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就再也回不去

　　金陆陆续续地好几次约C出来或吃饭或逛街，C一点也没膈应，觉得跟在金一起的时间也很轻松，能够让他暂时忘掉和斌在一起的压抑和担心的心情。金也毫不避讳地每次都盛邀C去家里，终于C有一次答应了。

　　金在东王庄小区租了一个小一居室，收拾得干净而整洁，让C一下感觉到一个真正像家的地方的温馨。简单参观了一下房间，金招呼C坐下，拿出冰箱里的饮料和零食，俩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不少后，C准备回去了。

　　在门口收拾下，准备出门，金突然双手搭上C的肩膀，盯着他问道，“你喜欢我吗？”

　　C怔了，“你在我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多少应该还是有点喜欢吧。”

　　“我可以抱抱你吗？”金一点也不避讳地要求到。

　　C的心里飘荡过些许怜悯之情，一个大男人离开自己的祖国，独自在异国他乡闯荡，他理解面前这个人心里一定有巨大的寂寞和苦闷。C面对着金，缓缓地伸出双臂，将金抱在了自己怀里，金没有说话，像个大小孩一样依偎着，也顺势伸手从身后紧紧地包抱住C。

　　“不回去，陪陪我可以吗？”金的声音有些低沉，又有些乞求的味道在里面。

　　C拍了拍金的背部，把头抬起些许，“我现在有男朋友，必须回去。”金有些不舍，迟迟不肯松开紧抱的双臂。

　　“我们至少可以是好朋友吧，”C拍拍他，安慰道。

　　毕业答辩顺利通过，同学青来实验室聊了两句，小小地向C表示了祝贺，问C要联系方式准备整理到全班同学的通讯录里。

　　“还没有手机，就留email吧，学校的邮箱还可以继续再用一年，”C接过小青的笔记本把自己的名字和邮箱写了上去。

　　“马上毕业了，一起吃个饭吧，咱们AA，好吗？”青问C，斜着眼角看看他。

　　“好啊，今天答辩通过，算我请客，别客气！”C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了。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们聊着天，一个传呼消息过来，“快毕业了吧，能再见个面吗？”C一看号码，心里就有了大概的答案。实验室里人正多，赶紧挪到楼下传达室，跟大爷借了电话回了过去。

　　果然是R，一听声音就知道了，“在学校吗？要是愿意还能和我见见吗？我们半年没有见过了。”

　　“可以啊，你的消息真及时，还有三周我就要离校了，是今天晚上吗？”C平静地问道。

　　“我晚上都有空，你方便就好，要不今晚咱们一起吃个饭？”R问。

　　“不好意思，正好和同学约好了晚上吃饭，要不晚点我吃过饭再去找你？”

　　“好吧，出来时呼我一下，我还是在老地方等你，”R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有兴奋或无奈的感觉。跟着给斌发了个传呼，说晚上会很晚回去。

　　C到六号楼门口迎着小青下来，直接进了旁边的七食堂。晚餐很简单，点了三个小炒加两碗米饭就吃开了，青说了不少话，关于她继续留校读研，班里其它同学的奇闻异事等等，不过C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她的身上，就这么应付着，具体说了什么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吃完饭，陪着小青回到宿舍楼门口，C就直接告别，用公话给R呼过去，“我出门了，15分钟后到”。

　　R还是在东门口将C一眼认了出来，还是同样地傻笑着。半年没见，也许是夏天的原因，R的肤色显得更深，浅色修身的短袖T恤将他恰到好处的身材包裹在其中，记忆中的黑框眼镜没有戴着，一股健康阳光的气息自然地散发出来。C暗暗地对自己说道，挺好的一个人啊，以前咋就没发现还有这等魅力。

　　“真的吃过饭了？”R主动问道。

　　“吃过了，你呢要没吃我再陪你去吃？”C一点也没忘记上次见面那茬。

　　“我也吃了，你把车放这儿，我们一起走走吧，”R说着用手给C指了指楼下的停车棚。

　　两人还如初见一般有些不好意思，C刻意地保持一点身体的距离，两人就这样慢慢地在校园里走起来。

　　“才发现你身材很不错，平时运动挺多的吧，”C第一次主动问起R的情况。

　　“还好，就喜欢打羽毛球，这不今天下午刚和同学打完球，你呢，喜欢什么运动？”

　　“我没啥特别喜欢的运动，平时就喜欢骑车、走路，对了我选修过旱冰课，我现在溜冰还不错哦。”两人就这样对话起来了。

　　C将自己申请出国的情况给R讲了，又和R聊了聊R对未来个人发展的想法，忽然发现自己和R说话还挺投缘的，也就没那么端着，越聊越轻松起来。

　　“你现在有朋友吗，还是一个人？”R突然问道。

　　“有男朋友了，我们都住一起了。”C很坦诚，一点也没犹豫地回答。

　　“是吗？学生？在一起多久了？”几个问题接踵而来。

　　“呵呵，”说起这个，C反倒有些乐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上次见你的第二天确定关系的，他就是我见的第一个人。”

　　沉默，接着沉默。就在C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R微叹一口气，“唉，这么不巧啊，当时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当时？我还没确定要和他发展呢，第二天我和他再见了一次才定下来的啊。”

　　“好吧，那你们现在关系还好吗？”R的语气中藏着一点不快和期待。

　　沉默，换作C的沉默。C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他和斌的关系，他们还在一起，似乎又若即若离，斌对他很小心又有礼貌，但他又无法感受到斌最初给予他的那种热情，而他对斌最开始的无时无刻不在的想念也已经消亡得差不多了，甚至有时还有意无意地不愿回到他们共同的小窝。

　　R见C没有回答，狠狠地用双眼直盯着C看，C装作无意地躲闪开他略带急切的目光，轻声回应着，“一般吧，可能时间久了，多少有些平淡和小矛盾吧。”

　　“也许吧，要不跟我说说你们的事情？”R的兴趣似乎被激发出来，着急地发出请求。

　　C环顾左右，发现已经从图书馆南侧走到西门又回到了图书馆的北侧。C的脑子开始急速地运转起来，似乎陷入了一个矛盾的境地，除了金在东，C还没有将他和斌的情况和他心中的苦闷和其他人分享过，也许身旁的这个人是一个值得去分享的人，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并非是什么光彩的经历，与人分享又能解决什么呢，再说旁人未必能够理解，也许只会嘲笑他的简单和不成熟吧。

　　R也没说话，就慢慢地和C走着，似乎在猜测着C心里的想法，路过一个小岔路口，R说道，“我们去湖边小树林坐会儿吧。”

　　“这个是校庆纪念钟，这儿人特别少，”R介绍着，找了一个钟后面的石条凳坐下，“给我说说你们吧，我想知道。”

　　C咬咬牙，这个决心下定了，话就这样开始往外倒了。

　　从C和斌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说到斌的真实身份如何被暴露，说到春节，以及他们两人世界点点滴滴的幸福和不快，R像个聆听着，一言不发地听着C讲述，不像金在东总能在其中插上一两句自己的看法或安慰的话语。

　　C想了想，似乎该说的经历都已经说完了，除了人大表哥的那一晚让他感到羞辱的场景以及斌割腕自杀的事件，第一次和金在东聊天他也没说出这茬。这两幅恐怖的画面像挥之不去的阴影总会在他经意或不经意间悄悄地浮现在脑海中，想到这，C忍不住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R终于开口吐出三个字来，C转头微微瞟了一眼R，“其实我现在很痛苦，有些事想说又难说出口。”

　　R大胆地伸出手拍拍C的肩膀，“躺下吧，应该会放松些，这样好说，”说罢扶着C横躺在长凳上，让C把头窝在自己的大腿上。

　　C感觉这样确实轻松好多，又不敢正眼和R的目光接触，故意斜眼看着远处的树林深处，R一手轻扶着C的脑后，另一只手搭在C的手臂上，时不时地低头凝望着C的脸，听C讲起从未与人谈及的内心深处的小秘密。

　　“我把斌当成是我的男朋友，其实斌真正的男朋友却不是我。斌的心属于另一个男人，但那个人确不能把心全交给斌，所以我成了帮助斌摆脱那个人的替代品。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要摆脱确太难太难。当我知道他们的关系后，我也无法摆脱对斌的感情，我更加努力地去关心他，包容他，讨好他，但是没有用，斌始终不能像我需要他那样的需要我。”

　　“你知道有一次，我陪斌去那个男人那里，我们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往事难以回想，”C说道这里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被欺负了？”搭在C手臂上的那只手有些用力地捏了C一下。

　　“他们两个人联起手来想对我动手动脚的，被我骂了后我就逃离了，实在太屈辱了。”C说着不由自主地仰了下头向R望了一眼，R的脸上没有表情，像个木纳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

　　“为这事儿我气愤了好几天，后来斌主动找我道歉，我原谅了他。但是现在的情况更可怕，我都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怀疑了。”

　　R的手在C的手臂上轻轻地上下抚了几把，“又发生什么了，很严重的事情吗？”

　　“前段时间斌在我们的屋里自杀，幸好被我及时发现救了回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今天的机会和你见面了，”说到这里，C心里的苦闷一下全涌上胸口，几滴泪水在眼眶中转动，即将突破而出，“我真怕他以后会不会再出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无法逃脱了。”

　　R的手离开C的手臂，慢慢抚上他的脸颊，用手指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滴，俯下头来，但是没有吻下去，将嘴靠近C的耳边，轻声说道，“没事，有我呢。”

　　一阵暖流从C的胸口向头上和四肢缓缓流去，他又举目望着R，两双眼睛，两张嘴离得那么近，一丝冲动在C的脑中积聚，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期望的那一刻到来，但直到当他再睁开眼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R又坐直了身子说道，“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需要伤害你的感情啊，我劝你还是要当断则断，尽快和他断了联系吧。”

　　“当初是我自己要找他的，要怪也只能怪我，”C说完又没有话了。

　　R就这样搂着C坐着，双方都沉默着，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仿佛时间停止了，耳中似乎能听到两人彼此的心跳声。

　　又是R主动打破了沉默，“你知道吗？我后悔当初没有主动联系你。”

　　“怎么，想从水深火热中解救我？”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很喜欢你，我喜欢你的聪明，你的寡言稳重，很想和你交往，我还问了你你说你是单身来着。但是我再也没能等到你主动联系我，所以我渐渐失去了希望，觉得你肯定对我没有好感吧。一直没敢跟你再联系，直到今天，我怕你以后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才大胆地约你出来。”

　　“如果当初我再主动约你，说不定你就不会跟斌交朋友了，是吧，你就不会碰上现在这些烦心事儿了。”R继续道。

　　“谁知道呢，如果当初你们两个都在我眼前，我也不一定会选谁，对吧？”C的回答还是要给自己挣回些面子。

　　“但至少你会给我这个机会，是吗？”R的问题很直接，C望了望他，还是面无表情，但眼里似乎泛着些许泪光。

　　好想让这一刻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但两人把话说开了，反倒变得有些尴尬了，C既给不了R关于过去的答案，也给不了他关于未来的答案。

　　“不好意思今天耽搁你这么多时间，我该回去了，”C打破沉默，示意R让他起身。

　　R没有阻拦，左手顺势托着C的后背扶他重新坐起来，“我还是送你去东门取车吧，”C轻轻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C回家的路上左摇右转地在校园里多绕了几个弯儿，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了，斌已经睡着，C小心地将他背后没搭好的被子拉紧盖好，自己洗漱收拾后在旁边躺下，这一夜却总辗转反侧，似睡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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