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中仙

　　还是那张清秀的脸，那双眼曾对彦含情脉脉，曹杰突然觉得宝琴附在她身上时要顺眼多了，虽然那时宝琴对他凶巴巴的。
　　王胖子其实并不胖，只是又老又丑，以前曹杰还曾怀疑他怎么能生出淑贞这么俊秀的女儿，原来是这样。
　　“你呀你！”王胖子执起淑贞的手，色迷迷地摸了一把，“那时你总找机会往前面凑，还以为你对那俊俏后生动了情，今儿看来还是钱亲，小乖乖！”
　　淑贞啐了一口：“那小鬼吃老娘的醋，附在了老娘身上，你这龟儿子就在一旁看着，等到水月仙境的仙人来了才敢露头，我养了你有何用？”
　　王胖子脸上阵红阵白：“我哪知道是有鬼附在你的身上，还以为你得手了呢！”
　　“得手么？”淑贞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哪怕是肯让我摸一摸衣角，老娘也甘心了，可他表面上谦谦公子，骨子里傲得不得了。呵呵，魔族王子是吗？该着落到老娘手里！”
　　彦傲吗？曹杰脑海里浮现出他在玄面前猥琐地讨好，和翩翩调笑，还有二话不说就上去啃梅雨欣，他哪里傲了？
　　王胖子指着曹杰笑道：“那个魔王子对他倒是着紧得很，你说他敢不敢到水月仙境救人？”
　　“喂，你跟他什么关系？”淑贞踢了曹杰一脚。
　　曹杰一怔，和彦是什么关系呢？所谓魔契，所谓奴才不过是彦闹着玩的，在他的心里当然把彦当大哥，可彦是怎么想的？
　　“你们别想用我来威胁他！”曹杰站起来大叫，“你们不要逼我动手！”
　　淑贞放肆地大笑起来：“水月仙境已经贴出了告示，你就是一个没本事的凡人，口气倒是大！”
　　“开船，还愣着干什么？”王胖子一挥手说，“把这帮没用的都推进水里，全速向水月仙境前进，咱们要发大财了，说不定还能给点仙丹吃，就可以长生不死了，哈哈……”
　　不行，不能这样！曹杰心念一动，弯刀在手，稍一用力就把绑绳给弄断了:“别动，不许过来！”
　　寒刀如水，如果这柄刀在一个壮汉手中谁也不敢小觑，可被这么一个小孩子拿着怎么看怎么好笑，尤其刀尖在微微颤抖，刀都握不住却还要威胁别人。
　　“怎么做事的？谁给了他刀？”淑贞脸一沉。
　　曹杰心中一紧，他们不知道弯刀的厉害，竟然想要上来夺刀，可他不想杀人，彦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人，怎么办？
　　王胖子带着两个黑衣人作死地走了过来。
　　曹杰只有后退，一直退到了船舷边，已经退无可退了。
　　“别动杰哥哥！”小曼突然从曹杰身后窜了出去，一口咬上了王胖子的腿。它已经变身了，可只有一只小狗大，奶声奶气的声音太可爱，一点儿也不可怕。
　　王胖子吃了一痛，低头瞧见是个小怪物，抬腿踢了几下没有甩开，面露狰狞拔出腰刀就要杀了小曼。
　　不要！曹杰都要急疯了。
　　“小畜生……啊……”
　　曹杰紧闭着眼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明明没有砍到人却听见好几声惨叫，睁开眼已有四人躺在血泊当中，全部被拦腰切成两截，偏偏一时还死不了，痛苦地口申口今着。淑贞站得最远，有七八步的距离也没有幸免。失去下肢的王胖子实在是受不了，正好手中有刀，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心窝。另两人一见他得到了解脱，也爬了过来，为了早点抢到刀，他们还打了起来。
　　整个甲板都被鲜血染红，残肢、内脏、屎、尿……一片狼藉，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曹杰懵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曼又变回原形，跳到曹杰肩上：“杰哥哥，你好厉害，刚才的刀气把他们几个坏蛋全都干掉了！”
　　一见这恐怖的情形，那些黑衣人全都跪了下来向曹杰求饶。
　　“是吗？”曹杰蓦地记起彦郑重地把弯刀交在他的手心，原来彦又加了法力在刀上。
　　“杀了我，行行好，求你杀了我吧！”淑贞头发散乱，象个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着。
　　曹杰下不去手，而那些被救的幸存者也恨她入骨，阻止有人杀了她，结果淑贞活活痛了一个多时辰才咽了气。

　　黄昏时分，沙田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深深切切，象是带着无限的愁思宣告最冷的时节来临。
　　街上鲜有行人，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城中最大的青楼前停下。车夫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看起来着实吓人，他掸了掸身上的雪，紧张兮兮地对车里说了几句，得到许可后搬出一条小几，放在车门口。
　　一个小小的人儿走了下来，黑裘披风把他从头包到脚，看不到面目。
　　“公子，到了，那个……”
　　小孩大模大样地挥了挥手，刀疤脸车夫如蒙大赦，坐上马车，一鞭子抽去，马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等马车走远后小孩似乎松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慢腾腾地向青楼走去。
　　这个时候没有生意，龟公们都进屋去烤火了，朱漆大门紧闭。
　　小孩缓缓走上麻石台阶，抬手扣住铜门环敲了几下。
　　“谁呀？姑娘们就不能喘口气了，大雪天也要来的急色鬼……”龟公打开门见到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愣住了，片刻后骂道。“小屁孩，去去去，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
　　“我找梅雨欣，翩翩也行……”话还没说完他就倒在地上，大红灯笼映照着一张青涩的脸，眼圈下浓浓的黑影，下巴尖尖。

　　曹杰醒来后只觉得好冷，冷得手脚都麻木了，睁开眼只见自己睡在狭小的囚室当中，泥地上只有几根枯黄的稻草，从墙看有点象是个山洞，而粗粗的铁栏杆上泛着红光。
　　“你醒了！”小曼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这是哪里？”
　　小曼吸了吸鼻子：“我们被那些妖精抓起来了，我不喜欢这里，这里好可怕。”
　　曹杰坐起来搓了搓手问：“你见到翩翩和梅雨欣了吗？”
　　“哼，一个是狐狸精，一个就是块冷冰冰的石头！”
　　“石头？”曹杰有些听不懂。
　　“那个梅雨欣就是块石头成的精，彦没告诉你吗？”
　　“喂，你们两个，出来！”一只狗头人身的妖走过来，拿一根竹子把铁栏杆拨开说。
　　曹杰问：“要我们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凡人就是啰嗦！”狗头粗声粗气地说。
　　曹杰能看到他身上的妖气，知道他只是一个低级的妖，从他口中问不出想要的答案，便从狗头拔开的那条缝里钻了出来。
　　小曼在曹杰耳边小声说：“等会儿别跟他们顶嘴，我们已经被烙下了魔契，是玄的奴仆了。”
　　曹杰一惊，怪自己没思量，也怪彦解除了他们之间的魔契。

　　跟着这狗头一路走来，曹杰发现地牢在一座湖底，地面上是一个大花园，沿着花丛中的石子路一直走，前方是一座精致的小楼。
　　狗头在外面通报了一声，便要曹杰自己进去。
　　那里面应该就是玄，那个长着九根尾巴的狐狸，是比彦还要厉害得多的家伙。曹杰告诉自己不要怕，通过玄才能见到彦，可是他的手在抖，脚也发软，用尽了全力才克制住没有瘫倒在地上。
　　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曹杰想要象彦一样从容。

　　出乎他的预料，坐在一堆文案当中的竟然是伍嵘。
　　老头子混浊的黄眼睛把曹杰看得发毛，好一阵子才说：“太子殿下说你这凡人百无一用，只能当做夜宵塞个牙缝，但在我看来还有点用。”
　　曹杰心道好险，却装做坦然地问：“彦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你敢用彦的弯刀挟持了飞天蜈蚣一路护送来沙田县，还算有点胆色。大老远的一个人找来，对那只半魔倒是忠心。”
　　这只老鸟上次还不敢放肆，曹杰心一沉，彦他怎么了？
　　伍嵘冷哼一声：“以前没有看出来，你和那小小的半魔都是胆大包天的，但是世间事不是你们敢做就做得了的。”
　　听出似乎彦不太好，曹杰急了：“我要见彦，让我见他！”
　　“急什么？”伍嵘啐了一口，“那家伙好大的野心，机关算尽反被苍关在了巽阴宫里，你要真是忠心就去救他吧！”
　　曹杰想也没想就说：“你骗人！”
　　伍嵘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曹杰的鼻子骂道：“谁要骗你这小屁孩？你已经被烙上了太子殿下的魔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犯得着对你用心机吗？还是说你不敢去救他？”
　　曹杰很害怕，却壮起胆子说：“你们是妖，是魔，比我的本事大得多，为什么自己不去，却要我去？”
　　“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伍嵘哈哈大笑，笑声如老鸹，听得人瘆得慌，“只因为那巽阴宫是为了专门克制妖魔而建，所以我们才去不得。一般的妖魔在那里三天就要发疯，不发疯就自己寻死觅活，而彦已经被关两个多月了，苍还给他安排了些余兴节目，这些日子来他过得很享受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曹杰百思不得其解。
　　伍嵘用一种特别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说：“杀了程立雪就了不起吗？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曹杰的天眼象是要裂开般的难受，抱着头大叫道：“别说了，叫你别说了！”

　　彦只着亵衣躺在地上，头发披散开，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那件亵衣上斑斑血迹，碎得不成样子，几乎不能蔽体。
　　一群黑黑的影子飘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象是看到美味的野狗要把他拆剥下肚。
　　它们靠得越来越近，就在它们要咬到时一只金黄的蛟从彦身上升腾而起，张牙舞抓威风凛凛，把它们吓得四散而逃。
　　“这小无赖居然没有吃了蛟的元气，而是把蛟收伏已用，上回装的好孙子，算他狠！”空中回荡着伍嵘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些黑影散开后却不慌乱，你一句我一句唱了起来。
　　曹杰只觉得这歌声很古怪，很难听，无板又无眼，而彦却似乎承受不住缩成了一团。
　　“不要，不要唱了！”彦抬起头来。
　　曹杰倒吸了一口凉气，彦那半边人脸憔悴不堪，皱纹横生足足老了五十岁，另半边魔脸则象是破碎的面具，那双勾得女人神魂颠倒的桃花眼里血丝密布。
　　这还不够，一只黑影手捧着一只刻着兽纹的匣子，放到彦的面前，彦充满渴望地伸出手，它却又拿开了，用极具诱＊惑的声音说：“想要吗？爬过来呀，象狗一样爬过来吧！”
　　怎么能这样对他？他是彦，是魔王子啊！曹杰大叫：“不要，不要过去！”
　　彦的眼里只有那只匣子，毫不犹豫地爬了过去，那只黑影却逗弄般地飞开了。
　　其它的黑影都哈哈大笑起来，言词极尽侮辱。
　　“呸，还什么‘魔尊降世，顺天承运’，比狗都不如！”
　　“是啊，也不知他给糊涂的前魔王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想要立他当太子！”
　　“有苍在，做梦去吧！”
　　“他比那只九尾狐还嚣张，还要愚蠢，在前魔王失去所有魔力的那三天仍不知收敛……”

　　曹杰眼前血一般红，当红光散去后面对着的是伍嵘那张难看的脸。
　　“你去不去？去，我就送你一程，不去，洗干净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当宵夜。”
　　“我去。”
　　曹杰心道：彦在受苦，当然要去了！彦，你等着，我就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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