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苍茫

　　命在一系，唯有靠自己，放手一搏。“你入得了凌月城，必然有些本事，犯不着杀了我这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小丫头。凌月城易守难攻，若非其中有撼动人心的珍宝，谁人会犯着生死系于一线的危机而潜入。你杀了我，反而会打草惊蛇。我想，你从东北方而来，到了这西城定是为了躲避魅影侍卫的追杀。我保证，不会透露你半句行踪，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可以继续行窃，我继续当我的丫鬟，各怀各命，就当从未见过。如何？”我问道。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你的少爷听到这番话，定必气得七窍升天。”他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丫头。”
　　我推着抵到我喉口的细木棍，问道：“能不能把你的细木棍移开点？”
　　他扑哧一笑，道：“细木棍？这是上古的黑玉摄魂箫，是凌月城的宝物。真是个不识货的丑丫头。”
　　“黑玉摄魂箫？你冒死来凌月城就是为了偷这个？”我大惑不解，不就是跟黑黑细细的木棍，竟然还取个那么玄乎的名字，费尽心思来盗取。
　　我们彼此之间谈妥了保密协议，他竟然倚着窗台坐了下来，摩挲着箫身，颇为赞叹道：“传说只要对着死去的人吹起这管箫，悠扬的箫声会连通着人世与黄泉，将故去的人带回来自己身边。”
　　“我不信。”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死人，父亲为他们做好简易的棺木，他们面黄肌瘦，形容狰狞的死去，我看不到有任何将他们带回人世的必要。在祁县，少一个人，便多一份粮。
　　他不满地拍了把我的后脑勺。“你懂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这箫你是从哪里偷盗来的？”
　　他转起黑玉般水润的眼珠，笑吟吟道：“这是凌月城的秘密。想知道吗？你求我几句，我一乐意了，就和你透露一二。”
　　我瘪瘪嘴，表示你爱说不说，我可没兴趣。
　　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相顾不言，心中默数着时间，魅影侍卫为什么时至此刻还不来搜查西城呢？只要他们一来西城搜查，我便可以想办法通知言悉。
　　“你在想什么呢？”他突然发问，打破了我们之间氤氲起的沉寂。
　　“只是有些困乏。”我幽幽道，额头斜倚着窗棂。
　　他倏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脸颊，轻佻道：“你凝神思索，呼吸柔缓，故作镇定吧。是不是在等着救兵来，进而可以告发我脱难呀？”他整个颀长的身体靠向我，我却闻不出一丝血腥气。
　　“你有一个同伙，受了伤，而他为你声东击西，吸引走了魅影侍卫的注意，所以，无人知道你躲在西城。”我妄下了这个判断，却得到了他点头的认可。“你就不担心你的同伙吗？”
　　“你怎知我的同伴受了伤？”他忽然发狠扼住我的脖颈，问道。
　　“呃……松……松开……”我扯开他的遒劲大力的手，道，“杀了我……你休想走……走出凌月城！”
　　他泄了手上的力气，紧紧盯着我看，说道：“你这丑丫头，比我想象中有趣。”
　　我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至少从目前情势估量，他不会威胁到我的性命。“我闻到了血腥气，但是在你身上却完全没有。且从那股血腥气消失之后，魅影侍卫也随之消失。我想，他是牺牲小我，为你转移了侍卫们的追踪。”
　　“凌月城从今夜起必定全城戒备，想逃出去看来很难。梓桑，你愿意帮我吗？”他忽然之间温柔地问。
　　我不禁好奇地问。“你怎知我的名字？”
　　“那个对你有意思的男子，不就是那样叫你的吗？”他窃窃地笑，拿起洛青赠与我的匕首，说道，“如此破铜烂铁，也好意思送大姑娘啊！改天，我送你一件稀世奇珍的宝物，必定胜过这把破铜烂铁千倍万倍。”
　　“你想我如何帮你？”我心里只想着尽快哄好他，让他赶紧离开，便所有要求都只好尽数敷衍。
　　他思量了一番，说道：“你只需要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你从没有见过我，即可。”
　　“可以！”我大方应承。
　　他转念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对天发誓，绝不会透露你半分。”我信誓旦旦道。
　　他摇了摇头，略显为难地说：“我娘说过，要让一个女子完全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成为你的女人。虽然我不想要一个那么丑的妾氏，但是唯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住手！”双臂抱紧自己，喝止道，“你娘胡说！”
　　“不准你说我娘半分不是！”他严肃地喝道。
　　我越发抱紧双臂，语调低沉的嘟囔道：“你娘不好好教你做人循规蹈矩的道理，反而教你行窃做贼，偷香窃玉的歪理。”
　　他蓦然对着窗外，柔柔道：“别再说我娘不是了，其实，她已经亡故多年……”
　　“你？”他抚摸着黑玉摄魂箫，我似乎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你来凌月城偷箫，是为了你娘？”
　　“嗯。”
　　我大骇道：“你想见她，所以你冒死入城偷这个细木棍？”
　　他没好气道：“黑玉摄魂箫！”
　　“它……真的能唤回你娘吗？”我仍是九成的不信。“那你快试试。”
　　他斜睨了我一眼，好似不能理解我。“上古神器，哪能如此随便使用。黑玉摄魂箫，必须发动天时地利人和，寻天狗食月的阴时，在……和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都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逼问。”我道，撇清我刨根问底的好奇心。
　　“你有什么想见的故人吗？”他凑过来问。
　　我推开他，摇头。在这个世上，我父母双全，只是有家不能归罢了。
　　“凌月城固若金汤，你是怎么潜入的？”我这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毛贼恶狠狠地给了我白眼，大抵明示，这个问题触及底线。
　　秋夜，凉飕飕的月色，含羞草终于舒展了它娇羞的叶络，一根根，分明纤细。
　　我漠然道：“相信我吧，我不会透露曾经见过你。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父母双全，但是他们却吝啬对我的爱，宁可让我以性命去祭祀月神。而他，生母亡故，却以性命来换取一个生机渺茫的见面机会。如何能让我不动容。
　　他问道：“你还想见到我吗？”
　　天边初露鱼肚白，他笑的样子，明媚如初秋的晨光。
　　我摇摇头。
　　为了他的孝义，我愿意隐瞒见过偷盗凌月城宝物的毛贼行踪。但是心里，却隐隐藏着对言悉不忠心的不安。
　　“你可以叫我小七，我们后会有期！”他拂过我耳鬓，留下这句话。然后倏然消失，仿佛昨夜只是经历了一场梦，梦中有一个人，陪我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