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第二章

　　许岸决定离夏枫树远一些，尽量忽略她的存在，她认为这样会减少夏枫树的不自在。她深信贫穷的自尊心很容易受到伤害，她警告自己的朋友，不要再讲闲话，尤其是夏枫树的。
　　有一天，杰初送她回到宿舍楼前，刚好夏枫树从身边走过，杰初说：“这女生很呛，陈光你知道吧，刚拿到全国演讲比赛亚军，前两天我见到她在校门口，对陈光说，你长得不帅，家里也没什么钱，请离我远点。”
　　“她这么说的？”
　　“我在场。”
　　“对噢，陈光是你的朋友，法律系之光。”
　　“现在的漂亮女孩已经物欲到这种程度了。”杰初摇着头说。
　　“你的语气很酸。”
　　“叹息，因为尽管她这么说，陈光仍对她一往情深。发誓要出人头地，博佳人一笑。”
　　“男生在喜欢女生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道德底限和原则？”
　　“没办法，她太正了。男人喜欢女人不是为了道德和原则。”杰初看着许岸笑，许岸心中一惊，连忙说：“我上去了。”许岸慌张是有原因的，她和杰初在一起快三个月了，居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吻，杰初想吻她时，她要么笑场，要么嘴巴紧闭地躲过去。以至于每当杰初情潮翻涌地望向她时，她都会顾左右而言他的闪躲。她想她还是有点害羞。杰初也这样认为，尽管他想得到一个真正的吻，但是当害羞连接上纯洁，男人的心情就另有一重境界可供欢娱。
　　许岸回寝时，夏枫树正坐在窗前发呆，屋子里没有别人，此时的夏枫树象块正在月光下融化的冰，冰冷而伤感。许岸有转身出去的冲动。
　　当许岸决定去洗漱时，夏枫树忽然说：“你男朋友很有钱吗？”
　　“也许。”许岸心头掠过一丝反感，却有些好奇想听听夏枫树接着会说什么。
　　夏枫树冷笑，充满讥讽地望了许岸一眼，许岸的脾气向来不错，这会儿不知为何压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资格嘲笑我，除非你找个穷胖子。”
　　“我没有嘲笑你。”
　　“你有。”夏枫树异常笃定。
　　许岸皱着眉，停顿了一下说：“你没上楼，躲在那偷听我们谈话？”
　　“我没偷听，从那个有钱的胖子看我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他会对你说什么。”
　　“吼，你有修心理学吗？”
　　“我说对了，不是吗？”
　　“你猜对了他的心理，但没猜对我的。我没嘲笑过你，从没有。”
　　“你干嘛不嘲笑我？因为你比别人高尚吗？”
　　“我就是没有嘲笑你的想法，反而是你一直在打击我。难道我必须要嘲笑你，否则就是大错特错？”
　　夏枫树没说话，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良久，许岸说：“如果你想找我聊天，我们有很多不用吵架的话题，而不是强行制造战争。”
　　夏枫树冷哼一声，昂首走出去。许岸有些虚脱，刚才的几句对白真象上了回战场。很快小郭和丽娟回来了，一进屋就跑到许岸耳边说：“你猜我们看到谁了？”
　　许岸觉得没头没脑的，却还是强撑着耐心问：“谁？”
　　“夏枫树同学。”
　　“这有什么稀奇，我也看到了，她刚出去。”
　　“我们在夜市看到她了，她在那边卖臭豆腐。难怪她那么爱洗澡，怕我们闻到她身上的臭味。”
　　“是吗？”许岸无意识地应了一句。
　　“看不出她能干那个，想挣学费干什么不好，干嘛要去卖臭豆腐？难为她还装得那么清高……”

　　许岸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夏枫树这个人。因为好奇，或者别的什么吧，她不断去猜想和推测夏枫树的环境和她的作风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她家很穷，她自赚学费，她想嫁个有钱够帅的男人，但却谁都不肯接受。

　　天下着雨，许岸从姑姑家走出来，她心情很好，姑姑家的堂哥送了她一台笔记本。这东西是她想要的，堂哥回国前让她选个礼物，她选了这个。堂哥回来时，并没有拿出这个礼物，许岸也没有提起。三个多月，堂哥走之前才拿出来，许岸很开心，笑得抿不上嘴。姑姑说：“这孩子，明明这么喜欢，就是不肯说出来。”
　　许岸傻笑，紧抱着笔记本。
　　堂哥说：“小岸，你是我妹妹，可以跟哥要东西，撒娇，发脾气。哥要在国外工作，你在这里陪着妈妈爸爸我很放心，妈妈对你寄予的希望比对我要高。”
　　“谢谢哥。”
　　姑姑说：“小岸就是太乖了，年轻女孩可以任性一点。”
　　许岸的心里沉沉的，很温暖，也很酸楚。特殊的怜悯制造出的温情包裹她，她想接受，却不能完全接受。
　　当她走到公车站时，雨忽然大起来，等车的人三三两两，许岸把笔记本包移到身后，担心被雨淋到。又一阵急雨袭来，一个人带着雨冲进公车站，她是夏枫树。她们就带着雨惊望对方，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相遇。许岸先开口说：“嗨，真巧。”
　　夏枫树说：“嗯。”
　　“你回学校吗？”
　　夏枫树看着雨没应声，许岸先是看着她的侧脸，再有些无趣地转回来。
　　雨停了，车也来了，许岸再次望向夏枫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问她要不要一起走。许岸上了车，夏枫树没有动。车启动的一瞬间，许岸又看了眼夏枫树，她是个不擅于闹别扭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和夏枫树别扭起来。夏枫树已经半湿的刘海盖住她的眉眼。鼻尖和上唇尖都闪亮。

　　夏枫树回来时许岸正在玩她的新笔记本，许岸没有理会她，她是有一点赌气的。
　　忽听丽娟说：“夏枫树，你流血了。”
　　“没事。”夏枫树的声音异常冷静。
　　许岸忍不住去看她，她的胳膊肘有一块红红的血印，不断有血珠涌出来，她从自己的床上拿些卫生纸擦，丽娟说：“哎呀，快去医务室包一下，容易感染。”
　　夏枫树起身就走了，丽娟有点惊讶说：“她怎么这么听话？”
　　许岸想了想，追出去，如她所料，夏枫树根本没有去医务室，只是去卫生间清洗。许岸走过去说：“让我帮你吗？”
　　夏枫树想了想说：“你能借我二十块吗？”
　　许岸说：“能。”
　　夏枫树说：“现在。”
　　许岸说：“我要回寝室拿，钱包在背包里。”
　　夏枫树说：“好。”
　　许岸跑回寝室，拿出钱包翻找二十块的钞票，可是除了五十一百，就只有一张五块的，她担心拿五十块夏枫树会说出她不借的话来，她找丽娟将五十块分解成五张十块的跑回卫生间，看到夏枫树还在，她松了口气，把钱递过去。
　　夏枫树看着钱，眼圈忽然红了，许岸慌了，夏枫树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怎么了，很疼吗？”
　　“你为什么帮我。”
　　“同学，互相帮忙。”
　　“谢谢。”夏枫树抓过钱。
　　“我这样说你不高兴吗？是你不要跟我做朋友的。我只能说我们是同学。”
　　“你愿意跟一个只有两条内裤，每天只吃两餐，没钱做公共汽车为躲雨把胳膊摔破，脾气不好念书又差的倒霉鬼做朋友吗？”
　　“你愿意跟一个虽然有爸爸妈妈却被奶奶养大，每天都在想怎样完成别人的理想，很不会表达自己的人做朋友吗？”
　　“你比我聪明。”
　　“你比我漂亮。”
　　“这有什么好比的，是爸妈给的。”
　　“谁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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