的种种心思一览无余！

　　那之前的又是什么，逗他玩吗？

　　后背的剧痛令龙七脸色黑得彻底。

　　能够运用个人灵力为引，施行剪纸夺魂的法术的人，比心通者更罕见。

　　这小家伙竟然两个都占了。

　　“给我解开！”龙七化手成爪，闪电般扼住世初脖颈。

　　世初握住龙七手腕，眼眸波澜不惊，出腿如风，正中龙七胸口！
　　两股灵力在转瞬之间碰撞数次，龙七眼中闪过丝惊讶，双膝一软，半跪在世初面前。

　　“怎么样？”世初满脸得意，他靠着布袋里面瞎画的那些黄符蒙人可不是一天两天，对付妖魔人鬼屡试不爽，因此心里对龙七这个千年老妖怪也没什么忌惮，该出手时就出手。
　　龙七愤怒之下双目都变成了蛇瞳，意图起身再战，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得无法起身。

　　许久，他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世初耳朵一动，嘴角弯起几分，指了指一旁的道幡和布袋：“递给我。”
　　压制的力量消失，龙七的心里反而更加憋气，因为他的手完全不受控制的伸向了布袋，随后又伸向了世初。

　　契约达成。

　　世初一只手甩着布袋玩，另一只手拉起地上的龙七，半安抚的道：“你别生气啦，我不会亏待你的。呐，你们妖怪都喜欢吃灵气的嘛，我就先给你点，一会儿要乖乖跟着我下山哦~”
　　说完，世初搭上龙七手腕，充沛的灵力汹涌而入龙七体内，后者心神一乱，没有立刻推开世初，反而乖乖让他牵住了袖子。

　　.............

　　群山环绕中的毕方城正是云州与贵州交界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大多会选择此地作为歇脚换货的地方，更有数代从商的大贾在城内建起红馆和当铺，每天过着收租数银子的逍遥日子。

　　世初昨夜才走山路来到此地，又同龙七闹腾浪费一上午，直到傍晚城门快要关闭之时才扯着龙七进了城。

　　白日卖杂货的小铺子见路上行人渐少便开始慢悠悠的收摊，世初趁机寻着了个合适的位置，同原来的摊主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对方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将摆摊的木车收好，给世初让出位置。

　　龙七没意思的打了个呵欠，看着世初把布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好，将道幡靠在墙边，最后抬起头，看向自己。

　　“？”

　　“过来呀！”世初朝他做出口型，龙七无奈的解去隐身，在摊前坐下，任世初捉住他的手。

　　世初左右瞟了瞟，猛咳一声，松开龙七的手，眉头紧皱故作惊讶的高呼：“哎呀哎呀，这位公子，贫道观你印堂发黑，怕是不日便有血光之灾！！”
　　龙七与他情感半通，只瞄了一眼道幡上的字，便心下了然。

　　“天下第一神算！”

　　“......”
　　看来不是第一天糊弄人了。

　　龙七心中无奈，只是符咒在身，他只能面无表情道：“啊，道长，那我应该怎么破解？”

　　世初挑眉，似乎不太满意他的演技，不过还是接道：“这……实不相瞒，公子这灾来得蹊跷，本道长并无万全的破解之法啊！”

　　“那可如何是好？”

　　“无妨！天道既安排你我见面，便是有度你之心。这样吧，贫道今日就冒一次险，为你焚一道天雷咒，化去这无妄之灾！”

　　世初说完，仍是从那布袋中掏出张乱画的黄符，凭空一抖引燃，口中念念有词。

　　龙七瞄了一眼符咒上的文字，呵，这分明是一道火符！

　　大概是这小家伙用来引人视线的法子。

　　果然，来往的人纷纷被空中的火团吸引，龙七心内哂笑：“人类终究改不了这凑热闹的习惯，不知世初这小家伙准备了什么手法来模仿天雷？”

　　围观的人渐渐有十二三，火符燃尽，世初眉头舒展，朝着龙七高深莫测的点头道：“天雷咒贫道已种下，请公子安心离开吧。”

　　龙七松了口气，依言起身，一翻手在摊上留下一锭沉甸甸的白银。

　　“这就完了？”
　　“也没说怎么帮人啊……”
　　“我看也就是唬人的，那凭空烧纸的一招我见过好多次，是手艺人常用的招法。”

　　口上虽这么说，围观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众人皆目不转睛的看着龙七离去的方向，忽然，前方传来一声雷鸣！
　　伴随着雷鸣的是一声长长的马嘶，并不宽阔的街市一阵混乱，听到前方人怒吼：“是哪个不长眼的惊了我的马？！”

　　“是雷王府家的二少爷！他又纵马在街市上乱闯了！”

　　“那青衣公子真是命大，眼看着马蹄都要踏到身上，马头却一歪扑向了旁边！”

　　“是，是那天雷咒！一定是那位神算那道天雷咒的护佑！神算快帮我……”

　　一道天雷惊四座，围观众人如梦初醒的想起世初，忙不迭的围上前。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小摊又换回了原来的摊主，世初、布袋和道幡，如同从没出现过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神仙显灵，这是神仙显灵啊！”

　　没过三日，世初“天下第一神算”的威名响彻毕方城。

　　不过世初深谙见好就收之理，没有抓紧时间大捞一笔，而是驻扎在了城中，放出话来每天只见五个有缘人，摆摊位置不固定，就算偶尔出个什么偏差或者官府想要为难他，也根本摸不到他的踪迹。

　　龙七闲来无事，隐身在一边看世初糊弄人为乐，渐渐地也有些习惯，加之世初种在他身上的那一道符咒同其他低劣术法大相径庭，竟不能再几日后自动消失，龙七左右也难以找到世初的破绽，干脆跟在他身边......而且世初身上，也并没有他想要的——

　　他活了千年之久，见过大大小小多少道劫雷，因此一眼认出世初召来的那一道，亦是货真价实的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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