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中仙

　　门楣上黑底金字写着“巽阴宫”，那两个口一大一小血淋淋的，象是要把人活生生吞下。
　　这座宫殿在一片荒野之上，孤零零，凄凄惨惨。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漆都快掉光了，到处布满了蛛丝，门板斜靠着廊柱，窗纸上好多大大小小的窟窿。从里面透出昏暗的烛光。
　　曹杰天生的天眼看不出门道，但来之前伍嵘给了一小瓶玄的血。曹杰只用了一点点抹在眼皮上，很快就看到有浓浓的黑气笼罩着巽阴宫，荒野上点点鬼影在飘荡。
　　整个圳上原都是流放犯了罪的魔流放之地，听说魔会象是坠入冰窟一样，越是厉害的魔越是感觉到冷，但人并没有不适，这也是伍嵘选上曹杰的原因。
　　一直以为魔就是无恶不做，没想到魔界也有法规，触犯了法也要受惩罚。

　　曹杰把剩下的血全都洒到门上，那张破破烂烂的门板象是吃得心满意足地口申口今了一声，吱呀呀打开了。
　　伍嵘有过交待，进到巽阴宫后看到的任何人都不要信，那些都是魔的诡计，只有彦身上的蛟是真的，是无法做假的，所以只有找到蛟后才能解除戒心。
　　曹杰目测这座宫殿并不大，上下两层，很难理解伍嵘的小心谨慎。

　　从外面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大殿，地上一些杂物，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布幔都要看不出本色了。
　　长明灯的光晕带着浅浅的蓝色，一看就是用了魔法加持，只看上一眼就让人产生沉重的压迫感，象是有股力量不经由许可就要把人吸进去。
　　彦就在里面，无论如何非进去不可，曹杰再次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怕，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不搭理就是，其实也不难，只要见到彦就安全了。

　　曹杰迈进高高的门槛，仿佛一阵涟漪荡漾开来，这一瞬间大殿里变了样。
　　四座由几十支白蜡簇成的灯台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透亮。暗红色的翠毛锦帘幕低垂，从里面传出丝竹声和男男女女的笑声。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曹杰不断对自己暗示，可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真实，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曹杰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换上了身紫衣，胸口绣四爪蛟龙戏水团纹，衣袖和下摆是海水江牙。他轻轻摸了一下，手感光滑，是上等的丝绸。
　　“王爷，还愣着干什么？”
　　恍惚间有人把他拉了进去。
　　一张比床还大的桌子上摆着上百种瓜果糕点，其中有很多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全都色泽鲜艳，一看就让人垂涎欲滴。
　　十几个象花精那么美丽的小姐姐把曹杰团团围住，殷勤地伺候着，有人拖捶腿，有人倒茶，有人夹了一块油腻腻香喷喷的糕点送到他的嘴边。
　　曹杰咬了一口，有薄荷的清香，是家乡的味道。口里吃着，他的眼却不由自主地一件件看去。
　　哇，看起来全都味道不错呢！
　　真是太幸福了！
　　“王爷，还有节目呢！”一名红衣女子拍了三下巴掌。
　　三个赤身果体的人从后面爬了过来，他们抬起头，居然是庆王爷、哥哥和嫂子。三人都不以为耻，对曹杰讨好地贱笑着。爬一步庆王爷身上的肥肉就颤一下，他哥屁股上老大一块青色胎记，嫂子头上插着她最爱的野菊花。
　　有女人递给曹杰一根鞭子：“打他们，重重的打，不要跟他们客气！”
　　这三人就是他心底的三根刺，而他们现在狗一样爬着，把他们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还回去是多么畅快的事！
　　曹杰举起鞭，在空中挥了一下，鞭声吓得他们三人缩成一团。
　　一个声音在说“揍他们，他们活该”，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不要，不要变得象刘致中一样”，象是分裂成两个人在他的身体里撕扯，曹杰的头好痛，痛得他把头往桌子上磕。
　　磕得眼冒金星，曹杰一摸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来，这一点点血却让他眼前浮现出万裕河上恐怖的一幕，残肢、血泊、口申口今、带血的弯刀……
　　“不要！”这声大吼唤醒了他自己，闭着眼说，“刘致中已经死了，我不能打哥哥嫂子！”
　　四周变得宁静，曹杰再睁开眼，那场虚假的繁华不见了。
　　曹杰掏出小曼，却见它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喃喃着“娘亲”、“爹爹”、“我要吃魔菇”、“我还要……”。
　　曹杰拎着小曼的兔子耳朵，把它摇醒。
　　“杰哥哥，杰哥哥，刚才我见到了爹和娘！”
　　曹杰对着它兴奋的脸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来指望它是指望不上了。
　　“哎哟！”
　　小曼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曹杰把小曼放在地上，跑出了大殿。
　　“杰哥哥！”小曼追了上去。
　　曹杰捂着肚子回过头来说：“别过来，我肚子疼！”
　　也不敢跑远了，曹杰就在巽阴宫的墙角解决了需要，心中明白就是那一口薄荷糕惹的祸，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肚子里咕咕直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曹杰才脚步虚浮地回来。
　　大殿里没有异状，曹杰揣着小曼从摇摇晃晃的楼梯上了二楼。
　　这里和伍嵘让他看到的场景并没有二致，正中供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纠纠武夫雕像，熏得黄黄的，看起来香火很好，却又被推到了一旁。莲座上空空的，似乎在虚席以待新的主人。
　　彦蜷缩在一角，身上的伤更多了。
　　有一条蛟盘旋在他上空，比曹杰看到时小了一点，鳞片的色泽暗淡了一点，动作有些迟缓，象是懒洋洋的。
　　小曼从曹杰手里挣脱，跑过去拱了拱，叫道：“彦，起来，起来！”
　　彦抬起头来，无力地说：“你来了！”
　　彦的变化太可怕！曹杰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不是魔王子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你？”
　　“过来！”彦难得温柔地招了招手说。
　　“不要，不要过去！”还是彦的声音，在曹杰的身后响起。
　　曹杰回过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彦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力气：“别听他的，他是困魔精，他又有诡计了，快来扶扶我。”
　　“不是，他才是困魔精！因为有蛟护体，他们杀不了我，所以只能把我困在这里！”这声音很是急切，也很虚弱。
　　到底谁真谁假？曹杰问小曼：“你不是魔的克星吗？你看得出谁是彦吗？”
　　小曼从彦身边跑回来，摇摇头：“可彦只是半魔啊！也许再过几百年我就能看出来了。”
　　几百年？这是曹杰在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曹杰灵机一动：“没事，有彦在，彦能证明他自己！”
　　彦哭笑不得：“我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证明自己？”
　　身后却传来另一个彦的笑声：“只要有心，还用什么证明？”
　　曹杰闻言，毫不犹豫地捞起小曼，转身向那个声音奔去。
　　那个“彦”咬牙切齿，身形逐渐变得虚无，周围多了许多黑黑的影子。
　　曹杰终于见到了彦，还有那只真正的威风凛凛的蛟。
　　“走，我带你出去！”曹杰道。
　　“你？”彦惨淡一笑，“你有这本事吗？”
　　“我没有。”曹杰脸一红，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匣子，“这个，他说你把这个吃了就能出去。”
　　“这是？”彦脸色一变，抢过匣子，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愤愤地丢出老远。
　　曹杰急了，想要去捡回来，却被黑影抢先了一步。
　　完了！曹杰颓然坐在地上。
　　刚才只是丢出只小小的匣子就累得彦气喘吁吁：“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五石散啊！”
　　是五石散！曹杰终于明白了，是苍做的，是苍害得彦生不如死。
　　一只黑影夜枭一样笑道：“是五石散又怎么样？别看你现在神气，没多久就又会来求我们，当着这个崇拜你的小鬼求我们更有趣呢，哈哈……”
　　彦不理睬那只困魔精，问道：“不是叫你自己找个地方过活吗？为什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找来的？”
　　“我……我……”曹杰有点亏心，“我找到梅雨欣的那家青楼，后来……伍嵘用法术带我来的。”
　　“原来玄还觉得我有利用价值。”彦讥笑道，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紧盯着曹杰问，“你怎么从文斗县到的沙田？我记得没有给你钱，这一路你怎么来的？”
　　曹杰低着头不敢回答。
　　彦用力抓过他的右手，摊开掌心看了一眼，又迅速卷起他的裤脚，只见膝盖以下全都黑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咳咳，才几个月你就用了五次魔爪弯刀，你拿我的话就当耳旁风，你是要成魔吗？”
　　小曼不乐意了：“还敢骂人！他不是为了你吗？如果不是他想要找你，如果不是差点被人卖了杀了，谁愿意用你的臭弯刀？杰哥哥好可怜，没有狠下心杀那只飞天蜈蚣，只要他送一程，一路上根本不敢睡觉，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你还凶他，呜……”
　　说到这里小曼委曲地哭了起来。
　　“过来，离我近一点。”彦叹了口气，“困魔精伤不了人，也得防着点。让我休息一会儿，等我休息好了就带你走。”
　　曹杰觉得满天乌云都散了，只要彦说能走就一定能走得了，所以他得要乖乖的。

　　指着彦的左胸，曹杰问：“这里，好了吗？”
　　彦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看了看那些黑影。
　　曹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好奇心太重，过了一会又小声问：“程立雪的掌门玉佩呢？那只玉佩应该能对付它们几小困魔精吧？”
　　彦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一只困魔精不屑地说：“原来那就是程立雪的掌门玉佩！难怪能把魔王封印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魔王要立彦当太子，彦为什么要封印魔王？魔王封印起来了，所以玄和苍都来抢王位，最后苍得胜，玄率领妖族退回到吹箫殿了吗？
　　彦只闭目养神，当做没有听见。
　　“平日里都太小瞧了这家伙，居然还能哄得老魔王立他当太子！”
　　“谁说不是呢？谁叫他走了狗屎运，杀了程立雪！”
　　“老魔王瞎了眼，说什么他是‘魔尊降世，顺天承运’，呸！没有一点儿根基还想当魔王，做他的春秋大梦！”
　　“是啊，是啊！老魔王还有几百年才到大限，咱们主上本来不想动手，可玄沉不住气了，咱们主上就顺势而为，哈哈……玄还真把自己当太子，以为魔王之后就轮到他！”
　　“唉，只可惜剿灭仙界的大好时机白白错过了！”
　　“那有什么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苍一定会带我们荡平仙界的！”
　　曹杰眼前一亮，水月仙境保住了！
　　曹杰都想要欢呼，一扭头却看到彦又变回了原型，整张脸都扭曲了，冷汗直流，全身都在颤抖，他强忍着才没有叫出来。曹杰的心一紧，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心冰凉，象是握着根枯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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