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再是昨天

　　何家欢在病房里有说有笑地跟秦诺做着出院前的准备，秦漠慧也受了这消息地鼓舞，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
　　秦漠杨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却强掩悲伤地走进病房。
　　“办完手续了，可以走了吗？”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谁也没留意秦漠杨的伤感。
　　“好了，咱们走吧。”秦漠杨强作笑颜，却满眼凄凉：“姐，咱们回家了。”
　　车刚停到小区楼下，早在那里等候的方若琳就迎上来：“姐，我公司里面临时有事，来不及去医院接你，就直接到这儿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你来我就高兴。”秦漠慧拉着方若琳的手。
　　“那我就不上去了，我公司那边还有事。”何家欢推脱着离开。
　　“都到家门口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是吧，漠杨？”竟是方若琳拉住她，女主人般跟她客套。
　　“都上来吧。”秦漠杨无暇理会方若琳，扶着秦漠慧走在前面。
　　秦漠杨的住处是一套装修考究的平层大宅，室内陈设以简欧低奢风格为主，低调简约又不失舒适清雅。室内明亮整洁，一尘不染得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秦漠慧被扶进预先布置妥当的卧室里。秦漠杨专门为她选了一间采光颇好且正对园区景观带的卧室，凭窗可以看到楼下的喷泉和花园。
　　“小何你随便坐啊，别客气。”方若琳俨然以主人自居：“姐，这房间你还满意吗，是我和漠杨一起为你布置的。”
　　“真的呀，好好。”秦漠慧很高兴看到方若琳与秦漠杨和好。
　　“来，诺诺。阿姨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方若琳一脸得意地拉着诺诺朝对面的卧室走。
　　“我就是让她帮我姐和诺诺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女人用的东西我也不太懂。”秦漠杨解释。
　　“很好的，方主管买东西的眼光一贯不错的。”何家欢称赞，忽然有些失落地问：“诺诺以后就住这里了吗？”
　　“呃……家欢，我领你参观一下吧。”秦漠杨岔开话题，领她进了书房。
　　关上门，秦漠杨低声跟何家欢商量：“家欢，你能不能帮我再照顾一段诺诺？我姐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我想专心照顾她走完最后这段路。”
　　“啊？不是大夫说可以回家休养的吗？”何家欢诧异。
　　“大夫今天跟我说，我姐化疗的效果很不理想，目前已经无法有效控制癌细胞的扩散，再呆在医院也没太大意义了。”秦漠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何家欢眼圈红了：“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诺诺的，你放心陪着漠慧姐吧。”
　　“谢谢。”秦漠杨诚恳，伸手帮何家欢抹去眼角的泪：“高兴点，别让她们看出来。”
　　“嗯。”何家欢哽咽点头。
　　“漠杨，漠杨，你们干什么呢？”外面传来方若琳的声音。
　　“家欢第一次来我这儿，我带她随便参观参观。”秦漠杨开门带何家欢出来。
　　“嗯，是应该好好参观参观。小何你不知道，漠杨爱干净，除了我还真没请谁来过家里呢。”
　　方若琳炫耀，秦漠慧欢喜，何家欢浅笑，秦漠杨无奈。
　　这以后秦漠杨就把办公室搬回了家，除了必须亲自出面参加会议或约见客户，日常工作他都在家处理。方若琳则自告奋勇地每天把Jenny整理出来，需要签字的文件送到秦漠杨家，再不辞辛苦地把签好字的文件拿回来。
　　“漠杨啊，最近可是瘦多了。你说任谁这么没白天没黑夜地连轴转，都会受不了的。有机会，你可要帮我好好劝劝他啊。”遇见同事询问情况，方若琳总以秦漠杨家属般的口吻应答，搞得公司上下都认为，她俩通过这次共患难，恋爱关系已经彻底明确了。
　　何家欢依旧瞒着所有人，每天早上带秦诺去辅导班，中午出来带她吃饭，下班领她回秦漠杨住处看妈妈。
　　吃了晚饭，时间尚早。何家欢有意让秦诺多陪陪秦漠慧，于是交代秦诺在这里做了作业再走。
　　秦诺坐在秦漠慧床前的小书桌上写作业，不时把作业本上一百分的成绩和A+的评分给妈妈炫耀，秦漠慧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何家欢挨着她们拿本杂志翻看，不时凑过去看看秦诺作业的完成情况；秦漠杨则在床对面临时搬进来的书桌上安静工作。他偶尔抬头看看面前这三个人浅笑低语，不觉伤感若是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诺诺，阿姨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别咬笔头。”何家欢纠正秦诺的坏习惯。
　　“啊，我又忘了。一遇到难题就忍不住咬。”秦诺认错。
　　“下次注意啊。”何家欢只是提醒并不加苛责：“休息一会儿再写吧。我们去洗些水果吃怎么样？”
　　“好啊。你怎么知道我渴了。”秦诺高兴地跟何家欢去厨房洗水果。
　　“诺诺，给舅舅端过去。让舅舅也休息一会儿。”何家欢吩咐秦诺，把去了皮切成小块的水果拼盘给秦漠杨端过去。
　　“谢谢。”秦漠杨抬眼看忙着给秦漠慧榨果汁的何家欢，停下工作，接过水果。
　　吃了水果，秦诺继续写作业。
　　“啊呀！”秦诺忽然大叫着往洗手间跑。
　　“诺诺你怎么啦。”何家欢脸色紧张追过去，秦漠杨坐在一边动都没动。
　　“辣，阿姨，笔头好辣。”秦诺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停地漱口。
　　何家欢跑回来紧张地拿起秦诺刚才用过的笔查看，闻了闻，冲着秦漠杨问：“你涂的芥末？”
　　“不给她些教训，她就改不了咬笔头的坏毛病。不信现在你再问问她，以后还敢不敢咬了？”秦漠杨威严。
　　“你……”何家欢把笔扔进垃圾桶：“有话你不会好好跟孩子说吗，你怎么能体罚呢？”
　　“体罚？这算什么体罚，你问问我姐这算吗？”秦漠杨走到床前，服侍秦漠慧吃药：“姐，该吃药了。”
　　“说到挨罚啊，从小漠杨可没少受罪。父亲对我宽纵得很，却对漠杨格外苛刻。我记得有一次因为跟村里的长辈顶了几句嘴，父亲罚他在院子里跪到半夜。”秦漠慧吃了药，坐在床上回忆：“后来还是母亲哭着求情，才饶过了他。”
　　秦漠杨低头，他也忽然想起儿时的许多事 。
　　“顶嘴就挨罚啊。”何家欢畏惧地看一眼秦漠杨。
　　“知道了吧，就你这样的，生在你们家就偷着乐吧，要是在我们家你膝盖早跪烂了。不信你问我姐。”秦漠杨笑着数落何家欢。
　　秦漠慧在一旁微笑着看她俩斗嘴。
　　“切。”何家欢替秦诺收拾好东西，自己穿上外套：“诺诺赶紧跟阿姨回家，这里太危险。”
　　欢乐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人们脸上那笑弯的眼睛，好像天上弯弯的月亮。
　　尽管秦漠杨不离左右地悉心照顾，秦漠慧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晚上，秦漠杨坐在床边帮她剪指甲。
　　秦漠慧抚摸着秦漠杨的头：“漠杨，都是姐不好，拖累你了，看你都跟我熬出白头发了。”
　　“早就有了，我都三十六了，有几根白头发不很正常吗？”
　　“漠杨啊，你跟姐说实话，你跟方小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感觉你对她一直很冷淡。交往差不多就早点娶人家过门吧。她虽然不比何小姐随和温厚，但姐能看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姐，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姐相信你，可姐恐怕……你们不用瞒，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秦漠慧哽咽：“漠杨啊，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把诺诺送回老家拖亲戚照看吧，她留下来会影响你跟方小姐感情的。将来千万替姐帮她找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家，用老家的房产给她置办嫁妆撑腰，别跟姐似的遭白眼挨欺负。”
　　“姐，你别胡说了。”秦漠杨鼻子发酸，担心眼泪被看到，更惹姐姐伤心，埋头哽咽：“我怎么可能丢下诺诺不管呢。”
　　深夜，秦漠杨一个人无助地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流泪，想到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将离他而去，忽然觉得无限孤独凄凉。他想找个人说说他的焦虑他的恐惧和他心里的苦，拿着手机翻来翻去，却只想打给何家欢。
　　“家欢，你睡了吗？”轻轻地问。
　　“漠杨，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秦漠杨能听出何家欢的紧张。
　　“没事，想听听你的声音。呃……新买的手机，想试试通话效果怎么样？”何家欢看不见秦漠杨的眼泪，秦漠杨也不想让何家欢知道他的脆弱。
　　“什么？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秦副总裁新买的手机是吧，那恭喜您，通话效果非常好，您一定听出我对您的谴责了吧？没别的事我挂了，您不睡觉我还睡呢。”何家欢连珠炮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秦漠杨想象着她一定是忽地从床上坐起来，不管不顾、痛痛快快地表达完她的不满，而后仍了手机，不走心不记挂地倒头又睡。不觉泪中带了笑出来，想何家欢真羡慕你活得如此肆无忌惮。
　　几周后，秦漠慧的病情急转直下，不但进食困难，还吐了大滩的血出来。不得不再次入院。
　　通过检查，医生诊断癌细胞已侵入胃部，建议再次采取切除部分癌变组织的方式，控制癌细胞扩散。
　　哪怕一线希望秦漠杨都不肯放弃，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挽留秦漠慧的生命。然而再次推上手术台的秦漠慧，却给守在手术室外面的秦漠杨何家欢，传来令人绝望的消息。
　　“癌细胞在整个腹腔大面积扩散，如果冒险切除，患者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医生要求家属做出选择：“是继续手术还是直接缝合？”
　　何家欢的眼泪刷地滑落，无助地看着秦漠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问你呢，什么意思啊？”
　　秦漠杨掩面，良久，艰难地决定：“直接缝合吧，多活一天也好。”
　　弥留之际的秦漠慧紧紧拉着何家欢的手：“谢谢你家欢，我知道你是真心对诺诺好。可惜诺诺没这个福气喊你一声舅妈。家欢拜托你替我照顾好诺诺和漠杨，拜托了！”
　　“漠慧姐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何家欢泣不成声，秦漠杨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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