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许岸是不太习惯夏枫树顺着她说话的，夏枫树是那种要找碴儿才能聊天的人，抬杠是她的强项。许岸觉得她能抬杠也是好的，总比不说话强。法律系的学生讲起来话来都逻辑加观点，滔滔不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虽然看不到夏枫树滔滔不绝，也知道她反应很快，说话一针见血，但是许岸觉得她不适合做律师，她有点狭隘，喜欢闹脾气，她不理智，这绝不符合律师的标准。
　　吃过饭是陈光付帐，许岸问杰初：“不是你请客吗？”
　　“他演讲比赛拿奖那顿一直没请。”
　　“我以为我们请客，刚才还加了海鲜。”
　　“没关系，他不会有怨言。”
　　“多不好意思。”许岸嗔怪杰初，杰初心中越发甜蜜，他很爱这样的许岸。
　　许岸拎了个汉堡包站在电影院门口，她担心夏枫树赶来时来不及吃饭。在场四男三女，只有陈光一个人没带女朋友，这时，许岸忽然意识到什么。
　　夏枫树来了，很准时，旧的衣服，脸也微红，显然她是走来的。许岸迎上去说：“没坐车吗？吃饭了吗？”
　　“都没有。”夏枫树一把拿过许岸手里的汉堡包，拆开就吃。
　　“真是的，搞得这么狼狈。”许岸有点替夏枫树难堪，毕竟她和另外几个女生都衣着光鲜，夏枫树就像个灰姑娘一样。
　　“不让我看我走。”
　　许岸刚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几个男生的哄笑，有人说：“不得了，真的来了，只吃自助餐太便宜你小子了。”
　　夏枫树舔了舔唇角的沙拉酱对许岸说：“我其实吃不惯这玩意，不过饿了什么都好吃。”
　　“下次买包子。”许岸说。
　　夏枫树瞥了一眼陈光说：“我一会儿要和那个筷子男坐一起吧。”
　　许岸回头看了看清瘦的陈光，“你很爱取外号。”
　　“因为不想记住他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有别的目的。”
　　“没关系，我料到了，你男朋友明明对我没好感，哪会有多余的票邀我看电影。”
　　“你还是叫他胖子吧。”许岸有些懊恼，但以她的好脾气，却也不会在这么友善的气氛下对杰初说什么不好听的。

　　和和气气地看完电影，气氛之融洽出乎许岸的意料，回来的路上，她问夏枫树，“你跟陈光聊得挺高兴的。”
　　“拜托他帮我找工作。”
　　“那你找对人了，陈光是律师世家。”
　　“暑假我想去律师事务所打杂。”
　　“你不是舍不得妈妈吗？之前让你找工作，你说要帮她穿串串。”
　　“我妈让我找工作，找个和专业有关的工作，以前不让我去别处打工是怕我堕落。”
　　“堕落？你这种性格会堕落吗？”
　　“我是假清高。”
　　“也对，没想到你会搭理陈光。”
　　“骨子里我是唯利是图的人。”
　　许岸不喜欢夏枫树自我摧毁的调调，不接她的话继续问：“你对他有意思吗？”
　　“没有。”夏枫树推开宿舍的门，空无一人。“这个时间不在，看来是去堕落了。”
　　“她们去农家乐过周末。”
　　“那就是去堕落嘛。”
　　许岸被夏枫树努嘴的表情逗笑了，“别这样说人家，很不厚道。”
　　“你知道小郭为什么总是涂香水吗？”夏枫树倒在许岸床上。
　　“为什么？”
　　“她不是处女，而且身上的男人味杂七杂八，所以用香水掩饰。”
　　“嗨，你怎么这样说别人。”许岸有些不悦，她觉得夏枫树在侮辱小郭。
　　夏枫树冷哼一声，“我就是心灵晦暗，趣味低级，所以你因为她们说我是非而傻不拉叽地和我说对不起时，我觉得很好笑。其实我没什么不高兴的，在我看来，只要是事实就值得尊重，无中生有比较可恶。”
　　许岸说：“是不是做律师的对血淋淋的事实从不抗拒和隐瞒，并以此为武器攻击别人。”
　　“我觉得好律师不会无事生非，不无中生有。”
　　“可是你怎么能肯定小郭是那样的女孩？”
　　夏枫树冷笑，唇角向右歪了歪，“如果上庭的话，我肯定拿得出一大堆证据。你不是法官，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姑且当我是个长舌妇好了。”
　　许岸气得脸色发白，夏枫树站起来慢吞吞地说：“你慢慢生气，我上厕所。”
　　许岸说：“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做一辈子好朋友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让人恼火的话来气我呢？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这么容易就把一辈子说出口啊，毕了业还不就各奔东西吗？”夏枫树用上唇压了压下唇，“各有各的人生，不是吗？”
　　“你就是小气，记恨小郭她们曾说过你的是非。总拿穷当战书，到处对人宣战，说不过又拿出未来打击现在，错就是错，夏枫树我没逼你认错，但你能不能不要错下去。”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不需要你指手划脚，搬出一辈子朋友这种话来压我，我告诉你，你压不住。我跟你做朋友就是看准你是张优质餐券，我不想每天吃馒头过日子了。”
　　“要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吗？”
　　她冷笑：“你这个傻子。在这个乱七八糟的社会上滥用同情，挥霍无度，就为了享受一点优越感。”
　　“只有你这种心理阴暗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许岸吼了，脸涨得通红。
　　夏枫树冷冷地说：“去照照镜子吧，镜子会印证我说的话，你就是个傻子。”

　　难堪的夜。夏枫树睡得安稳，许岸辗转难眠。

　　清早，许岸仍然买了两个人的早餐。夏枫树盯着早餐，不知如何是好。许岸在看书，语气平平地说：“要么我是个傻到家的傻子，要么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夏枫树咬了一口包子说：“我要么是个没骨气的穷人，要么是个心理阴暗的小人。”
　　许岸也咬了口包子，翻书的手忽然停下来，低声说：“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其实没什么承受力。”
　　夏枫树眼圈红红地望着许岸说：“对不起。”
　　许岸笑了一下，可嘴巴里塞着包子让她的笑很狼狈，与此同时一大颗泪砸在拿着书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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