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许岸想忘了这件事，本来就头疼，却因为这件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晃着夏枫树的样子，是她吗？我好像没有看清她的脸。肯定是我没睡好，发臆症。怎么会认为那是她呢？那个人不够瘦，夏枫树很瘦的。但是那眼睛，世界上还会有第二双那么清冷的眼睛吗？许岸洗了个热水澡，便坐在电脑前，游戏能让她忘记这件事。
　　刚刚登陆游戏，门铃响了，不对，姑姑前天才来过，今天又来干嘛。许岸没耐心地走到对讲机前，竟然是兰韦晴。开门放人，兰韦晴大袋小袋拎了不少好吃的，“没吃呢？一起啊！”
　　“你怎么来了，还不请自来的。”许岸不冷不热，她倒是饿了，晚饭没吃。
　　“德行，不是寄我篱下的时候了，这么快就忘了我的恩德了。”兰韦晴拿出外卖，“先上个厕所，你先吃。”
　　许岸没理她，自顾自的吃，她压根就没打算等她一起。
　　兰韦晴抱怨她把新家搞得太邋遢，浪费了大好的装修，“请问你几天打扫一次房间？”
　　许岸淡淡地说：“从不打扫。”
　　“哇，那保持成这样不容易。”兰韦晴嘲弄地说。
　　许岸不以为意，“我吃完了，你随便。”
　　“我明白了，都你姑姑来给你打扫房间吧。她一周来一次，给你打扫一回。”
　　许岸根本不理会她，坐到电脑前，继续打怪物。
　　兰韦晴说：“就算你不想考会计师，也好好开出租车吧，整天打游戏，出事故多麻烦？”
　　许岸一愣，这半年，除了今天的擦碰，她从没事故。“什么意思？”
　　“你看你这黑眼圈，家里搞得像猪窝一样，工作不像工作，生活不像生活，你才二十几啊，就这么混。”
　　“门口在那边，你呆不住就走，哪那么多废话。”许岸不留情面，这些话，换个人说，兰韦晴肯定不会留，但她是许岸。
　　“我买那么多好吃的，就换你这么一句？”兰韦晴虽没生气，也实在笑不出来。
　　许岸也觉得不自在，转过身说：“别管我，也别唠叨我，谢谢。”
　　“我当你是好朋友才多说几句，你居然……”
　　“当我是朋友就什么都别说。”许岸冷冷地打断她。
　　“行，我走了。”兰韦晴拿起包就走了，那一桌子饭菜她一口没动。
　　许岸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却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今天真是不顺，遇到那个人怎么会顺，啪，她猛地摔了下鼠标，坚固地陪她半年多的鼠标竟然被摔坏了，左键飞了出去，留下露出内脏的身体可怜巴巴地发着红光，许岸望着它，忽然有放声大哭的冲动。

　　隔了两天，兰韦晴打来电话，“许岸，我要去你那借住几天。”
　　“怎么回事？”
　　“和房东吵架了，我准备搬出来，在你过渡一下，行吗？”
　　“行。”许岸想都没想就应下来，毕竟她欠兰韦晴的人情，还有上次见面的内疚。
　　“那我晚上到你家拿钥匙，明天就开始搬了。”
　　“好，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咦，今天咋这么有人性了？”
　　“今天生意好。”许岸唇角扯出个笑容，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安静的样子像不会说话似的。有种甜美神秘的气息使许岸感到愉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许，在碰车之前，她都体会不到这种愉快。
　　兰韦晴顶着新做的发型来了，二话没说，拿了钥匙就走。许岸扯住她手腕说：“别走啊，一起吃饭。”
　　“不了，看不惯你的脸色。”
　　“小气。”许岸拉着她下楼，在附近一间颇具规模的火锅店里坐下来，吃吃喝喝地聊了两个小时。
　　兰韦晴说：“你肯让我来住，是不是还我人情啊。”
　　“差不多，不过也是想让你帮我收拾收拾房间。”许岸呵呵笑。
　　“帮你收拾房间顶房租啊。”
　　“房什么租啊！”
　　“一言为定，明天就搬了啊。”
　　“北卧室给你留着呢。那张床，我一次都没睡过。”
　　“你明天几点出车。”
　　“打听这个干嘛？”
　　“怕影响你睡觉啊！你开工了我再搬，等你下班我也搬完了，多好。”
　　“十点吧，我明天早点起床。”许岸干脆地说。
　　这一餐吃了五百七，许岸掏出钱包，全部家当七百块，付了这一餐，她还有一百三。

　　由于昨夜一点睡觉，一整天许岸都很精神，活居然也不错，跑到晚上八点钟，加满油，口袋里还有三百块，她决定收工。
　　在楼下停好车，自家的灯亮着，有股浑然不知的愉悦产生，许岸加快脚步，不是为了欢迎兰韦晴，而是急着上线游戏。今晚线上有活动，会爆好装备。
　　许岸打开门直奔自己的卧室，兰韦晴坐在茶几上和她打招呼，“这么早就回来欢迎我啊！”
　　“你随意。”许岸没留意客厅里多了什么，对于一个借住几天的朋友，她采取极大的放任。太熟了，熟得不需要客套。
　　“我有事儿和你商量。”兰韦晴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
　　“有空再说。”许岸不耐烦地挥手，推开卧室的门，忽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她认为自己听错了，更大的啼哭声传来，从另一间卧室传来，她走过去推开门，看到一个啼哭的婴儿被抱在夏枫树怀里。
　　无声地对视，许岸看清了夏枫树的脸，是她，没错，一定是她。
　　她转过身问兰韦晴，“你要商量的就是这个事？”
　　“不是。”兰韦晴丝毫看不出许岸的震惊似的，“我想问你能不能跟她换个卧室，你这间阳光充足，适合小宝宝成长。”
　　许岸瞪着兰韦晴，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兰韦晴仍然自顾自地发表意见，“这间房有点小，放了婴儿床太挤了，而且夏枫树还有那么多东西……”
　　“你马上带着她们离开。”许岸打断兰韦晴的话，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重重地关上门。
　　想不到，说什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安排。怎么有个孩子？许岸对夏枫树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个人的出现，简直是从天而降，居然还带个小的。
　　门外的安静在揉搓着她的心，她不禁猜测，她们在干什么？
　　有动静，兰韦晴过来敲门，“能进来吗？”
　　“不能。”
　　兰韦晴推门走进来，“那个，我房子确实到期了，我打算和男朋友同居，她带着孩子不方便和我一起过去。”
　　“少废话，把她带走。”
　　“这孩子叫童小苗，没爸，她妈失业，靠积蓄养着她，房租对她们娘俩来说是不小的开销。这童小苗七个月就出世，身子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前兩天要不是小苗住院，你们也碰不上。你这离妇婴医院又近，小苗有个头疼脑热的看大夫方便。”夏枫树三个字，兰韦晴用孩子她妈代替。
　　“说这些干什么，关我屁事啊！”许岸吼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坐在桌子上。
　　“你发挥点同情心呗，一间房空着给她们娘俩用用。孩子她妈帮你做做家务，顶房租了。再觉得不平衡，全当卖我个人情。”
　　“你是谁啊，我没人情卖给你。带她消失，带她消失！”许岸吼得整间房子都在抖。似乎，想给夏枫树听，夏枫树听得清清楚楚。
　　“别吼啦，那小苗觉特别轻，睡着了不容易，你喊醒了后半夜她妈别想睡了。”
　　“我管她咧。”许岸故意站到门口吼，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没有她的声音大，却比她震撼得多。
　　“完了完了。”兰韦晴看了一眼挡住部分哭声门回身对许岸说：“明天再谈行吗？”
　　“谈个屁。”许岸冷着脸，“你不带她走，我没你这个朋友。”呯，关上门。
　　许岸坐回电脑前，很快，听到离开的脚步和关门声。
　　哭声还在，说明走的只是兰韦晴。她点燃一枝烟，狠吸了几口，盯着游戏里来回穿梭的人，盟里有人喊她去打怪，她戴上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

　　几点睡的不知道，反正衣服都没脱，在孩子的哭声中醒来，许岸头顶一个大火团，从床上爬起来，寻找吵醒她的声音。看到那个人，她一下子醒过来，是的，她带着孩子住在这。
　　这是几点钟？
　　许岸仍然在厨房的水槽洗脸，然后走到卫生间拿毛巾擦脸，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脸上滴嗒的水弄湿了刚擦好的地板。卫生间整齐得像不曾用过，她抓起毛巾擦了把脸，夏枫树没有关门，从许岸的位置，刚好看得到她扶着奶瓶在给孩子喂奶。因为孩子在保温箱里住了一个多月，又是早产，也可能是体质的原因，夏枫树的奶水少得可怜，尽管很努力，但在小苗三个月时，她一滴奶都没有了。较怀孕时，她瘦了很多，虽然未瘦到怀孕前，但那憔悴和疲惫却超出不知多少倍。
　　许岸不看她，担心会因此而可怜她。
　　到厨房去煮咖啡，脑海里转着兰韦晴昨天对她说的话，是真的吗？是真的又怎样？
　　嘴里喝着咖啡，眼睛看着桌上摆着的早餐，九点钟，妈的，九点钟就把我叫起床。哭什么哭啊！我都没有哭！许岸心里咒骂着，头疼得她烦躁。那孩子又哭了，夏枫树抱着她走出卧室，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晒太阳，许岸从她身边走过，她想赶她走，可是她不想跟她说话。一句话都不想说。
　　关上门给兰韦晴打电话，让她来领人，电话没人接，许岸火大，放下咖啡点上烟，不知如何摆脱现在的局面。
　　过了一会儿，兰韦晴回电话了，未等许岸抱怨完，她便说：“知道了，带她走嘛，不过我要出差，一星期后回来，你将就几天。”
　　“不行，我一天都忍受不了。”
　　“那你……把她们赶出去吧，我不会怪你的，就这样吧。”兰韦晴急急挂断电话，公务烦忙的样子。
　　许岸气得想骂人，但又没办法，人家已经同意带人走，甚至同意她赶人了。
　　哭声没了，许岸想睡一下，门外又传来夏枫树的声音，她在和孩子说话，“小苗，你今天六个月了，妈妈把你养这么大了哟！你再使劲长长，不要比别的小孩儿小太多。妈妈这么高，你要像妈妈这么高！咯吱咯吱，笑一个……”
　　许岸用枕头压住耳朵。

　　盛夏，雨说来就来，下雨的时候，出租车的活最多。
　　许岸十点半才收车，并非想挣钱，而是不想回家。
　　灯亮着，许岸却盼着进屋时，夏枫树不在客厅。不想看到她，更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夏枫树不在客厅，许岸急匆匆地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台灯开着，电脑台擦得一尘不染，床铺得一丝不乱，整整齐齐，她那些电脑和游戏攻略书籍被整理得像一排砖，屋子里有股奇怪的气息，不属于香气，却让人心神动摇。
　　“夏枫树！”许岸暴吼一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另一间卧室的门很快打开了。
　　“叫我吗？”夏枫树压着声音说话，她怕惊醒童小苗。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许岸背对着她说话。
　　“我收拾房间。”
　　“我问你谁让你进来的？”许岸霍地转身，瞪着夏枫树。
　　“明白，我再也不进来了。”夏枫树在她的怒视中退缩，想回房间。
　　“你搬走吧。”许岸用话阻止她退开。
　　夏枫树的唇角轻轻抽动，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回了房间。
　　许岸也觉得没有力气，这个家陌生了，陌生得她不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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