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苍茫

　　我仍是步履缓慢，索性小跑回来，道：“快些，再看不到我们，荣管家就要发火了，你是没有见过他火冒三丈的样子，别看他外表斯斯文文，发起脾气来能吓死人。”我挡不住方凌的喋喋不休，只好加快脚步跟在她身后。
　　从那夜起，赫迪言悉再未召唤我，而我也从他的贴身丫鬟过档到西城的杂务丫鬟。
　　凌月城有自己独立的屯兵机制，荣管家征收各城多余出来的丫鬟为凌月城的士兵缝制秋衣与棉袄。
　　隔着山崖的两翼，我看到对面洛青和洛柳带着几个素衫少女经过，洛青并未看到在对面遥望的我，他兀自严肃地带着少女往西城深处，就像他曾经带领我走向西城那样。我不觉地凝望，我在这头，而他们已走向那头，那些如此熟悉的身姿，究竟从哪里来，又欲往何处？
　　“她们……也是去缝制秋衣的吗？”我口不择言了。
　　方凌则笑道：“怎么，还挂念你的少爷吗？言悉少爷连日来夜夜笙歌，这些，自然都是他找乐子的姑娘。”
　　我轻声道：“我从未见过少爷沉迷女色，玩乐丧志。”
　　她略显纳闷道：“说来也奇怪，自从大少爷成婚之后，二少爷倒是收起了几分顽劣性子，只是，不消一阵子，又故态复萌了。梓桑，那是主子的事情，轮不到我们多嘴。”
　　我讪讪地跟着方凌，满脑子都是赫迪言悉与女子轻薄玩乐的场景，头疼欲裂，我不住掐着自己的虎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但这些强迫自己冷静的行为，都抵不上荣管家插着腰，扯着一口公鸭嗓，对我们指指点点辱骂来的效果佳。“入了这凌月城当丫鬟，就得守规矩，既然主子们将你们派来，就要做好本分，不守本分的，就趁早滚回去！你叫什么名字？”他一指插向我，我连忙一个激灵避开。
　　“我叫姚梓桑。”
　　“好你个没规矩的丫鬟。来人，杖责十大板！让我荣管家来教教你当丫鬟的第一大规矩！不能自称‘我’，比你高等级的人问你话，要自称‘奴婢’！”他继续插着腰，腾出一只手来指责我。“把她架上去！”
　　两个黑衣红带的侍从，利索地架住我的左右半身，就往血迹斑斑的石板上压。我出离愤怒，反而全身心关注着洛青和洛柳带着给少爷寻乐子的少女身上，为什么她们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粗重的棒子第一下打在我的股上，顿觉皮绽肉开，“啊”的逸出一声大叫，我斜睨着眼前的人群，荣管家乐呵呵地看着，方凌面露怯色，有人低头退避，有人幸灾乐祸，众生百态，不过是我这个低贱的小丫头，挨了顿打，在凌月城的芸芸百态中，这是一件如杀死蝼蚁般无足轻重的闲事。
　　我咬紧牙关，唇角微觉丝丝入沁的血腥气，再痛也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去。侍从卯足了劲，恶狠狠地摔棍下来，体内的心肝都快因不堪重负而摧裂崩溃。
　　“你个臭丫头，还不认错！”荣管家走到我跟前，兰花指挑起一方丝帕，冷哼道。
　　方凌扑倒在我耳边，小声劝说：“梓桑，和荣管家赔个错，我们迟到确实理亏。别犟脾气了，吃亏的还是自己的皮肉。”
　　累了，一记一记的重创，疏离了身躯的感受。时间显得特别慢，一记一下的沉重，不知在我身上重演了多少遍，我斜瞟了方凌，挤出微弱的笑意。
　　“荣管家，梓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奴婢替她向你赔罪，十记杖责以清，是不是可以放了她？”方凌跪求那个仗势欺人的荣管家。
　　“看在方丫头的面子上，就暂且饶了她。你得回去好好教教她当下人的规矩，别仗着有二少爷撑腰，就高人一等。不过就是个粗鄙的丑陋丫头，二少看不上眼了，还不是一脚踢来做杂役。”耳畔传来这个娘娘腔荣管家扰心的碎碎念，“知错没有？”
　　我还未反应，方凌就托着我的头，连连往地上磕。“梓桑知错了，从今起，必定规行矩步，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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