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尺韶华

作者:执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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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拔弩张


      寻春探花,沐风折柳,消遣一度春意。已到正午时分,众人寻了一家酒楼,十三阿哥胤祥素来不拘小节,赏了些银子让各人随侍的奴才们自行吃喝去了,雅厢里独留他四人,气氛倒有些沉闷。

      千琋一直寻不着机会将那怀中的荷包悄悄送出去,神思苦闷。十三阿哥偏还不放过,各种打趣,搅得她气结。

      年芸瑾见四阿哥胤禛一直沉默不语,便手势轻曼地替他添茶,顾自向他温言软语,巧笑倩兮,四阿哥亦时有回应。千琋暗瞪一旁拖着她口若悬河的十三阿哥,怎奈对方熟视无睹,依旧谈笑风生。

      不多时,雅厢外传来叩门声,众人只道是上菜的小二,不以为意,十三阿哥道:“进来。”

      却见门徐徐而开,门外两位翩翩公子长身而立,但见一人身着青碧色长袍,外罩棕色琵琶襟暗花缎马褂,如意头镶边,腰际缀着一枚通透细腻的白玉,水头极好。他面容白净,脸庞清瘦,五官端正而精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俊美得倒叫寻常女子自愧弗如。

      而身侧那一位则着黛蓝色长袍,扣一件牙色八宝纹大襟立领马甲,亦是佩玉环腰,此人天庭饱满,剑眉虎目,棱角分明,器宇轩昂,炯然有神。

      千琋与来人未曾蒙面,一时吃不准该如何称呼,但见四阿哥一脸泰然自若的表情,想来必是相识,她起座在一侧欠身福了福。便听得十三阿哥笑声爽朗道:“今儿倒是赶巧,竟在此处碰到十哥和十四弟。”

      那黛蓝色衣袍的应是十四阿哥,只见他顾自踱步进屋,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千琋方才的位置上,对视着四阿哥道:“方才我与十哥在隔间把酒作饮,看见四哥和十三哥也入了这酒家,便过来招呼一声。”

      千琋虽已猜到面前二位应是贵人,但闻言亦微震,忙稳了稳神,年芸瑾也忙起身,同千琋一道蹲安行礼道:“请十爷、十四爷的安,二位爷金安。”

      只见十四阿哥剑眉轻挑,曼声道:“起来罢。”他神态淡然,并未着意。

      倒是旁侧那一身青碧袍衫的十阿哥眼神来回在千琋和芸瑾身上扫荡几番,意味深长地看了四阿哥几眼,突然轻哼一声打趣道:“四哥平日冷面素心,我原以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曾想也是凡夫俗子,”他故意瞟了一眼千琋和芸瑾,继续道:“佳人相伴,倒也很是会解风情。”

      言毕,千琋和芸瑾皆面颊灼烫,十三阿哥朗声道:“二位姑娘皆是我邀来踏青之友,十哥这话未免唐突了。”

      十阿哥鼻嗤一声,并未理会,顾自入座。十四阿哥接过话茬道:“既是十三哥的朋友,便一同就坐吧。”

      千琋心知,与四爷、十三爷因相识已久,有幸以友相交,倒不甚在意繁文缛节,但眼下这二位爷面前却是断断不可乱了尊卑的。她忙道:“奴才惶恐,不敢越矩。”

      那十四阿哥本也是一句客套话,见此便也不再勉强。倒是四阿哥面色无波淡淡道:“既是在外,不必太过拘礼。”

      “是。”千琋和芸瑾应声,虽如是说,然规矩不敢乱,只是让店家在厢内一侧又支起一张小桌就食。

      因是在外,众阿哥自然畅怀些。觥筹交错间,但闻一道清脆的声音朗朗传来“掌柜的,小爷听说过柴草、柴木,可这‘奴才’又是哪种柴?”

      厢内众人闻言微蹙眉,十三阿哥探头望出窗外,只见一楼大堂正中坐着一个俊俏公子,他头戴尖顶立檐帽,身着宽大的银朱色锦缎蒙古长袍,袍子边沿、领袖皆饰以油光水滑的紫貂毛,鹅黄色的腰带右侧配挂着一把精致蒙古刀,刀鞘周身镶珠嵌宝,饰满玉石玛瑙,极为奢华夺目。一双大翘尖皮靴正散漫地跺着地,优哉游哉。又见他眉目清秀,丰神俊朗,正一脸戏谑地望着那掌柜的,继续大声道:“掌柜的,你给说说,你们这‘奴柴’可烧得?”一席话引来堂中在座宾客纷纷侧目。身后站立的两个彪形大汉则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那掌柜半偻着腰,见这公子一身贵气蒙古装扮,怕是得罪不起,不敢太驳斥了面子,只好苦着一张脸无奈道:“这位爷莫大声,莫大声……小的店小,怕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爷,劳烦爷另移尊驾,这顿酒菜就当小的孝敬爷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位公子怒拍桌子,冷哼道:“怎么?你这是怕我出不起银子么?”身后两名大汉已迅速抽出了腰间的蒙古刀虎目圆睁地怒视着掌柜。

      那掌柜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哆嗦着不敢吱声。

      “既是来喝酒的,何必这么大阵仗?这位公子如不嫌弃,不如上来与我们一同畅饮?”众阿哥早已起身,眼下皆临立于窗边,而说话的正是一身玉色长袍修硕挺立的十三阿哥。

      那俊逸公子抬头与一众阿哥对视,默了片刻,爽朗应道:“好!”说罢便一掀袍子迈步上了楼梯。

      待入了屋,只见那公子相貌堂堂,潇洒俊逸,竟也不输在座诸阿哥。

      十四阿哥开门见山道:胺讲盘殴佑锍鼍耍椅使哟竺俊

      那蒙古公子淡淡道:“萍水相逢,再见亦是路人,我不问诸位名讳,你们又何必刨根究底呢?”

      因顾及到满蒙之间的关系,且一时未清楚此人身份,十四阿哥压下心中不悦,正色道:“听公子之言,似乎对我朝规矩多有不识,公子若有意,在下愿详解一二。”

      不曾想那蒙古公子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无非是些你们满人的繁文缛节,酸文假醋,乏趣得很!”

      十四阿哥面色愠怒道:“好大的胆子!竟如此出言不逊!”

      那公子眉一挑,瞟向十四阿哥,挑衅道:“听闻满人在关外时原也是马背上的好儿郎,怎的如今便只会在这嘴皮子上动功夫么?”

      十三阿哥道:“功夫?若论功夫,满人与蒙古人皆是马背上摔打出来的儿郎,骑射之功各有所长,公子之意是要比试一二么?”

      那公子瞥了一眼众人,自负地轻哼一声道:“若诸公子有意,在下乐意奉陪。”

      十四阿哥强压下气,挺身而出道:“那便由在下陪公子一试,不如就地以试箭术,如何?”见那公子神色轻狂,十四阿哥怒气隐忍,紧攥拳,一手遥指悬挂在三丈外墙上的酒囊沉声道:“只要公子能将箭射中那酒囊,便算公子赢!”

      那公子扫了眼近在三丈外的酒囊,未置一词,倒是身后的一名彪形大汉满脸怒色道:“欺人太甚!拿这种三岁小儿都会的雕虫小技来比试,分明是折辱我家公子!”但见那公子眼神一横,该大汉立时闭嘴,只是一双圆睁的红目怒火中烧,狠狠瞪着十四阿哥。

      “好!”那公子直视十四阿哥,干净利落道,眼神中却隐着几分戒备。

      十四阿哥着人取来两副弓箭,由蒙古公子立于酒囊三丈外正前方拉弓上弦,而十四阿哥择了酒囊至公子之间居中一处,与二者成垂势,向后退出三丈开外,挽弓搭箭。

      蒙古公子嘴角抽动,果然如他所料,岂会那般简单而已?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嗖——一声清脆,公子的箭早已离弦,众目睽睽之下飞射向不远处的酒囊!

      突然,一支箭破空而出,自垂直方向射往公子的箭,只听一声脆响,那十四阿哥的箭竟后劲十足,笔直击在公子的箭头上,硬生生将公子的箭折断成两截,纷落于地。

      那公子惊得瞪直了眼,但很快他便眼珠一转,即刻调整姿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又射出一箭,本以为抢得了先机,不曾想十四阿哥眼疾手快,立刻补上一箭,再次截断了公子的箭。

      蒙古公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十四阿哥,身后的大汉忙又递上一支箭羽,被公子一把推开,他当然知道对手的实力绝非一般,再多比试只不过是自取其辱。见他久久不射箭,十四阿哥道:“公子若再不出箭射中酒囊,便是在下赢了。可见蒙古箭术不过如此,倒是咱们满人射箭更胜一筹。”

      那公子望着十四阿哥不怒反笑,嘴角牵起一抹邪魅,但见他身形欲动,十四阿哥疑心有诈,一脸戒备,却见那人伸手摘了头上的尖顶立檐帽,霎时一袭乌亮长发倾泻而下,披落腰际,再一细看,那眼波流光溢彩,似转非转,唇际不点而朱,肤色白皙,竟是一位娇俏佳人,然眉宇间拢着一抹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气,平添了几分殊色。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倒叫众人惊诧不已。只见佳人望着十四阿哥轻浅一笑,嘲道:“常闻京中多俊杰,原不过是些欺凌弱小的草莽之辈,尽会逞能欺负女儿家罢了。我蒙古男儿多豪迈,阁下却只会跟我这个弱女子斗勇,实在看不出何来更胜一筹!”

      十四阿哥反唇相讥道:“恕在下眼拙,姑娘容色着实惊人,貌比须眉,非常人所及,让人实看不出姑娘哪儿有半点女子之相。”

      姑娘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神色恼怒,阴沉着脸道:“那阁下是要与我再较高低么?我一个弱质女流倒是无所谓,阁下不怕遭人诟病便好!”说罢挑衅地望向十四阿哥及一众公子,但见十四阿哥怒色浮面,却因不便出手而无奈咬牙,那姑娘心下暗爽,故作轻狂道:“所谓名都,原来不过如此,竟是连个女子也奈何不得,当真是人才不济。”

      一时室内气氛硝烟密布,十阿哥闻言早已气得脸色青白,几欲冲将上去理论,哪还顾得什么好男不跟女斗之说。千琋见此心下焦急,顾不得许多,忙以袖阻了阻十阿哥,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自个儿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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