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忆

　　深山寂静，红叶入梦，楚毓蓁这一夜睡得很好。天明时分有人敲门，楚毓蓁好久才听见。匆忙起身，原来是哥哥叫她起床。梳洗完毕，兄妹二人准备下楼吃点东西，安排一下今天的行程。
　　太阳还在云层当中徘徊着，客堂里人不多，二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店小二就将饭菜端了上来。两人胃口很好，没多久桌上的碗碟就见了底。
　　楚毓蓁吃饱喝足，开始向哥哥讨问今天的行程。楚毓葳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将茶盏放下，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带你去见见父亲。”
　　楚毓蓁瞪大了眼睛，一口水呛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楚毓葳见状，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见她好些了，才继续说道：“其实早就该带你过来的。只是前些日子你还在养伤，实在不敢让你出门去跋山涉水。后来见你恢复的不错，也几乎没有再追问过父亲的事，娘就与我商量着再过些日子，生怕你才见好又刺激了你。
　　知道父亲不在人世之后，一连几天你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看得出，你从来不提为父亲上坟的事情，是因为你心有愧疚，不知如何面对他老人家。但是亲人之间，又哪里在意什么亏欠不亏欠呢？去见见爹吧，跟爹说说话，回来之后好好生活。”
　　太阳慢慢出来，大厅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时听见有客人点菜的声音，混杂着店小二的回应声和匆忙的脚步声。楚毓蓁呆呆地盯着桌上空了的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才开口轻轻说道：“爹……在哪？”

　　穿过重重叠叠的枫树山林，走过许多条不知名的山间小径，楚毓蓁跟着哥哥来到了一处幽静无人的地方。走下一个倾斜的坡路，二人转向右边，一棵巨大的枫树正立在前方，而树下，正是一座孤坟。
　　楚毓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楚毓蓁挪着步子缓慢走到父亲的墓碑跟前，用手拂去落在石碑上的树叶。尽管如此，墓碑上方仍有树叶不时落下，掉落在碑上、地上，竟让人心生孤独。才不到半年而已，楚毓蓁却觉得这座石碑孤寂的让人心颤。
　　她跪在碑前，“亡夫楚落漓之墓”七个字清晰可见，落款是母亲楚赵氏和她兄妹二人的名字。楚毓蓁跪在父亲的墓碑跟前，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可出了口，却全部变成了一句接一句的“对不起”。她低着头，眼泪从她紧闭着的双眼中，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在身下的土地当中。起风了，她的头发肆意地飞起，额前的发丝却很快被眼泪打湿。周围的枫树“沙沙”作响，似是在与她一同悲鸣。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直到楚毓葳前来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一头扎进哥哥怀里，所有压抑着的感情顷刻间如洪水一般急涌而出，终于变成了她毫不掩饰的哭声。楚毓葳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什么也不说，只是让她尽情的发泄着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他知道，待这一行终了，他的妹妹便能重新开始，好好的生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好像停了。林间恢复了最初的寂静，楚毓蓁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楚毓葳的手抚上她的脸，帮她擦去残留着的泪水，轻声说道：“不必自责，你要做的，是带着父亲对你的爱护好好活下去。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
　　楚毓蓁点点头，转过头向墓碑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我会的。”

　　离开父亲的长眠之处，再次穿过密密的枫树林，楚毓蓁随哥哥回到了身处枫叶海之中的水忱客栈。这一整日，二人再未出门。
　　楚毓蓁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似浪一般的枫树发呆。楚毓葳从门外进来，将手中端着的一盆清水放在桌上。他把毛巾用水浸湿后递给楚毓蓁。
　　楚毓蓁接过毛巾，漫不经心地在手上擦了几下，然后还给哥哥。楚毓葳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晌午都过了，她还没有进食。楚毓蓁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哥，爹爹的墓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枫山离咱们家可是很远呢。”
　　楚毓葳将毛巾浸入水中，说：“这是娘的主意。爹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到枫山脚下的小镇里买丝线。恰逢秋日枫叶变红，爹办完手上的事情，顺道上山游了一遭。走着走着，见前面有一女子跌坐在树下，手扶着脚腕，神色慌张。父亲走过去一问，才知道那女子竟与自己居住在同一个地方，是翠竹县赵家的小姐。因为独自上山赏景，无意中伤了脚，身边又没有侍女跟着，万般无策之下只得坐在树下等家人上山寻找。
　　那时还没有水忱客栈，落脚的地方都在山脚，山上根本没有能居住的地方。父亲见状，背起受伤的赵小姐下山，将她送到她落脚的客栈里，寻到了她的家人。见赵小姐已经安全，父亲便转身离去，未留下只言半语。
　　回到翠竹县后，父亲几乎将这件事忘记，一心和弟弟做生意。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客人，什么都不买，只说要找他们店老板。店里的小工到后院找到父亲，将这事告诉了他。父亲与小工一同来到店铺，才认出来人竟是不久前在枫山邂逅的赵小姐。”
　　楚毓蓁笑了笑，插嘴道：“爹当时肯定没有想到，自己背着的陌生女子，后来会成为他的妻子。”
　　楚毓葳也笑着点头：“没错，那日赵小姐寻来，是为感谢之前父亲的相助。否则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深山当中，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自赵小姐前来找过父亲之后，二人便保持着联系，日渐熟悉起来。再后来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两个人渐生情愫，赵家父母十分欣赏父亲的侠义心肠，加上父亲的店面口碑极佳，便为他们做了主，定了这门亲事。二人成婚后，每年都会来枫山小住几日，纪念他们的初遇。而母亲跌坐着的那棵树，自然成了他们缘分的起始。父亲在世时，两人还时常相约，百年之后要一同葬在那枫树之下，再续前缘。”
　　“所以，父亲墓碑跟前的那棵树，就是他与娘第一次相见时的那棵吗？”楚毓蓁问道。
　　楚毓葳：“不错。所以父亲去世之后，娘才决定让父亲长眠于此，还说待她百年之后，要我们把她和父亲葬在一起，也算是遵守了二人生前的约定。”
　　“想不到爹娘的感情这么好。说起来两个人还真的是很有缘。”楚毓蓁自言自语道。
　　“谁说不是呢。”楚毓葳说道，“好了，今天就别出门了，等会我会把饭菜送到你房里，明天带你去游赏枫山。”说罢，端着水盆离开了楚毓蓁的房间。

　　是夜，楼外枫叶轻轻作响，楚毓蓁了无睡意。点亮屋里的蜡烛，披上一件挡风的外衣，楚毓蓁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出了客栈来到楼后的林子里吹风。
　　夜色正浓，月色正盛，云层正在缓缓行进。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热烈如火的枫叶林被附上了一层宁静的颜色，整个山林显得有些透明。秋天的夜晚稍稍寒凉，楚毓蓁未敢席地坐下，便寻了一棵树倚在上面，仰着头望着深蓝色的天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楚毓蓁觉得眼酸。她揉了揉眼睛，将头一偏，却见林子前不远处似有人影。林间被月色笼的朦胧，她看不真切，便向人影的方向走了走。一边走还一边想，似乎有人同她一样睡不着呢。
　　楚毓蓁与人影的距离随着她的行走而渐渐缩短，那模糊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清晰。楚毓蓁借着月色看去，竟是一位尨眉皓发的老人。
　　老人穿着简单朴素，却十分干净整洁，叫人心生好感。此刻他神情专注，正专心地摆弄着左手上的一块东西。楚毓蓁又向前挪了几步，好让自己能看的更清楚。老人拿着的似是一块模样半成的玉石，在月光下泛出温柔的光泽；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把精巧的刻刀，专心致志地对那块玉石进行雕琢。
　　楚毓蓁走来时脚步一直很轻，生怕打搅了老人。可是夜深人静，白日里难以觉察的声音在此刻却被听得真切。老人闻声看去，就瞧见了不远处一脸好奇的楚毓蓁。
　　见老人抬头看着自己，楚毓蓁微微颔首，说道：“请恕晚辈冒昧。方才见林中隐约有一人影，出于好奇便寻了过来。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老先生见谅。”
　　奇怪的是，老人并没有对楚毓蓁的致歉做只字的回应，而是笑了笑后又重新低下头，用那把精巧的刻刀在玉石上游走。不时将手中的玉石举起，借月色观察刚刚下刀的地方是否走了偏。楚毓蓁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或者这位老人耳朵不好，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楚毓蓁想了想，提高声音，将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等着老人的回应。然而这一次，老人连头都没有抬，依然专心忙着手中的事情。见老人仍旧没有反应，楚毓蓁撅了撅嘴，转过身准备回客栈。
　　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时，老人却开口了。
　　“姑娘且慢。”
　　楚毓蓁回过头，老人已经转过身正对着她。她看着老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老人信步走到楚毓蓁面前，伸出手将已经雕刻好的玉石递了过来。
　　楚毓蓁不知老人何意，问道：“老先生，您这是……”
　　老人依然一笑，风轻云淡：“老朽有个癖好，行雕刻之事的时候不善与人言语，否则可能会影响成品。方才多有得罪，姑娘宽宏大量，莫要与老朽计较。”
　　听老人这么一说，楚毓蓁赶忙回应：“不敢不敢，老先生客气了，晚辈不懂规矩，该请老先生见谅才是。只是这玉雕……”楚毓蓁看着老人递过来的玉雕，不知该当如何。
　　老人说：“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个‘缘’字相连，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老朽今日与姑娘遇见，便是缘分。这玉雕送给姑娘，若姑娘日后遇了难事，带着这玉雕来水忱客栈，自会有人相助。”
　　楚毓蓁一头雾水，迷茫地看着面前这素未谋面的老人。他是谁，又怎么笃定自己今后会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更不能理解的是，既然素昧平生，又为何会帮自己？
　　仿佛是看穿了她内心所想，老人将手放了下来，说道：“姑娘莫要奇怪，凡事讲求因果而已。恕老朽冒昧，姑娘可是姓楚，四个月前身受重伤，在浮云寺疗养？”
　　楚毓蓁心头猛地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见她瞪着眼睛，满眼戒备，老人安慰道：“姑娘莫怕，老朽不是坏人。姑娘先前因受伤昏迷不醒之时，曾有一衣着褴褛的乞丐到寺中出手相助，姑娘可知道此事？”楚毓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老人继续说道：“姑娘命有劫数，但是劫后余生，命不该绝。今日这玉雕，便是那乞丐叫我送来的。姑娘不相信老朽是自然，可那助你之人，姑娘难道也不信吗？”
　　沉默半晌，楚毓蓁终于开了口：“那个人……救我的人，老先生认识？大恩难报，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老人摇摇头，说：“来人只托付老朽将此玉雕交于姑娘手中，还请姑娘莫要为难。”说着，又伸出手，要将玉雕交给楚毓蓁。楚毓蓁这次没有拒绝，而是慢慢伸出手，将玉雕接了过来。原先注意力全放在老人身上了，竟没有注意这块兔子形貌的玉雕被雕琢的如此精细，明明只有她手掌心那么大一点，却连眼睛和脚趾都分分明明。足见老人的雕工之精湛。
　　楚毓蓁抬起头：“晚辈在此谢过。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楚毓蓁只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人转过身背对着她，说出两个字：醉衍。随后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时，自己正躺在客栈中自己的客房里，而窗外已是一片光亮。
　　她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轻闭眼睛，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突然一惊，整个人从半醒半睡的状态中脱离开来，迅速地将手向枕头底下、向床头、向衣袖的口袋中摸去。很快的，她从衣袖中拿出一只用玉石雕刻成的兔子，只有她手掌心那么长。
　　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可如果真的是梦的话，这感觉未免太真实了些。她想起梦里那个白发长须的老人给了她一只兔子形状的玉雕，于是试探性地寻找，以此来判断昨夜究竟是梦或是真。既然兔子玉雕找到了，说明自己昨天真的遇到过那位在月下雕刻玉石的老人。可后来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就好像昨晚根本没有出去过一样。她隐约记得自己正在询问老人如何称呼来着，老人似乎是叫……醉衍？
　　没错，是这个名字。可是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楚毓蓁用手撑着额头，理不出思绪。直到哥哥来叫她下楼，楚毓蓁才回过神来，匆忙将玉兔放好，应声走出了房门。

　　楼下比昨日热闹了些，许是因为今天下来的晚，游客大多都起来了罢。
　　脑袋里装着昨夜的事情，楚毓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哥哥坐在她正对面，说着接下来这几日的计划，楚毓蓁也只是应付着答应着，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多少。楚毓葳见她神色异常，便停下口问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楚毓蓁摇了摇头，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并拿出那只兔子玉雕递给了楚毓葳。楚毓葳拿着玉雕看了个仔细，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然而这玉雕上上下下，除了它精细的做工让人觉得不同寻常之外，再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值得推敲。
　　见哥哥盯着那玉雕已经盯了好久，楚毓蓁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哥，你都看了半天了，到底发现什么没有？”
　　楚毓葳神情严肃，慎重地点了点头，说：“嗯，果然不一样。”
　　楚毓蓁一脸急切：“什么不一样，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出来啊。”
　　楚毓葳放下手中的玉雕，说：“这玉雕用的原材料是上好的和田青玉，做工精细，可以说毫无瑕疵。这青玉乃是和田玉当中硬度最高的一种，质地也十分细腻，而这只玉兔眉眼分明，线条流畅，想来那雕刻之人的技术了得啊。嗯，是个宝贝。”
　　楚毓蓁无语了好一阵，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哥，你重点是不是错了。”
　　“哦……嗯，咳咳”，楚毓葳咳嗽两声后正色道：“你昨晚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还记得吗？”
　　楚毓蓁想了想，说：“应是子时之前。”
　　楚毓葳：“昨夜我睡得早，并没有听到对面有什么动静。但是这家客栈入了子时就会关门打烊，只留一人在柜台那里看着，避免夜里有人投宿无门或者有房客外出还未回来的情况。根据你说的时间来推断，你出去后没多久，客栈就应该关了门。这家客栈要进入客房，必须从正门进来经过客堂。如果你是被人送回来的，昨夜当班的伙计应当知道才是，找他来问问，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楚毓蓁点点头，恰逢一熟悉的身影从楚毓葳身后走过，便向楚毓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头。楚毓葳回头看去，竟是修闻。
　　“这就好办了。” 楚毓葳低声说道，起身前去，将修闻请到了他们桌旁坐下。
　　“修闻兄这几日一直在枫山？” 楚毓葳将茶碗放在修闻面前，一边替他添水，一边随意地问道。
　　修闻将手轻轻扶在茶碗外壁上，说：“多谢楚公子。这几日客栈杂事较多，一直未能处理完毕，便在这里多待了几天。”接着又转口问道：“楚公子和楚小姐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若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店里的伙计就是。你们是我家公子的老朋友了，若有怠慢，公子会责罚的。”
　　楚毓葳放下茶壶，坐了下来，说：“哪里，修闻兄客气了，这枫山水忱客栈是出了名的宾至如归，又何来怠慢一说。”修闻勉强一笑，却难掩一脸的倦容。楚毓葳看着他有些无神的双目，说：“你看起来精神不佳啊，这几日事情太多吃不消么？”
　　修闻打了个哈欠，说：“让二位见笑了。昨夜本该当班的伙计突然身体不适，我就让他回去休息了，自己替他柜台守了一夜。方才替班的伙计来了，我才被换下。”
　　楚氏兄妹二人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不动声色。原本楚毓葳将修闻拉过来，是想打听打听昨夜当班的伙计，看看修闻是否能行个方便，让他们见一面。没想到那小哥被修闻替了下来，倒是省去了些寻人问话的麻烦。
　　楚毓葳收回目光，将视线转向修闻：“昨夜修闻兄换下当班的伙计，大约是什么时候？”
　　修闻稍作思忖，说：“子时之后的事。我从楼上下来到柜台前拿账本时，门已经闭了。当时见当班的伙计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就问他怎么了。他说头重的厉害，浑身发冷，怕是受了凉。我就让他走了，自己坐在柜台后面看了一夜账本。”
　　楚毓葳：“夜里可有人曾叫过门？”
　　修闻做思考状，接着摇了摇头，说：“没有。虽说为了防止客人外出晚归回不了房，或者方便别的游客夜里不好下山前来投宿，客栈一直都保持着夜里轮流当班的做法。但真正晚归或者夜里来住宿的客人很少很少，几乎没有。毕竟是在山上，天黑了容易出现状况，一般人不会选择在深夜逗留在外。”
　　楚毓葳：“那夜里可听见二楼客房有什么异常？”
　　修闻：“二楼左边尽头处的房客说了一夜梦话，大约是要吃什么龙虾螃蟹之类的。”
　　楚毓蓁：“……”
　　楚毓葳：“……”
　　修闻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问道：“楚公子向在下打听这些，莫不是昨夜在客栈内丢了东西？还是房里闯进来了什么人？”
　　楚毓葳见状，赶忙说道：“没有没有，修闻兄多虑了。呃……哦，是小妹。我这妹妹平日里聪明伶俐，就是有一点，一到夜里就傻了，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小时候我和沈翊还时常拿这事来开她玩笑。修闻兄在沈家多年，想必也有所耳闻。这不是小妹昨夜梦见自己在客房里吃大餐，偏偏有个陌生男子进来抢她东西吃。她不肯给，两个人就吵了一夜。这不，一大早醒来就在跟我告状，生气的不得了，说什么好吃的都被那人给抢光了，非要探个究竟。方才听修闻兄一说，才想小妹应当是受了那大声说梦话的房客的影响。”说着，向楚毓蓁使了个眼色。
　　楚毓蓁会意，尽管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却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对修闻说了一句抱歉。她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微笑肯定比哭还难看，却只能克制着不让情绪爆发，然后默默咒骂着楚毓葳，将他在心里千刀万剐了几万遍。
　　听闻此，修闻干笑了几声，未在追问。为了避免三个人就这么尴尬下去，楚毓蓁及时打了个圆场，说：“既然修闻一夜未眠，就快回房休息吧，我们不耽搁你时间了。” 楚毓葳听了，也附和道：“是啊，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
　　修闻摆摆手：“不碍事，既然二位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就回房休息了。实在抱歉，失陪了。”说着便起身离开。
　　随着修闻走远，二人在桌前变得沉默。事情似乎就此陷入了僵局，楚毓蓁很确定自己昨晚是真的出去了，可最后她究竟是怎么回来的，目前来看似乎是无解。楚毓葳皱着眉，不确定地说：“有没有可能，你在客栈打烊之前就回来了？”
　　楚毓蓁说：“我认为不会。首先我出去的时间一定超过半个时辰了，你知道的，我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将近。退一步讲，就算我的感官出了问题，我在外的时间其实没有那么长，可是夜里客堂几乎已经没有人了，不管是谁将我送回来的，一个人拖着另一个没了意识的人，不会很显眼么？那伙计既然能看到我出去，说明他认识我，或者最起码能认出我来，若真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他会毫无反应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上前询问的，然后去你房间叫你起来。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切都很正常不是么？”
　　楚毓葳又想了想，说：“你房间的窗子挺大的，如果从窗子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楚毓蓁：“我出去的时候，窗子从里面顶上了。”
　　楚毓葳想不出来了。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沉默。
　　不知为何，楚毓蓁发现哥哥的表情有些沉重。她开始觉得有些内疚，自己深夜独自外出，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害的哥哥跟着担心受怕。她深吸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哥，别想了。虽然这事情有些奇怪，可我不也一点事都没有么？如果他要对我不利，早就下手了。我们应该往好的方面想，也许他是真的想帮我，所以不愿让我知道太多。说不定当初害了爹爹的那群人有很深的背景，那个帮我的人觉得我知道的少一些更安全……”
　　听妹妹这么说，理不出头绪的楚毓葳也只能勉强接受。毕竟他也不希望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和复杂，楚毓蓁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为财，楚毓蓁昨夜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若是为色，妹妹现在完好无损就是对此最大的否定。可他心中依然觉得不安，他害怕失去，害怕有一天，楚毓蓁会彻彻底底的离开自己，离开楚家。
　　只是在楚毓蓁面前，他不能表现出他的不安和怀疑。他很清楚，受过伤害之后的楚毓蓁变得有些敏感和脆弱。父亲已经倒下了，他是楚家如今唯一的男人。妹妹和娘都是那么的依赖他，他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撑起这个家，才能让身边的人有所依靠，才能给予她们最大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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