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再是昨天

　　因为投标的事，大区营销部比平日更加繁忙。在Jenny的安排下，大家把打字复印、校对排版、账目报销等杂活都交给何家欢处理，她也一下子忙起来。
　　秦漠杨也没指望何家欢能干什么，看着她整天出出进进跑腿，笨手笨脚做事，也没时间多管她，倒也相安无事。
　　从休息间端了咖啡出来，秦漠杨看见复印室那边围了一堆人。
　　“怎么了，谁把复印机搞成这样？”
　　秦漠杨发现复印机两侧的面盖儿开着，液晶面板故障指示灯交替着闪，并发出嘟嘟的报警声。
　　“秦总，不是我，我刚到。”
　　“不是我，来时就这样了。”
　　围着的人都赶紧摘清自己走开了。
　　“是我，我的文件卡在里面了。”何家欢从机器后面钻出来，一手碳粉，一脸坦诚。
　　看见秦漠杨，她指指复印机：“我看显示这里卡纸，就……”
　　“就把复印机给拆了？”秦漠杨放下咖啡，挽起袖子示意何家欢靠边儿。
　　“你都动哪儿了？”
　　“就硒鼓这儿，我都按原样放回去了。我以前用过这款机器。”
　　“放回去了,那为什么还报警？”
　　“多出来两个零件。”好吧，何家欢承认自己蹲在那里摆弄半天，弄得满手油墨也没搞清，手里这两个小东西应该放在哪里：“明明是刚才从这里卸下来的呀。”
　　“多出来的？真有你的。”秦漠杨从她张开的纤细的小黑手里拿过零件，三下两下安装进去，合上面盖。报警声终于停了。
　　“您还挺厉害的呢。”何家欢乐了。
　　“你才知道我很厉害吗!”秦漠杨一脸自负。
　　“嗯，我以前不知道您还会干技术活。”何家欢坦诚。
　　“你以为我这营销总监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秦漠杨查看故障提示，查找卡纸位置。
　　“这个不算，这个充其量只能说明您比较擅长兑缝儿，没什么技术含量。”何家欢随口说着，俯身捋着复印路径查找：“卡哪儿了呢？”
　　“你说什么!”秦漠杨直起身子：“你刚才说我只是擅长什么？”
　　秦漠杨其实听得真真切切。
　　“啊？没什么。”何家欢也回过神来：“我看见了，在这里，卡在出纸口了。”
　　何家欢打开出纸口面盖，犹豫怎么把文件拿出来。
　　“一边儿去。”秦漠杨生气，想我堂堂跨国公司大中华区营销总监，在你个实习生嘴里居然成了蹲火车站倒票兑缝儿的贩子了。
　　秦漠杨伸手拉住露出来的文件边儿，预备把卡在里面的文件拽出来。
　　“哎呀，你别硬拉。这是合同原件。”一时情急何家欢伸手推了秦漠杨一把，忘了满手的碳粉，刚好在他雪白的衬衫上印了一个黑黑的手印。
　　“啊！对不起，对不起。”何家欢赶忙道歉。
　　“你!”秦漠杨看着胸前的手印，拿这个说话办事统统没轻没重的何家欢一点办法没有，只得压着火说：“还不洗手去。”
　　“噢。”何家欢知道自己又惹祸了，一溜烟儿跑去洗手间。
　　进去时跟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走了个碰头，险些撞上。
　　“着什么急。”那人好像认出了何家欢：“是你呀，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又找不到路了吗？”
　　“是你啊，我这着急洗手。”何家欢也认出这人就是那日引路的职业女，笑着跟她解释。
　　职业女瞟了一眼何家欢的狼狈相，撇撇嘴走了。何家欢看见她胸卡上的名字---方若琳。
　　洗了手回到复印室，发现合同和秦漠杨都不在了。转回办公室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秦漠杨喊:“何家欢，赶紧把你这破合同拿走，原件!”秦漠杨拿合同撒气。
　　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看见合同被胡乱仍在茶几上，完好无损。秦漠杨也洗了手，拿纸巾弹胸前的手印。正要再次道歉，却见刚洗手间遇见的方若琳优雅地走进来。
　　“漠杨，你这又是怎么了，没进门就听见你吼？”方若琳手里拿了个精致的礼盒：“我前几天出差给你买了条领带，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这是怎么搞的，这手印……”方若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何家欢，轻蔑刻薄：“现在这些小姑娘真是不知自爱，才来几天就对上司动手动脚的。”
　　何家欢见秦漠杨有客，本来拿了合同往外走，现在有人冲自己来了，反倒不好离开。她懒得理这些不干不净的蠢话，转身看着方若琳对秦漠杨说：“不好意思秦总，让别人误会您了。要不我赔您一件衬衫吧。”
　　“方主管，谢谢你的礼物，你还有别的事吗？”秦漠杨没理何家欢，想着快点把这个胡说八道的方若琳打发走。
　　“赔，你知不知道这件衬衫是高级定制，你知不知道这件衬衫值多少钱？你个实习生，说话好大口气!你不如算算清楚你几个月工资才赔得起吧？”何家欢对她的无视，秦漠杨对她的冷淡，令她气急败坏。
　　“方主管是吧，既然您也在庞谷国际就职，那我也就不把您当秦总的客人了。”何家欢忍无可忍：“我所理解的价值，是附着在它上面的无差别的社会劳动。之所以有贵贱之分，仅仅因为付出的劳动多少有别。所以越贵的东西越应该得到尊重，而不是拿来炫耀自己，诋毁他人。我能不能赔得起不劳您操心，我也算得很清楚，赔一件衣裳怎么都比修正扭曲的价值观要省事儿得多。”
　　“好了，赔什么赔！小何你先出去吧，我换下来洗洗就完了。”秦漠杨很奇怪何家欢这看上去糊里糊涂的小脑袋里，怎么总能时不时翻腾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想法。
　　秦漠杨动手解领带。
　　“您不出来吗，没听秦总说要换衣服吗，您不是一贯知道自爱吗？”何家欢甩给方若琳三连问，径自走了。
　　“秦漠杨，你听听，你再不管管，你这小助理都要翻天了!”方若琳恼羞成怒，指着何家欢的背影质问秦漠杨，悻悻离开。
　　何家欢低头走进办公室，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办公区紧挨着秦总办公室，刚才大家声音都高许多，自然听了个真真切切。何家欢脸红透了，刚坐下菲菲凑过来。
　　“家欢家欢，你把刚才说的那段话再说一遍，我记下来，真是太精彩了。”
　　“我刚才都说什么了，我都忘了。被她气急了，胡说的，她是谁啊？”
　　“啊！原来你不知道她是谁啊!”菲菲咧嘴：“完了完了，何家欢这下你可惨了。”
　　“她叫方若琳，是公司公共关系事务部主管，留学海归，总部选派，深受总裁赏识。”菲菲瞄一眼秦漠杨办公室，确定安全后：“最主要的是听说她跟秦总是大学同学，交情还不浅。而且公司里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方主管啊一直在倒追秦总。”
　　“秦总好!”小莫故意大声问好给她俩报警。秦漠杨瞪一眼小莫，径直朝何家欢走过来。
　　“你惨了。”菲菲赶紧缩回自己座位。
　　何家欢随手抓起桌上秦漠杨的那本词典，佯装看书。
　　“看了这么多天就只看了这么几页，你打算什么时候看完？”秦漠杨换了件灰色衬衫，散着领口，没系领带。
　　“我……我没打算看完啊。”何家欢站起来，下意识地后退。
　　何家欢是实话实说，办公室里有人捂嘴笑出声来。
　　“跟我过来。”秦漠杨扫了眼办公室：“还鼓掌，她做对什么了？再起哄，都给我下市场蹲点儿去。”
　　跟秦漠杨走进办公室。
　　“关门。”秦漠杨表情严肃。
　　“去，把这香水送到方主管那边，说是我的回礼。然后……”秦漠杨看一眼何家欢，语气缓和许多：“然后给方主管道个歉，意思意思就行。”
　　“她的礼物送给您了，要还礼也应该是您自己去才对。”何家欢委屈：“我不去，我为什么要道歉，您也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了。”
　　“我没说她对，我不是叫你意思意思吗。”秦漠杨不能坐视自己下属公开冒犯其他部门主管而不管，况且只要何家欢去道个歉，不管方若琳接不接受，真追究起来秦漠杨才好替何家欢说话。
　　“小何，这里是公司，内外关联、上下有别你懂吗？有些面子上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这跟你占不占理没关系。”秦漠杨苦口婆心。
　　“好。好个内外关联，您是指她是您的老同学兼女朋友吧；上下有别，您是说在这里职位等级可以代替是非曲直了吧!”何家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那麻烦您听好了，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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