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第三部 出租车司机

　　正午十二点钟睁开眼睛，涩干的喉咙，酸麻的身体，许岸懒得去照镜子，在厨房的水槽前扑了个冷水脸，刷刷牙，然后便煮了一大杯浓咖啡，咕噜噜下肚。瞬间，她体会到阳光的明艳。
　　客厅里摆了加宽的黑色皮沙发，三万多块，她眼皮都没眨就买回来，反正花多少钱只要跟姑姑说一声就行了。现在堆着换下来未洗的衣服和报纸。这套房子装修下来，少说也花了四十几万，姑姑前后忙了一个多月，许岸就只是到家居店指指点点，选择她喜欢的家具。花多少钱她根本不在乎。
　　姑姑给她找了几份工作，从银行职员到公司白领，她一律不理，整天懒在家里打网络游戏，玩累了就出去喝酒玩乐，有一天，连续刷爆了两张卡，半夜，姑夫开车来救场，许岸摇晃着身体，愧意令她清醒。
　　姑夫送她回家，跟她说手上这部出租车给她开，花自己赚的钱，心情会好些。
　　许岸答应了，她可以跟姑姑任性，予取予求，但姑夫之于她，是额外的给予，她不能推辞，也不会不知好歹。
　　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开起出租车，姑夫手里有六部车，都是两个司机换班开，只有许岸这部，成了她的私产，想出就出，不想出就停在楼下，每天的份子钱想交就交，姑夫从不会催要。不过许岸答应了姑夫，戒酒。
　　兰韦晴不理解许岸的选择，好好的本科生，做什么不好，开哪门子出租车。
　　许岸说不开出租车，她就得喝出酒糟鼻。
　　兰韦晴哪里会相信是这个原因，连番追问，许岸说：“我不想说，因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出来我帮你想。”
　　“说？怎么说？我以为一切都拜夏枫树所赐，整天抱着对她的怨恨在家里游手好闲，有一天，我遇到何严，她问我为什么还在家，怎么还不去考个会计师回来。我才知道，上次的帐务问题家里已帮我摆平，根本就没被追究，属于我的一切完好无损，是我听之任之，失去公务员的职位，不过是因为我没有按时报道，由姑姑帮我弃权而已。在奶奶的授意下，全家人联合起来哄骗我，目的，就是让我远离这座城市。远离那个她们不让我爱的人。”
　　“哇，你奶奶还真是老谋深算。厉害。”兰韦晴翻了个白眼，“那么好的工作都扔了，你家真是有实力。”
　　“反正她有钱，我负责花就行了。”
　　“那也不是你这个花法，买点名牌，出国玩玩，追追潮流。你搞了个出租车司机来做，把自己弄成男人婆，钱都花哪去了。”
　　“我不喜欢那些，哪也不想去，她们不喜欢我住在这城里，我就偏偏寸步不离。她们怕我喜欢女人，我就偏要去喜欢。”
　　“不是吧，这个你可别乱来。”
　　“实在没遇到能乱来的，混了这么久，我有点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不是最好，不是最好。”兰韦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对你姑姑别像债主似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听你奶奶的安排。这房子装修，她一手包办，从里到外，不是个小工程。你还对她爱理不理的，过分了吧。”
　　“我干嘛要顾念别人？有用吗？自己觉得开心就行了。”
　　“你开心吗？”
　　“开心！”许岸提高声音，其实她心虚。
　　兰韦晴暗中叹息，试探着说：“要是这样，夏枫树的罪恶好像没那么深重吧！”
　　“错，我的一切都拜她所赐，若不是她背叛我在先，怎么会让全世界都背叛我？”许岸的恨意令兰韦晴手心冒汗。夏枫树，你真可怜，别人的过错竟然这么容易便加在你的头上，你的人生怎么了？怪你当初不够坚持吗？那么你后来的坚持又换来了什么呢？

　　正午出车，晚饭后就回家上网打游戏，从不给自己做饭吃，外卖，零食，一天一包香烟，许岸把注意力都献给网游里杀人如麻的自己。
　　今天的阳光很美，许岸却因游戏到早上五点，只睡了四小时就出车而无法享受这阳光，这一个月，她每天出车的时间不超过五小时，赚的钱只够加油和吃饭的，加上她对游戏投入很多，她不得不动姑姑给她的那张银行卡了。
　　想到这，她有些烦躁，自从开了出租车后，对于花钱，她不像以前那么放肆，这是她的本性，也是亲手赚钱后产生的自律。
　　酒，她不喝了，怎么喝也看不上其他的女人。
　　烟和咖啡，她越来越上瘾，只有这样，她才能整夜沉迷游戏。
　　她变得寡言少语，所有的热情都放在虚拟的网游里。
　　所以，她感受不到阳光的美妙，反而十分愁烦。车上坐着抱小孩儿的夫妻俩，他们要去妇婴医院，许岸的家就在妇婴医院附近，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在这一带，算是最好的住宅区了。她想送完这一趟回去睡一觉，连续一个礼拜通宵游戏，头很痛。
　　医院的门口通常有公交车站，而站台上通常站满了人，进站的公交车也都是人满为患，生病的人，陪着看病的人也多，这里的活是最容易接的，许岸估计这两个客人一下车，便会有人争着上来。不过她不想再拉了。
　　远远的，好几个人在伸手叫车，许岸在离招手人群十几米处停下来，但是收钱的时候，还是有人大老远地跑来上来，许岸说：“交班，不干活了。”
　　“大中午交什么班。”上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瞪着眼睛问。
　　“我夜班开到现在，眼睛都花了，你要是真敢坐，我就拉你，上哪？”许岸无精打采地问。
　　那男人看了看许岸的黑眼圈，选择相信她的话下了车。
　　许岸启车向前开，心中小小地得意，开出租车半年了，别的没学会，说谎的本事见长。原来不知道，谎言会使生活更容易，也更美好呢。
　　车速很慢，没办法，要绕过前面等车的人群，许岸的视线无意识地挡风玻璃前晃动，忽然一个急刹车，把前面的人吓了一跳，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那张脸是她吗？夏枫树站在前面三米远的地方，和其他人一样，望着公交车开来的方向。在她刹车的那一瞬间，夏枫树望过来，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她向走了两步，确认是许岸的时候，她走过来，许岸却在她的手触到车门时一踩油门，车子箭一样地蹿出去，险些撞到她。
　　这世界太小了吗？还是冤家路窄。许岸茫然地踩着油门，眼前莫名其妙地模糊了。砰地一声，车子碰到了什么，追尾，她撞了一辆微型面包车。
　　呆坐着，直到被追尾的司机猛敲她车窗，她才木然地下了车。听着对方的数落，她竟忍不住回头，夏枫树正向这走来。居然连弯都没转就碰了车，许岸恨自己的笨。
　　事不大，也不严重，本可以等保险公司解决，许岸却掏光口袋赔了八百块钱给人家，她不想看到夏枫树站在自己面前。面的司机拿了丰厚的赔偿走了，许岸狼狈地回到驾驶座离开，反光镜里，夏枫树停下脚步，她在笑吗？在嘲笑我？许岸恨恨地转弯，不知想让自己消失，还是想让夏枫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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