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作者: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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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迷迷糊糊地睡了,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吵醒,夏枫树听到了不想听到的声音,“枫树,我是你爸,你快来,爸被欺负啦。”
      夏枫树激灵一下,“你在哪?出什么事儿了?”
      “我在停车场,爸被打了。”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吵骂声,夏枫树无暇分辨更多,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往停车场奔。
      夏枫树没指望爸爸能干好这份工作,她只是还没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关照他的生活和他肯定会惹出的麻烦。
      但这麻烦来得太快了。
      警察赶在夏枫树前面到达,因此,夏枫树看到的场面还不算太难看。爸爸坐在一辆挡风玻璃破碎的面包车前,比比划划地说着,胳膊肘擦伤了,脸也有点肿,他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不算太高,但块头不小,满脸怒容,一言不发。那女人正在和警察叙述刚才发生的事。能闻到爸爸散发出的那身酒气的人,就很难将道理倾向于他。
      冲突的原因很荒唐,爸爸醉眼朦胧地将那开车的男人看成杀死弟弟的人,一酒瓶砸碎了人家的车窗,不打起来才怪。
      夏枫树除了赔礼道歉也说不了别的。
      好在来的警察就是附近派出所的,都知道李一民和夏枫树的关系,调查和调解时都比较照顾,最后的结果是赔钱了事。
      钱是停车场老板出的,按他的说法,是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应该负责,可是夏枫树知道这说法很牵强。他把夏枫树叫到一旁低声说:“你爸爸这酒喝得太厉害了,我这实在是不太适合他,冲着李一民的面子我什么也不能说,可我这也得做生意,不能三天两头这么闹事,小夏,你是明白人,别难为我行不。”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人家送客的态度诚惶诚恐而已。
      夏枫树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不光彩,真是没有一件值得提起的事。父亲不肯回他的住处,坚持要去夏枫树那住,“我没工作了,你得管我吃住。”
      夏枫树不能拒绝,也没有道理可讲,对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很怕他。
      就像在派出所时那个男事主不相信他们会是父女俩一样,夏枫树也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走在她身后的,与慈爱无关,与人性无关,像只懒惰凶残的黑熊,令人产生随时会被吞噬的恐惧。
      打开家门,因为那个人走进来,夏枫树的小窝变得阴森了,她忙不迭地将被子铺在厅里的木头长椅上,耳边是爸爸不甘心的唠叨,什么要不是李一民出差,肯定不用赔钱,那个停车场老板也不敢炒他。
      夏枫树已经打定了主意让他回老家。
      回到卧室她锁紧门,看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这是怎样的夜晚,夏枫树无法入睡,十几年未和门外的人单独相处过,记忆里,那个喝完酒忽然心情不好对她猛挥巴掌的巨大阴影仍在,此时,仿佛在等待那一幕重演般。
      门是锁着的,门外鼾声如雷,她仍然感到不安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时,又被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惊醒,彻夜如惊弓之鸟,惴惴难安。
      天一亮,她就洗把脸出门了,好在那个人还在睡。在街边喝了碗粥,稍稍定定神,夏枫树思忖着怎么把他送回老家。
      他怎么才肯走。
      钱,用钱打发他走。
      她没有钱,只有童展给她的钱。夏枫树取了五千块出来,在触摸钞票的一瞬间,她肤浅地笑了,奇怪的是,这笑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轻松。原来,这样肤浅的活着是如此轻松。

      把约会定在中午通常是为了简短,吃过中饭大家还要各自回去工作。童展和周燕然就约在中午,吃工作餐的餐厅,坐下没到十分钟,意外的遇到了秦佑滔。
      周燕然瞪了一眼童展,“你耍花样。”
      “没有啊,偶遇。”
      秦佑滔坐下后说:“我看到燕然的车在门口停着就进来了。”
      周燕然一脸不信,“你找他还是找你。”
      “我找你。”
      周燕然微微一笑,“你们哥俩有什么阴谋。”
      秦佑滔自顾自地点了个套餐,“听说你在美国的画廊,收了不少国画。”
      “消息倒灵通,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国画了。”
      “一直很有兴趣。”秦佑滔的话就说到这,接下来就吃了。
      周燕然见他没说话,也不再理会他,对童展说:“你什么时候跟我过去。”
      “过哪去?”童展卖傻地笑。
      “把婚结了,去美国过日子去。”
      “不是吧,我还没到三十呢,定的是三十啊。”
      “我到了,再有三个月本小姐就年满三十四了,你敢说你不娶我?”
      “对这个问题,我从来没说过不。”童展被凶得压低声音,却毫不掩饰那份不情愿。
      “我这样的女人要和你结婚,你有什么好推辞的。”
      “这也太突然了,我工作干得好好的,你让我辞职跟你去美国吃软饭。”
      “美国也有工作给你做。”
      “什么工作?”童展嗤之以鼻。
      “我跟你妈妈说好了,会在银行再给你找个工作。”
      “不是吧,我成什么了。”童展老大不愿意地放下筷子,被伤了自尊的样子。
      “别耍少爷脾气。”
      “我不喜欢去美国,人生地不熟的。在中国活不了吗?”
      “为什么去美国你应该清楚。”
      “我不清楚也不明白。”
      僵持不下的气氛,秦佑滔气定神闲地吃饭。
      周燕然冷哼一声,“要是夏枫树也去,你就不会人生地不熟了吧。”
      童展的脸色登时变了,如果说刚才是赌气,这会儿完全是愤怒了,脸胀得通红,眼周燕然倒有些得意,“你和她恋爱也谈了,人你也睡过了,你还想怎样?娶她?”
      童展不说话,他是那种真正生气就没有语言的人。
      秦佑滔说:“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周燕然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哥俩别给我唱双簧,童展,这事儿定了,没有延期的可能。”
      周燕然起身要走,秦佑滔起身帮她拉椅子,“我对你手上的一幅画感兴趣,抽空跟我说几句怎么样?”
      周燕然说:“但凡我收藏的,就没有出手的可能,没商量。”
      “脾气大的女人都很有魅力。”秦佑滔目送周燕然的背影,“不过好像不合你胃口。”
      “我最烦人家逼我。”
      “烦?你怎么用这么女性的字眼儿。”
      “女吗?我有时候还不如个女呢。”童展想起夏枫树,火气消了大半。疑惑地问秦佑滔。“夏枫树提了五千块钱,这意味着什么?”
      “给了就是人家的,你管人家怎么花。”
      “其实她也拜金,穷酸气那么重,想在我这搞钱花。和那些酒吧里的粉妹没啥区别。”
      “要是这么想你能早点和周燕然去美国也未尝不可。”
      “我才不想去什么美国。”童展很不耐烦。
      “下回别找我救场,和周燕然单挑。”秦佑滔给人的感觉总是那种波澜不惊,夏枫树所感受到的带刺的目光童展是感觉不出来的。
      “先拖着,拖拖就过去了。”
      “童展,你和周燕然的事儿关系重大,琳姨有多重视不用我说,你想好了吗?”
      秦佑滔口中的琳姨是童展的妈妈,提起她,童展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就是想再玩两年。”
      “夏枫树能和周燕然相提并论吗?”
      “不能。”童展干脆地说:“我从没想过娶她,就是搞不清她是怎样一个女人,有点不甘心。”
      “那就尽快搞清楚。”

      昨夜没睡,即使仗着年轻夏枫树也在镜子里看到眼圈那层淡淡的黑云,喝咖啡提神,坚持到中午,她伏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有同事在她耳边说话,内容涉及到新人们的岗位分配,夏枫树的耳朵竖起来,她知道这种道听途说的话往往不是空穴来风。八卦的不是某人会在某个位置上,而是某人的后台是谁。后台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亲戚,亲戚的朋友,或者情人,情人的情人,人们对这种关系的期盼几乎超过了离奇的程度,夏枫树刚想揉揉脸坐起来,忽然听到有关自己的议论,大家的猜测是,她是靠童展进来的吗?似乎也不怕她听到似的,夏枫树明白,这是一种嘲讽,因为人人都知道童展的未婚妻是什么来头,夏枫树能获得的只是些利益,而不是身份。还是有质疑的声音的,不过贺姐说:是不是等岗位分配了就知道了。
      夏枫树抬起头来,四面八方的目光向她聚集,不是仰慕,不是赞许,而是冷眼旁观。
      中午吃的鸡汤面在胃里消化不掉,翻江倒海地想吐出来,她压得很辛苦,可是她也明白女人的眼光有多锐利,一旦流露出孕妇的迹象将惹来多大的是非。有人在关心她,“小夏,你脸色不好,生病了吗?”
      “没睡好。”夏枫树想亲切地笑笑的,可她笑不出来。
      在厕所里,她尽力吐得无声,头重脚轻的撑在洗手台前,她不敢看自己的脸。有人进来了,她连忙假装轻松。
      营业厅里冷气很足,这种温度令空间扩大,体表温度降到一个极为冷静的程度,即使擦肩而过也感受不到亲近的接触,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像表格一样工整。可是每个人的心都是热的,总有最温软的一块,那里有家人,朋友,爱人。我有什么?我的心和皮肤一样,仅保持着刚好生存的温度。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孤独的人吗
      夏枫树坐在柜台前,手指抚弄着鼠标,我能亲近的,只是这些机器和表单吧。那些钱,每天经过我手的钱和这些表单没什么分别。
      包里的五千块钱能打发那个人回老家吧。

      快下班的时候,夏枫树接到李一民的电话,“抱歉,今天才回来,听说夏大叔的事儿了,见个面谈谈吧。”
      “好。”夏枫树应得很干脆。
      “你单位在正华街吧。”
      “嗯。”
      “我刚好在附近,那我去接你吧。”
      李一民开了辆丰田越野吉普警车,一身便装,若说这男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一股子正气,时常会不自觉地流露。也就是这个原因,夏枫树在与他相处时总能松懈自己。
      上了车,李一民说:“你瘦了,夏大叔的事儿把你吓到了吧。”
      夏枫树淡淡一笑,她是吓到了,不是因为这个事,而是因为那个人。
      “先吃饭吧。”这男人也没别的花样,总想让眼前的女人吃胖点似的。
      “我想让他回老家。”夏枫树开门见山。“如果他再拜托你找工作的话,请你不要帮他。”
      李一民点点头,发动车子,“吃点什么呢?广东菜吧,多喝点汤。”
      “一会儿你和我去趟我家吧!帮我说服他回老家。”李一民不是非去不可,但夏枫树害怕和那个人单独相处,更别说谈话。
      “行。”李一民调低冷气,他觉得夏枫树有点冷似的。车子驶上马路,李一民说:“夏大叔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他好像还要找工作。”
      夏枫树没言语,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她上车就和李一民表明立场。
      “你在单位工作得愉快吗?”
      “嗯?”夏枫树有点意外,没想到李一民把话题转到这来。
      “看你和同事们一起走出来,好像你比较孤立。”
      “不愧是J察,观察力真强。”
      “不过我一点都不意外,你这种性格就该是现在这种处境。好像和她们走得近了,你反而会不开心吧。”
      夏枫树笑了,绷了几十个小时的神经也开始放松,和一个了解也理解自己的人说话真是享受。
      “多久没这么笑了?”
      “不知道,可能梦里这样笑过吧。”
      “梦到什么会这样笑?”
      许岸两个字几乎和眼泪同时出现,夏枫树忍住许岸,也忍住了眼泪。
      有些奇怪的气氛,李一民意识到他刚刚触到了什么。“我也有点难心事儿。”
      “嗯?”
      “你说我是调到市刑J队好还是当个所长好。”
      “好快乐的为难。”
      “没有显摆的意思,我是真不知道我适合哪一个职位。”
      “问问妈妈,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应该是她。”
      “单纯问你的意见。”
      夏枫树不搭腔,因为无论她选哪一个,都在暗示着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急刹车,一辆灰色奥迪拦在车前,李一民有些恼火地说:“拦J车!”
      夏枫树的神经又绷起来,因为她知道那车是谁的。
      果然,是童展。
      三个人都下了车,夏枫树紧张,李一民莫名其妙,而童展是怒火中烧。他直奔夏枫树而来。“你们什么关系?”
      李一民对童展有印象,看夏枫树的神情也猜得到他们的关系。他想听夏枫树怎么说。
      “不需要向你交待吧。”
      “拿着本少爷的钱养别的男人,你这女人也太贪心了吧。”
      这不是夏枫树从童展嘴里听到的最难听的话,此刻她只希望李一民没听到,那她就无所谓了。
      李一民听到了,而且很气愤,“嗨,怎么说话呢。”
      童展轻蔑地看了眼李一民,拍着他的警车前盖说,“我在教训我的女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的女人?”李一民看了眼夏枫树,想得到些信息。
      夏枫树说:“童展,有完没完了,上次不是说清楚了吗?”
      “是吗?说什么了?”童展无赖的本事还是别具一格的,仗着他好看的脸和少爷的痞气,他这一招在女人的世界里横行无忌。
      夏枫树不是没见识过,“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有话改天再说行吗?”
      “什么事儿我办不了要找那个男的?”
      “你烦不烦人呀!”夏枫树燥了,她原本的冷静和耐心都被压力和怀孕消磨光了。
      李一民走过来,“哥们,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吧。”
      童展转向李一民,“在我许可之前,你最好离她远点。”
      “怎么着,她卖给你啦!”李一民碍于开着警车又是警察,否则他早就想捶人了。
      “你还真说对了。”
      “对你个头!”李一民抓住童展的衣领,夏枫树连忙说:“别动手好吗?我和他说几句。”
      童展得意地拉着夏枫树上自己的车,夏枫树抵住车门,没有上车,“童展,我求你,别再折腾我了。”前所未有的语气,童展怔住了。“我是不值得尊重的女人,我不指望你尊重我,你不要再耍弄我了行吗?”
      “我……我来找你只是想弄清楚些事情,看到你上他的车,我就追上来,弄清楚他是你什么人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你明白吗?”
      “他是谁不重要,能让我们的生活毫无瓜葛吗?”夏枫树在恳求,似乎这是童展盼望的,可是童展没有任何得逞后的快感。
      “那个,你做了吗?”
      夏枫树全身都在发烧,头在发涨,她不想提起这个,可是她得回答,“预约了,后天。”
      “要我陪你吗?”童展握住夏枫树的手。
      “不用,你不是付过钱了吗?”夏枫树惨淡地说。
      童展无语,放开了她的手。看着看着李一民给她打开车门,童展忍不住喊了一声,“她是我的,想泡她你不问我也得问问她肚子里那个。”
      李一民呆住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夏枫树已经坐上出租车绝尘而去。
      童展冷笑,反正和夏枫树的爱情从来就不曾高尚,他不介意用这么粗鄙的手段击退李一民。
      夏枫树,除了我,你不能依靠任何人。
      童展驾车向夏枫树的方向行驶,他深信,李一民已经被甩掉了。

      五千块钱放在饭桌上,就放在酒瓶旁边,夏枫树没有勇气去看那个人,只用不大的声音说,“明天你回老家吧!暂时找不到别的工作。”
      “李一民这么说的?”
      夏枫树嗯了一声,从酒瓶的数量判断,这个人应该还没醉到听不懂话的程度。
      “那你再给我拿点嘛,五千块钱不够还债。”
      “我只有这么多。”
      “我不信,你在银行上班,天天数钱会没钱。”
      “我数的又不是我的钱。”
      “找那些男人给啊,要不找李一民借点。”
      夏枫树听不下去了,“凭什么找人家借啊。”
      “他看上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又灌了一大口酒,男人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你姓的是我的姓,我让你咋办你就得咋办。”
      夏枫树不想听下去,刚想出门,就被抓住了肩膀,然后重重地撞到墙上,门也上了锁,眼前只有一张酒涨的脸和通红的眼睛,耳边是不堪的辱骂,那个人高大的身躯像一面倒下来的墙,仿佛要让她粉身碎骨,“你跟你妈一样贱皮子,不打不知道疼。”拳脚相加,“拿五千块钱打发你爹,你当我是叫花子,上你这要饭来啦!不生你这个丧门星,我儿子能死吗?生下来就应该掐死你!”
      有木板类的东西打在后背上,夏枫树蜷着身体,双臂抱头,痛楚一阵强过一阵,她无法判断有什么东西打在身上,在巨大的咆哮声里,她在心中呐喊着,我快死了,快死了。
      是头破了吗?有湿湿粘粘的血液沿着额角流到鼻尖,在有没有钱的骂声里,她听到有人在敲门,不止一个人在喊叫,她想去开门,如同小时候爬向门口求救,但那个打累的人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喝酒,对门口的人说:“少管别人家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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