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夏枫树是个被自卑压抑到要用尖刻来保护自己的人，即使和许岸以好友相称，许岸仍不时从她的嘴巴里眼神中感觉到她锋锐无比无处不在的杀气。
　　许岸说：“一起吃中饭吧。”
　　“没这习惯。”
　　“中饭很重要，多少要吃一点，不然胃……”
　　“借钱吃中饭，胃也不会好到哪去。”
　　“吃个包子也好啊。”
　　“没那个预算。”
　　“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为了还你二十块，我早上已经从两个馒头减少到一个。”
　　“你在夸穷。”
　　“你在耀富。”
　　“就算没有钱，也不到你说的那个程度吧。”
　　“我每月只有一百多块的生活费，包括吃住行。”
　　“我不信不能吃饱。”
　　“那你试试。”
　　“试就试。”
　　许岸省吃俭用一星期就用光了一百五十块。
　　许岸说：“这点生活费真的很难过，我们想想办法嘛。”
　　“什么办法？我成绩烂，申请不到奖学金。”
　　“那助学贷款呢？”
　　“至少三张贫困证明，要在一大群人面前陈述自己的生活有多贫困，然后从同情的目光里拿到那几张钞票，我才不要。饿死也不要，不读大学也不要。”
　　“那，那可以勤工俭学赚学费啊。”
　　“我不亲切，不会拉提琴，不会画油画，外语也马马虎虎，我能做什么？”
　　“快餐店，或者去超市，或者……|”
　　“我妈不准，她要我帮她。”
　　“我在自己找墙撞。”许岸苦笑。
　　“就是，你不象废话多的人，难道你想做救世主吗？”
　　“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拿你的穷当作武器来攻击别人。”
　　“那可不可以请你收起同情心，我们平等做朋友。”
　　“什么同情心，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中饭，要是用同情心说话，我干脆说我请你吃中饭好了。”
　　“那你干嘛不干脆一点。”
　　“你愿意让我请你吃饭？”
　　“怎样？”
　　“你干嘛不早说。”
　　“是你在兜圈子。”
　　“你的自尊心像高压线，谁敢碰啊。”
　　“如果我在你心中是与你平等的朋友，你就不会这样说。”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让你挑剔和戏弄我。”
　　“我也不知道。”
　　“还是说，这是我们朋友生活的一部分？”
　　夏枫树又开始不说话，许岸早就发现她是个不能深入说问题的人。于是许岸说：“我省一点，我的生活费够我们两个吃三餐，而且每餐都很饱。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

　　夏枫树很瘦，一六九只有九十五斤，她的瘦是天生的，可是许岸想，她若能吃得好一点，肯定能丰润一点。许岸把夏枫树拉进自己的生活，和杰初和CPA组成生活的三角形。
　　杰初对夏枫树很友善，尽管他对夏枫树的印象不太好。他那样温和的人，至少表面上能做到温和，将许岸这种诚实内向谦虚向上中规中矩的女孩儿视为最爱的男生，面对夏枫树的尖刻和冷漠是有点不知所措的。有时，他甚至有点担心日子久了夏枫树会影响到许岸。好在许岸很忙，除了上课，游泳，她还要在网校学习准备CPA考试。偶尔两次碰到都是在吃中饭的时候，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吃饭通常要么是男生说，要么是两个女生说，他们吃饭时却变成杰初和许岸说，许岸和夏枫树说，夏枫树只吃不说。
　　杰初很受落。
　　“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杰初忍不住问。
　　“住一个宿舍就是朋友呗。”
　　“你和她很好呀，你没带别的朋友和我一起吃饭。”
　　“我要看着她吃中饭。”
　　“噢？”杰初更好奇。
　　“你好奇什么？”许岸把视线从电脑显示屏转到杰初脸上。
　　“你不高兴了？”
　　“我觉得你在查问我。”
　　“我不是阻止你交朋友，你一直有好多朋友。”
　　“这就是问题所在。”许岸越说越有火气，“我没有带别的朋友和你一起吃过饭，你觉得她碍眼吗？还是你对她的印象不好，所以……”
　　“小岸，你怎么了？几句话你发这么大火。”
　　许岸压了口气，“夏枫树是我好朋友，请收起你对她的成见。”
　　杰初笑了，拍拍许岸的脸说：“第一次发现我女朋友很有个性，发脾气更漂亮。”
　　许岸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杰初把她抱在怀里。

　　夏枫树每天回来都很累的样子，自从她帮妈妈摆小摊被撞到后，她回到宿舍不那么急着洗澡，经常坐在许岸的床上，抓起许岸的书翻了十几二十页，聊几句再去洗澡。
　　有时许岸的朋友来玩，夏枫树会直接洗澡，然后上床睡觉。许岸便尽量在夏枫树回来前遣散朋友，她觉得夏枫树那翻书的十几分钟对她和她都很重要。每当许岸觉得自己关怀到了夏枫树，会有一种快乐让她欣喜若狂。
　　“去看电影吗？”许岸问夏枫树。
　　“和谁？”
　　“我啊。”
　　“就我们两个？”
　　“还有几个杰初的朋友。大概六七个人。”
　　“你很爱那个胖子吗？”夏枫树从已经成片的牙膏皮里又挤出一次使用量后，才将牙膏皮扔进垃圾筒。
　　“怎样？”许岸有些不悦。
　　“不怎样，你想让我去我就去，是胖子请客吗？”
　　“不要这样叫他好吗？”
　　夏枫树开始刷牙，许岸就站在旁边看她刷，直到夏枫树吐出牙膏沫说：“你的男朋友请我去，还是你要带我去？”
　　“他要我带你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质疑呢？夏枫树你猜忌心太严重了。”
　　夏枫树没流露出任何反抗的表情，定定地望着许岸，“我一定去。”
　　“只是为了让你开朗一点，认识些朋友……”
　　“我说我会去，几点的电影？”
　　“七点半。五点左右一起去吃自助餐。”
　　“吃饭我赶不上，我要帮妈妈出摊后才能走。”
　　“那，要不要我帮你。”许岸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
　　“不要。”夏枫树的声音也很低，她开始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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