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误终身

　　“神算？蛇妖？”

　　慕晞抬眸，指节轻敲桌面：“什么时候的事？”

　　“回将军，蛇妖一事是十日前毕方城县令上报，这神算则是四五日前出现在城内的。”

　　慕晞点头：“可有人受伤？”

　　“除却四五个乞丐被城隍庙中的蛇妖吓到，并无他人受伤或者报案。”

　　慕晞又点点头。

　　“可要继续打探此人背景？或许他是南屿派来的奸细，假借蛇妖和巫术在此地落脚，好打探我们的行踪。”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能做的了什么？
　　慕晞并没打算往心里去，他的父亲、当朝天子重道多年，域内大大小小各城各县几乎都有道观且香火不错，这些年以避世、云游为名义出现在边陲的道者也是数不胜数，若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当探子的嫌疑，那县内衙役不用干别的，每天忙着抓人盘问底细就是了。

　　“不必，对方应当不知我们来此地的目的。”

　　“是。”

　　...............

　　二月初二，龙抬头。

　　世初今天心情和状态都很好，于是早早起来，用庙内七拼八凑起来的灶具煮了满满一锅龙须面，而后拽着龙七下山摆摊。

　　"神算师傅。"摊子才支起来，一个身材中等的青年男子便急不可耐的坐在摊前，双拳一抱仰天长呼：“师傅，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哈？
　　城内不是没有正经道观，懂得相术会算命也不知他一个，只因他年纪轻又把自己的名头吹的贼厉害，这才有前段时间的生意火爆。没想到过去这么久，竟然还有人一直等着他？

　　“阁下莫慌。”世初装模作样的掐算起来，两眼微眯。“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好......嗯？”
　　那人不敢相信道，“等等，师傅，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观人算数乃是入门，如果不能一眼看出你要求的是什么，怎么敢叫神算？”

　　“哦，哦，对，您说得对！”

　　稳下对方心神，世初睁开眼，张开手掌平放在桌上。

　　“呃......这是？”

　　“解决之法我已经想到了。”世初道。

　　“嗯，嗯？”
　　来人挠挠头，“恕我愚钝，道长这是何意？”

　　何意何意，摊开手要钱都不懂吗？

　　一旁的龙七感应到世初内心真实想法，“噗嗤”笑出声。

　　摊后的世初则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字一顿道：“解决之法，正如救人良药，请问，阁下进店买药，需要什么？”

　　“哦！”对方恍然大悟，忙不迭的掏出钱袋，掏出两三锭雪花银，而后，将钱袋底的两小块碎银倒在了世初手心。

　　有那么片刻龙七以为这家伙又要凭空召来天雷了。

　　然而世初竟然又忍住了，缓缓合拢手掌，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好”字。

　　“不是我不相信道长，实在是此事太过离奇，我们已经请过数位师傅，但问题至今仍未能解决。”

　　说来说去就是被别人骗过了，所以担心在他这里再被骗一次呗！
　　拜托，他虽然谎话随口就来，符咒随手瞎画，但是不妨碍他每次都能歪打正着的解决问题啊！
　　就这么给他扣上骗子的帽子，他受不了这委屈！

　　“怪不得。”世初翻手，手心向下，合拢的手掌张开，将碎银按在桌上推回给对方。“阁下是怕再请错一次人，就会被管家扫地出门吧？”

　　“！”

　　“见我摆摊街上，所以先用碎银子试探，如果真有本事，就将剩下的银子给我；如果不成，至少还能用这些钱再请一位大法师，是不是？”

　　“师傅恕罪！”来人听得背后汗毛乍起，“我，小人，小人不是有意要隐瞒的！”

　　“罢。”世初竖起手掌阻止对方再说什么，“既然信不过，我还是不去了。”

　　“不不不，我信，我信，师傅你再听我说说，银子我可以全都给你！”

　　然而今天他已经没有赚钱的心情了。
　　世初目光落在道幡旁边的阴影，暗示对方赶紧把这个罗里吧嗦的家伙弄走。

　　“再等等。”龙七道，“若真是大妖作祟，不妨去走一遭。”
　　一叶窥秋，只看这小厮，龙七便能知道主人家是个气运正盛妖邪不侵的人家，能够闯进这样人家祸乱的妖怪，道行至少在三百年以上。
　　若能逮到对方送入道观佛寺，算得上一笔可观的功德。
　　他毕竟还是要成仙的。

　　行吧。
　　世初做了个口型，放缓脸色，轻咳一声：“好吧，看在你及时悔改的份上，我就姑且听你说一说，不过我们有言在先——”
　　将那满满一钱袋的银子揣进怀里，世初继续道：“钱不退。”

　　来人脸颊抽动，勉强自己压下再次涌起的怀疑，将家中怪事循循道来："我家老爷原本有一房正妻，两人恩爱多年却始终没有子嗣；去年老爷奉圣命外出办事，看上了一位诗书人家的闺秀，便娶过门安居在了荷园，今年春天这位二夫人诞下一子，这怪事，就是从小世子诞生开始的。”

　　“小世子诞生后，二夫人荣宠日盛，荷园晚上却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哭声；没过半月，陪着小世子的侍女晚上出去方便，失足落进了荷塘；又过了半月，小世子的奶娘忽然消失不见，周围人打听了许多天，毫无音讯；老爷请大师看过，说是小世子的出生，招来了妖孽！"

　　"这些天老爷不知请了多少方士游侠，可……"

　　"可女子夜晚的哭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出了新的命案，是么？"世初不耐烦的打断他，吓得对方一抖，口中连连称是。

　　世初瞟了眼身边的龙七，发觉对方这次竟没有如往常般神游天外，而是认认真真的听完了整件怪事："事情贫道已经了解，但具体是哪路妖孽我还需去府上一查，你且回去回禀你家老爷，三天后，贫道一定登门拜访。"

　　.............

　　傍晚回到城隍庙，世初放下布袋盘膝而坐，半笑不笑的看向龙七：“说吧。”

　　“嗯？”

　　“难得见你对什么上心，说吧，这回的妖怪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龙七干脆答道。

　　世初撇嘴，轻叹一声：“看来你对我这个新主人还是很有芥蒂的嘛。”

　　主人？

　　龙七眼神冷下来，周身气息随之改变。

　　“哦豁，想打架？”

　　“授身之恩，灌灵之契，符纸压魂，没了这些，你——”
　　龙七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小骗子。”

　　“骗子？”
　　世初从布袋中掏出一把符纸，“那你就来试试小骗子的真本事吧！”

　　庙内凭空卷起一阵疾风！

　　浓重的腥气中龙七化出巨大原型，单个蛇瞳便有成人男子拳头般大小，蛇头微微扬起，鲜红蛇信略过世初脸颊：“小家伙，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回应他的是漫天燃烧的符纸！

　　“叫我的名字！”

　　“雕虫小技，你以为我还会上第二次当吗？”

　　一股清泉自蛇口吐出，瞬息将全部符纸浇灭，蛇躯碾过符纸碎片，环绕世初一周：“以你的力量，就算再天赋灵力，也抗不过一刻。”

　　“一刻之后如何？”

　　“骨肉尽碎，成为一滩肉泥。”

　　世初竟然轻笑出声，而后起身，仰视对方：“在那之前，我一定让你好好叫出我的名字。”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通体漆黑的石剑。

　　巨蟒高昂起头颅，庞大的身躯冲破城隍庙屋顶，目放绿光朝着世初俯冲而下！

　　“道随我意，万法归一。”世初挥剑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圆，之后长剑入地——“时退！”

　　龙七的一切动作先是被无限延缓，随后破裂的砖瓦竟然从地上倒飞回去，庙宇内空气凝滞，万丈白光自漆黑剑身中放出！

　　江世初缓缓睁眼，双眸赤金。
　　他拔出剑，跃起，落在龙七头顶。
　　拾起一片碎瓦，江世初轻声道：“你真以为修成妖躯，凡间的东西就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碎瓦自蛇头缓缓划下，轻微的鳞片崩裂声中，鲜血像是烟花在空中绽放。

　　丢开碎瓦，江世初笑道：“大蛇啊，你说，我这一剑刺下去，你会怎么样？”

　　龙七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恐惧。

　　自他出生至今，不说未修出神识那些年经历的苦难，成为蟒妖后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天劫也令他不止一次的直面死亡，但他从没像此时此刻这般感到恐惧——
　　那是它曾感受到的，弱小物种对于捕食者天生的恐惧。

　　“不，我不会杀了你的。”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灵力，功德，化龙，封神......”
　　“你愿意，说出我的名字吗？”

　　世初双眸中的赤金渐渐消失。
　　白光也逐渐黯淡。
　　痛苦的压迫感减缓，龙七正要回应对方念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小家伙却身形一歪，自高高的蟒躯上坠落。

　　“！！”
　　龙七来不及说话，匆忙的化回人形借住小家伙。

　　“对不起，对不起......”
　　双目紧闭的江世初不住颤抖。
　　“对不起......我不想的，不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江世初！”

　　龙七心口莫名发酸，不由自主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江世初！”

　　天边传来隐隐雷声。

　　怀中动静渐渐平息，龙七又轻唤一声：“江世初？”
　　“你不必怕。”
　　“虽然我千年未能化龙，但生命力还是顽强的很。”
　　“如今既认你为主，当护你一世周全，更不能死。”

　　“.......”世初推了推，感觉被对方硬邦邦的胸口硌得发痛，“松手。”

　　龙七还有点紧张的看着他。

　　一臂长的黑剑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恶。”
　　世初忽然蹦出一句。

　　“？”

　　“你的血味道好腥。”

　　“？？？”

　　“话说你化成原型的时候身上没有粘液吧？那东西很难洗！”

　　“......”

　　“唉，好不容易才大赚一笔，结果第一件事是要买衣服，真是可恶，可恶啊！”

　　“江世初！”龙七头上青筋根根暴起，“你不要得寸进尺！”

　　“好啦好啦~”世初摆手，撕开衣服给龙七包扎伤口，“下次我下手轻一点，谁知道你看起来挺大个，这么不禁打，差点死了，啧。”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龙七抬头同他对视，“你的眼睛，还有......”
　　“明天晚上去打探一下那户人家吧！”
　　两人同时开口。

　　“你别......”
　　“你去前院捣乱吸引火力，我进后院查看情况哦！”

　　“听我说！”
　　“就这么决定了！”

　　“江世初！”
　　“江世初困了，要睡觉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