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再是昨天

　　N70项目中标的消息很快在庞谷国际传开了。大区营销部也一改连日的繁忙紧张，沉浸在出师大捷后的轻松与喜悦中。
　　只有何家欢看上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不再提及关于投标当日的任何细节，只是偶尔在老范菲菲他们绘声绘色地吹擂时，礼节性地捧捧场。她刻意封存记忆，不管远的近的，好的坏的。
　　秦漠杨方若琳陪着一位长者走进办公室，何家欢觉得这位长者很面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琢磨着发现老范菲菲他们集体起立，称呼那人总裁，赶忙也站起来。
　　“朗欧汽车已经正式向我们下发了《采购签约意向函》。”秦漠杨骄傲地举起手中的一份文件：“来，Jenny，给大家念念。”
　　“嗯嗯”Jenny调皮地清清嗓子：”庞谷国际汽车电子(中国)有限公司，朗欧N70系列汽车作为朗欧公司今年投产的新款汽车，旨在打造一款安全舒适的家庭用车，着力塑造人.车.生活的经济实用风格，所以我们拟向庞谷国际采购汽车电子产品，除了看重其卓越的性能外，更重要的是该产品简单平实的风格与N70汽车设计理念高度匹配。”
　　掌声响起，老范菲菲偷偷朝何家欢挑起大拇指。
　　“今年营销部的业绩很出色，不仅一举拿下朗欧汽车国内大宗联采配额，还提前三个月完成全年销售指标。”总裁一脸喜悦：“看来有人应该请客了。”
　　“哈哈”。
　　“好，我请客。”秦漠杨笑着回应：“总裁和若琳有时间的话也一起去吧!”
　　“我晚上有个视频会，就让若琳代表我去吧。”总裁走近何家欢：“对了，漠杨你确实得好好感谢我的。你跟我说的这次表现出色的何小姐，可是我帮你在马路上捡回来的。”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秦漠杨好奇。
　　方若琳不屑。
　　“啊！是您啊。”何家欢想起来了，那日引路的年长男居然是总裁，不免觉得难为情：“不好意思，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要是天天能捡到你这样优秀的员工才好呢。”总裁调侃：“好了，大家工作吧，晚上玩得开心点啊。”
　　下班后秦漠杨做东，大方地请营销部全体员工吃了顿大餐。席间秦漠杨特意单独给何家欢斟酒：“家欢，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正式谢谢你。”
　　“秦总，您太客气了。其实我跟老范菲菲他们比，差远了。”何家欢自谦。
　　“我知道你给陆老打电话了，也感觉这好像是一件挺让你难过的事。”
　　“没什么难过的，一个电话罢了，其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何家欢知道秦漠杨的意思，别过脸去不看他的目光，生怕他说出那日自己失态痛哭的事：“我那天是因为……因为……”
　　“知道了，你那天是高兴，对吧！”秦漠杨知道何家欢的心意，帮她开脱：“家欢，喝不惯酒就别勉强喝了，你只要知道我是真的谢你就行。喜欢吃什么就尽量多吃点。”
　　秦漠杨一饮而尽。
　　何家欢点头，破例喝了一大口红酒。
　　快要散席时方若琳出现，今天她打扮得格外漂亮，一袭红裙一抹红唇一缕幽香一个尤物，明艳照人。
　　“各位，总裁交待我今晚代表公司请大家去hight歌。”
　　“喔，太好了!”大家欢呼。
　　何家欢预备早些回家的，她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场面。见大家都这般高兴，不好意思扫兴，只得硬着头皮跟去，打算呆一会儿就借故离开。
　　霓虹烂漫的包房里，早已预备下各样的干果拼盘、水果沙拉，当然还有少不了的酒。和正式宴席比起来，在这里大家就放松多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谈斗酒，点歌嘶号。何家欢挨着菲菲Jenny坐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感觉刚才的红酒有些上头，拣了些爱吃的水果解解酒气。
　　“秦总来一个，秦总来一个。”小莫的提议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
　　“家欢你可能还不知道，秦总唱歌超好听。 ”菲菲兴奋起来。
　　“是吗。”何家欢随口敷衍。
　　“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
　　陪伴我飘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
　　隐形的稻草人
　　守护我的天真
　　曾经以为
　　爱情能让未来只为一个人”
　　音乐响起，秦漠杨深情地唱起情歌，嗓音浑厚，目光温存，让人动心。
　　方若琳也拿起麦克，款款向秦漠杨走去，与他婉转对唱，目光灼灼，情意昭昭。
　　“关了灯依旧在书桌角落里的那个人
　　变成我许多年来纪念爱情的标本
　　消失的那个人
　　回不去的青春
　　忘不了爱过的人才会对过往认真”
　　秦漠杨不露痕迹地避开方若琳的目光和她想要的牵手，很自然地在她唱歌时面向大家为她带头鼓掌。手占着，眼占着，方若琳想要的心也不给。他无情，她无奈。
　　“只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离
　　这简单的话语
　　需要……”
　　不等唱完，秦漠杨愣住了。灯光明灭处一个身形向他直直走来，丝毫不顾及后面地劝阻和旁人的惊愕。是何家欢，竟是何家欢怔怔地站在他面前，目光莹莹的是泪，眉间蹙蹙的是问。
　　现场尴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一贯稳重得体的何家欢怎会这般唐突。
　　“何家欢，你什么情况？你也想唱吗？那麻烦你排下队好不好。”方若琳打破僵局，全场哄笑。
　　“家欢，你这是怎么了？”菲菲上前拉何家欢回去。
　　何家欢想是被这笑声惊醒了，无地自容，转身跑了出去。
　　此时秦漠杨才反应过来，担心何家欢出问题，赶忙追出去，在KTV门口总算把何家欢拉住。
　　何家欢转身，死死抓住秦漠杨手臂，盈盈的泪眼在秦漠杨脸上搜寻着，辨认着，声泪俱下：“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回来找我了是不是？!”
　　不等秦漠杨回应，一头扑在他怀里：”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秦漠杨彻底蒙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哭得让人心疼的何家欢，到底把自己错当成她的谁了；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给这个倔强执拗的何家欢带来如此大的伤悲。他只能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呜咽，由着她假借自己救赎她所谓的错误。
　　然而，他终究不是她的那个他。何家欢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一把推开秦漠杨的拥抱，不住地往后退，摇着头：“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秦漠杨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试探着走过去，轻声问：“家欢，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何家欢彻底清醒，恢复了理智：“对不起，我没事，我有点头疼，先回去了。”
　　“你等等，我……”想起自己喝酒了：“我安排人送你。”
　　不等秦漠杨安排，何家欢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消失在他无可奈何的视线里。
　　强忍着回到公寓，关上门何家欢再也支撑不住了，倚门跪坐在地上。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她默念着，耳边回响着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不是秦漠杨，而是江泊远。
　　“泊远，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你呢？”书桌前台灯下江泊远在看书，何家欢拄着腮歪着头凑过来看他看书。
　　“……”
　　“人家问你呢，你说话啊？”何家欢追问。
　　“这还用问吗！”
　　“那一辈子不够，我下辈子也要和你在一起。”
　　“行！”江泊远抬眼看她，微笑。
　　“不过他们说人死了过忘川走奈何，还得喝孟婆汤，那这辈子的过往岂不是会全忘掉？不如我们留个接头儿暗号，这样下辈子才好相认。”
　　“好啊。”翻书。
　　“我想想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怎么样，这两句怎么样？!”
　　“嗯，挺好。”
　　“那就说定了，我们来演习一下呗，你先说。”
　　“好，我先说。”江泊远这书是没法看了，合了书把何家欢搂在怀里：“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离。”何家欢依偎在他怀里，心满意足：“泊远你放心，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像你现在爱我这样，好好再爱你一回。”
　　“不用，你别到处乱跑，安心等着我找你就好。”江泊远低头轻抚她的头发。
　　“不，互相找，这样我们早些遇见，就多些时间在一起。你在想什么，泊远”
　　“我呀，我现在就想着明天早上给你吃什么”江泊远思忖。
　　“我把来生都许给你了，你怎么就知道吃啊！我这辈子嫁给你可不是为了吃几顿饱饭。”何家欢抽身嗔怪。
　　“可我这辈子娶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你喂饱。”江泊远把何家欢拉回怀里，拿起书接着看。
　　数月来何家欢用逃避铸就的堤岸，还是没能抵挡住刻骨铭心的思念，就在秦漠杨唱响的那一刻，一切功亏一篑。而今她的思念泛滥，她的眼泪决堤，她颓然地坐在地上，任凭回忆肆无忌惮地蔓延，越甜蜜越伤感。
　　电话响起，是秦漠杨的来电。何家欢被拉回现实，想起今天的种种丢脸，想想明天的大众笑柄，越发不堪，索性关了手机，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啜泣。
　　她不知道，此时正有一个人站在她的楼下，抬头望向她的窗口，焦急地听着无法接通的电话。那人是匆匆跟来的秦漠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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