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许岸呆坐着，直到在窗外看到那个人――夏枫树。她站在超市前的公车站，手里拿了本大开本的书，见车没来，她开始看书。一天碰到两次，许岸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不跑出去，事实上，她几乎失去控制力地跑了出去，穿过车流站在夏枫树面前，夏枫树被吓了一跳，眼睛瞬间扩大了一点点，黑色的瞳仁清澈地透出惊讶。
　　许岸笑着，仍然是无法控制地笑，“吓着你了？”那语气透着熟悉和暧昧。
　　夏枫树居然没理她，继续看书。
　　许岸讨了个没趣，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告诉自己快走吧，脚却生了根似的不能移动。
　　车来了，夏枫树头也不回地上车，许岸傻站着，望着车窗里的夏枫树，心情彷徨。
　　车走了，像梦里会有的极光一样，那美好的，令人心情雀跃的光芒一闪而逝。不可能不沮丧，随之而来的是无眠的夜晚，许岸将无法渲泄的感情扔进日记本，她发现她需要一本日记，需要一样东西帮自己回忆她做了什么。
　　奶奶睡了，姑姑坐在客厅看电视，从厕所出来，许岸坐在姑姑身边。看着遥控器在姑姑手里翻来覆去，许岸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冷战纪录，姑姑不是一般的战士，对自己的意见也不是一般的多。前几次开口都没成功，直觉告诉她，今晚有可能。
　　“姑，我要考公务员，您都没给我意见。”
　　“我的想法不重要。”
　　许岸松了口气，尽管语气冷得像冰，总算是开口了。“姑，我很想听你的意见，别不理我。”
　　“有你奶奶，谁敢说你呀。”
　　许岸向姑姑靠近一点，“姑姑，别这样说，我很难受。”
　　姑姑停顿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你倒说说，你看上啥样人了，又说不会在一起。结过婚的？”
　　许岸答不出来，双手在并在一起的膝盖上揉搓，一副有苦说不出的委屈相。姑姑说：“你这孩子，一条路走到黑，不合适就不要想着嘛。”
　　“我……我控制不了。”
　　“你们到啥程度了？那男的多大岁数？”
　　许岸摇头，“我不想说，姑姑你不要问我，我知道不该发生，我知道不能让你们失望，我很努力去做，我也和她分手，我不去想她，我……”泪滚落下来，像许岸的语言一样不听指挥，“可是忘不了，我没有时时刻刻想她，却好象时时刻刻喘不过气来，因为我要用太多力气去压制她。我没有参加CPA考试，我知道这很重要，可是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甚至觉得我拿不起笔来。我好空虚，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似的。”
　　“这傻孩子，你还有姑姑，有奶奶，过段时间就好了，慢慢就忘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忘的。”姑姑的语气缓和了。
　　许岸苦笑，怎么忘？她又那样出现在眼前。

　　下周公务员考试就要报名了，每天被书折磨得头昏脑胀，许岸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傍晚，她会陪奶奶出去散散步，回来后奶奶就和姑姑看电视。姑夫在外面打麻将通常要十二点才回来。公交公司党委副书记内退去开出租车，时髦点说也够另类的。姑夫在一系列的派系斗争里退下来，买了辆出租车打发时间，姑姑说他多余，再有一年姑夫就六十岁，不能开出租了，到时这车咋办。姑夫说他要当车老板，准备再买两台车雇人开。姑姑说他官迷，一辈子想支使人，这么爱当官为啥要退下来。
　　这类争论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想起来就要拿出来说说，饭桌上，沙发上，阳台上，无处不在的争执，姑夫好脾气，只说理不生气，姑姑说着说着就要动肝火，不闹个不欢而散不罢休。
　　这就是生活，许岸通常是躲在房间里等待战火平息。奶奶来了，这类争吵奇迹般地销声匿迹，姑姑可不想在奶奶面前把姑夫贬得体无完肤一文不值。只是避而不谈姑夫的工作和事业，只说堂哥在澳大利亚生活得多好，工作多上进。
　　许岸躲在房间里，对着那叠书发呆，心里腻烦得狠。考过CPA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对考试过敏。从一大堆数字表格爬到枯燥乏味的行政条文里，真好像在地狱里换了个牢房。许岸咬着牙拿起书，她得挺过这一关，奶奶这次亲自督战，她不能让她失望。
　　手机响了，是丽娟打来的，毕业后和几个同学保持着联系，不过很少上□□和MSN，总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丽娟说她也要考公务员，这让许岸意外，“你不是考研吗？”
　　“考上公务员就不考研了，两手准备。”
　　“很难兼顾呀！”
　　“我想试试，许岸，我有人了，本市的，我希望能尽快稳定下来，不想错过他。”
　　“恭喜你。啥样的人能让你这么心急火燎的想定下来啊。”
　　“普普通通，不像你的杰初条件那么好，可是我就是喜欢得白天晚上睡不着。许岸这话我只能跟你说，让小郭知道得笑话死我。”
　　“不会的，不过她肯定会说些咦咦哟哟的话。”
　　“是嘛，她嘴巴最坏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想报哪个部门啊？”
　　“税务，你呢？”
　　“我想报司法，他也是司法的，要是考上了，也好调动。”丽娟像吃了软骨糖，许岸不敢想像她的表情有多粘乎，她本来就很忸怩了。“我们这届好多人报考噢，夏枫树也报了你知道吗？”
　　许岸的心咯噔一下，她猜到夏枫树也要考公务员，但没想到丽娟也知道，而且就这样把她的名字送进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知道？”
　　“她在新华书店对面的超市上班，我买完书顺便逛了个超市，看到夏枫树在那收银。本来没想和她说话，你也知道她多傲慢，在一个宿舍的时候都不说话。没想到她主动叫我，她看到我手里的书，知道我要考公务员就和我聊起来。唉哟，四年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在一起不理不睬，毕了业倒亲热起来了，你说她是不是怪胎。”
　　许岸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也听不进去丽娟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打开抽屉，被夏枫树摔坏屏的手机安静地躺在那，如同许岸奄奄一息的心情，夏枫树，你要做什么，也许该问老天爷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再送来夏枫树的消息。
　　许岸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或许奶奶和姑姑能帮助她平静下来，她强迫自己坐在沙发里，身体用力下陷，然后她听到姑姑说：“小岸，你腿咋了，抖个不停。”
　　“没事。”
　　“女孩子家不能抖腿，显得轻浮。”
　　许岸用手按了按膝盖，起身说：“我出去走走。”
　　奶奶说：“去吧，总窝在家里也背不好书。”
　　许岸走出家门，向着她不想去的方向前进，她控制不了这冲动。想到夏枫树的冰冷和绝情，她的脚步又轻快了少许，此刻的心情，被拒绝好过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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