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第二回风云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是汉高祖刘邦晚年回乡时所咏唱的《大风歌》。刘邦平定秦末乱世，开创大汉王朝，为西、东两汉将近四百年的太平打下契机。如今天下再次纷乱，又有哪位豪杰义士敢于站在这时代浪潮的前沿，引领世人再次踏上这朵涌向和平的浪花呢？

　　鲁山山寨里，郭乐安大骂宇文武等人是恶狗，想那宇文武平生哪受过这等侮辱，他暗恨自己技不如人，发誓来日一定要报今次之仇，一定要让行道、郭乐安及鲁山众人付出惨痛代价。

　　上官婉儿望着行道右臂的伤口，心中难言的伤痛，那是被她的短剑所伤，却不是为了她而伤。眼见行道为了解救郭乐安不顾一切，若非自己最后关头收手，两人只怕也要同归于尽。

　　上官婉儿身上受了伤，却怎么及的上这心里的痛。这时，郭乐安也注意到了她，道：“你们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情感方面，女人总是比男人细腻，她们总能比男人率先觉察到自己的情敌，这种独特的天赋，在爱情的世界里不断地创造着美丽的婚姻，让世人艳羡不已，只道姻缘注定，却不知多少天意只在人为。

　　上官婉儿回应道：“我还会回来。”郭乐安道：“你回来又如何？属于我的，你带不走。”上官婉儿强言道：“那你可要抓牢了，我一向都是用抢的。”郭乐安不再辩解，却回到了行道身边。

　　上官婉儿默然，扶起了受伤昏迷的尉迟逵，对宇文武道：“我们走。”宇文武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桃花教决不会就此罢休。”话音刚落，三人消逝在了众人的眼目之中。行法道：“阿弥陀佛，果是桃花魔教么？”有人提议再追，柴荣道：“穷寇莫追。”众人便都住了口，大家心里都明白，且不问自己的拳头够硬乎。

　　晚间，鲁山寨人众在聚义大厅内大摆酒席以宴请感谢柴荣四人。大寨主王著道：“柴将军高义，不计较我鲁山寨弟兄前次劫粮之过，又相助我兄弟驱逐外敌夺回山寨主权，此番大恩，我鲁山寨兄弟终生不忘。”

　　柴荣道：“王寨主赞誉，愧不敢当，柴荣来此，不过为寻回军粮尔，于救人实无尺寸之功，要说感谢的话，大家还是感谢两位少林师父吧。”

　　王著道：“柴将军休要过谦，行法大师与行道师父自然是要感谢的，即便是郭小妹也是功劳非小。”郭乐安笑道：“王大哥莫要说笑，小妹又有什么功劳了？”

　　王著道：“有功有功，大大的功劳，郭小妹敢当着魔教贼人的面，痛骂其恶狗咬人，光是这份胆识，你王大哥我就万万不及。”木茂接口道：“何止大哥不及，众兄弟之中也没几个胆大的，二弟我更是钦佩万分，郭小妹巾帼不让须眉。”龙大道：“痛快痛快，大大的解气，不如大伙都敬郭小妹一杯。”

　　众人笑说着都要向郭乐安敬酒，郭乐安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赶忙多喝了几杯水酒来掩饰。众人连日来都提心吊胆，此刻安心下来，不少人吃着酒宴竟然也都睡着了。柴荣对郭乐安道：“表妹，连日奔波劳累，你也趁早去休息吧，明日韩校尉一到，我们又要启程赶回河东了。”郭乐安道：“表哥，你呢？”柴荣道：“我还有点事要与王寨主他们商议。”

　　郭乐安再看了行道一眼，起身回客房了，她确实已经非常累了。郭乐安走后，柴荣问道：“不知王寨主与众兄弟今后有何打算？听那魔教贼人言，显然日后要回来报复，而且据我所知，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已与契丹结盟，不日就要与我朝廷官军决战，到时战火连绵中原，只怕这里再不会安全。”

　　王著与木茂对视一眼，回道：“柴将军所问，正是我兄弟此刻所忧，只是我山寨兄弟人员众多，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量，一时不好分说。”木茂接着道：“大哥所言甚是，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柴荣见二人不意将打算告诉自己，道：“如此，我就不多过问了。他日如有需要帮助尽管可找柴某。”

　　众人再喝得片刻，也都相继起身回房休息了。

　　深夜，山寨客房内，行道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他思量下山连日经历，自觉自己不该一味待在山上修行，人世诸多变化，若不亲身体会，如何修的佛言真谛。他在心中计较，做出了一个改变人生的决定。

　　行道思绪未来，再也无法入眠，他武功高强精力本就较一般人旺盛，此刻起身离屋远去。他施展轻功跃出山寨围墙，来到了山里的一处开阔地，独自演练起武功来。这是行道的习惯，每当夜晚睡不着觉，或因想到新奇的武功招式，他就会独自一人到少林寺后山演练武功。今日行道思绪繁多，演练起武功来更是比平日持久，直到他思及日间那招“天下无狗”（此时这招式还没起名字）。

　　行道心道：“日间身陷绝境，我不加思索，一心只道不能让她受伤，再无杂念，那时功法自然，武功已发挥至极致，这便是师父曾对我说过的‘无招’意境，想不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境中达到，若是平时我定然想不出那样的奇招。”

　　行道捡起地上一段枯枝，回忆日间那股难言的意境。渐渐地，他心无旁物，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长空皓月，星洒银河。山林间瑟瑟虫鸣，空地上行道用枯枝短棒施展出少林慈悲棍法，这套棍法圆转如意，缓慢连绵，虽心怀慈悲，却又能伏魔降妖，相传乃是达摩祖师留下的。此时行道施以枯枝，化棍法为棒法，却也达到了慈悲意境。

　　远处树林中有一人默默地看着，确是行法，行法担心行道，跟随其出屋，此刻心道：“日间诸多事，师弟此时竟也能达到这慈悲忘我的境界，连我跟来也没有发现。”

　　行法观看行道演练这套特殊的“慈悲棒法”，心道：“却是我想多了。”正要回房之际，见行道手中棒法一变，缓慢施展的枯枝幻化出无数残影，赫然便是行道日间解救郭乐安时施展的奇招。

　　行道使棒如风，配合脚下奇幻身法，四周幻化出无数棒影，此刻纵然有数十只恶狗一起扑上，也定会被这数不清的棒影打成肉酱，即便想要落荒而逃，也绝无可能。行道打完收功，抛去枯枝，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返身回山寨了。

　　行法从藏身树后缓缓走出，走到行道演武的那片空地上，拾起那枯枝，枯枝迎风摇摆丝毫无损。行法惊异，心道：“师弟刚才那奇招之中蕴含着真力（浑厚无比的内力），便是寻常铁器兵刃也非折损不可，而这手中枯枝竟安然无恙，想不到师弟内力修为精进如斯。”

　　行法沉思过往，又心道：“那年寺中比武大较，眼观行道师弟挫败同门师兄弟中的各路高手，我虽最后险胜他一招，但亦知师弟来日武功修为必在我之上，众师叔都道他是百年间难得的武学奇才，是少林派未来的希望，只师父一人事后予我说道‘你行道师弟虽与佛有缘，却终究留不得少林寺’，我道‘行道师弟从小长在少林寺中，这里是他的家，他还能去哪里？’师父不语，静静地看着我，又道‘缘法自然，何以为家？你法号行法，悟得何法？’”

　　行法此后经常思悟师父悟空禅师的这句话，心道：“我法号行法，悟得何法？师弟法名行道，却又如何行道？”

　　行道回到山寨，心情畅快了许多，自思创出了一套足以威震天下的武功。他虽不好勇斗狠，但对于武功任然十分痴迷，他从小习武，从武学中感悟出了很多释家与人生的道理，正是少林寺一直追求的禅武合一。

　　行道在山寨里飞檐走壁，御风而行，本要寻回自己的客房，无意间经过聚义大厅，厅内还亮着火烛，他思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息？”他悄然飞到聚义大厅房顶上，听闻屋内。

　　龙大道：“大哥二哥，席间柴荣询问我等打算，似有意帮助我们，为何你们不将难处说予他听？”木茂道：“三弟不懂，我们与柴荣交情非深，再则我们前次劫粮不义，柴荣虽以德报怨，我们却不能不知好歹，否则我等兄弟岂非更显小人。”

　　龙大道：“什么小人不小人的，我们当山贼做得本就是不光彩的事，为何还要这般注重脸面。”王著插口道：“三弟休得胡言，我们虽是山贼，却也要讲信义，这是立身之本不可动摇。你二哥平日诸多教导，你都当耳旁风了吗？”龙大默然，王著又道：“二弟，三弟虽言语失寸，但他心忧山寨难处却并不过份，你向来主意多，能想想办法吗？”

　　木茂道：“大哥，我已思量过不少办法，无奈山寨积蓄本不多，为应对此次危机，又花去不少。此刻若遣散全部数百兄弟，别说是每人多余路费盘缠，即便是逃生口粮也有所欠缺。”三人一时无话可说。

　　中原连年征战，鲁山寨已有不少人萌生南逃想法，再经过此次桃花教折腾，鲁山寨势必不能再长立于此。行道在屋顶听闻王著三人议论，心道：“原来鲁山寨处境如此不易，怎还摆这么隆重的宴席招待我们？”

　　沉默多时，屋内木茂叹气道：“实在无法，我们明日乞求柴荣施舍予我们一些米粮，只这样做，轻践了我等鲁山兄弟的脸面。”龙大道：“不可，既然已经拒绝柴荣相助，为何还要反复，正如大哥二哥平日教导，我鲁山寨的声名建立积累不易，不能轻易舍弃。若实在无法，等柴荣取粮走后，我兄弟三人亲自到龙门客栈去向徐娘赔罪道歉，请求她看在往日情分上再帮助我们鲁山寨一回。”王著与两兄弟商量多时，实在无法可为，道：“便这样吧。”

　　行道伏在屋顶上，将屋中对话尽数听在耳中，思量道：“王寨主与木茂、龙大兄弟都是难得的好汉，他们有愧于柴施主，不意再将难处强加于他，然而山寨人数如此众多，那徐娘小小客栈，如何能接济的了这数百人众，倒是向柴施主请求施舍点米粮的办法颇为可行。”行道体谅鲁山寨的难处，决定要代王著等人向柴荣求粮。

　　次日一早，柴荣亲自去鲁山城郊外等候接应韩通队伍。韩通人马到来与其汇合，听闻军粮已经寻回，都十分高兴。柴荣不待人马休息，便与王著交接粮饷，派兵士入山寨取粮装车，王著亦派出山寨人员相助。

　　郭乐安闲其无事拉着韩通讲述寻粮经过，郭乐安将行道如何大战桃花教三旗使讲得绘声绘色、妙语连珠，韩通听的激动不已，连道：“可惜可惜，我老韩好武如命，却没有这等眼福。”又道：“行道师父，以后若得空，可否指导我老韩一二。”行道道：“阿弥陀佛，韩施主高看，若有空，你我二人交流一下武功心得，说指导太过了。”韩通高兴道：“不过不过，行道师父独力击败三大魔贼，武功自是比我高明许多。”

　　韩通与两人述说片刻，见兵士有人偷懒，喝道：“怂兵，昨晚还没休息够啊，赶紧装车。”带着喝骂声，韩通也去帮忙背麻袋了，他自然知道偷懒士兵是太累了，但他们身为军士，有时候别无选择。

　　行道心道：“这韩通看似粗鲁，实则心思颇为细腻。”郭乐安道：“行道师父，你真的会有空指导韩校尉武功吗？”

　　行道猜到了郭乐安的心思，但他并没有回答郭乐安的问题。他心中虽然也已做了决定，但人生有太多的变数，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与其浪费一个期待，还不如悄悄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发生。

　　行道对郭乐安道：“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件事？”郭乐安好奇地看着行道，道：“你说，我什么事也答应你。”行道对视着郭乐安深情的目光，心中微微颤动，仿佛连呼吸也要变得急促起来。行道不敢再看，转过了身，他明白郭乐安这句话之中包含的情谊，但他此时还是一个和尚。

　　行道两次言语回避，郭乐安心中微微失落，却听耳中响起了行道的声音：“我希望你待会劝说你表哥答应我的请求。”原来行道施展了一门武林中非常罕见的腹语术，再以佛门密宗神功“传音入密”传入郭乐安一人耳中。

　　行道来到柴荣面前，道：“柴施主。”柴荣正在与王著等人告别，道：“行道师父有事？”行道道：“三千石军粮还有一会便装车完毕了，小僧斗胆，请柴施主留下一些米粮予山寨方便。”王著人等面面相视。

　　柴荣心道：“想不到这行道和尚竟也看出鲁山寨的问题，却向我讨要这人情。”柴荣本就有心结交招募王著等人，无奈王著碍于人情世故未曾开口。此刻行道代其开口再好不过，一来还了少林寺相助之情，二来施予鲁山寨恩惠的同时又保全了他们的脸面，这样不易被拒绝，既做足了人情，又达到了结交的目的。

　　柴荣正要开口，身旁郭乐安道：“表哥，行道师父的提议非常好，王大哥他们人员众多，今次桃花教魔人来袭，山寨损失不少，日后若遣散，一定诸多花费，只怕到时力有不及，我们总算相识患难一场，不如留下些米粮和财物帮助他们度过这难关。”

　　王著等人感激地望着郭乐安。柴荣心道：“表妹一向都能猜到我的心思，为何今次多此一举？”柴荣看着郭乐安望向行道的眼神，心中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想法：“表妹，你莫不是喜欢上这行道和尚了吧？”

　　见柴荣有点失神，郭乐安又道：“表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柴荣见郭乐安此刻关心的看着自己，心道：“一定是我多想了，表妹怎么可能会喜欢和尚呢！”

　　任世上男人多聪明，多才智，多干练，多精细，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难免不会变一次愚，发一次呆，做一次梦，犯一次错。

　　柴荣生平第一次变愚，成全了行道与郭乐安人生的第一次情。柴荣道：“行道师父提议甚好，不知道王寨主能否接受我们的帮助。”

　　王著心中大喜，道：“多谢柴将军，多谢行道师父，多谢郭小妹，二弟你看山寨所需……”柴荣与王著、木茂等人商议。

　　郭乐安带着行道离开了，她道：“行道师父，你要怎样谢我啊？”行道十分感谢，道：“我自然要谢妳，不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郭乐安眼珠机灵灵地一转，道：“不然你亲我一下。”说完，双颊生红害羞地低下了头。行道不知所措，也红了双脸，他望着郭乐安娇羞的模样，一时看得痴了，心道：“阿弥陀佛。”

　　郭乐安知道行道为难，道：“我逗你的，行道师父你不要生气哦。”行道收束心神，道：“郭姑娘，小僧明白你的深情厚意，但我此时无法给你任何承诺，如若今生你我有缘，便是佛祖也一定不会阻碍我们在一起。此刻你我分手在即，还请自己保重。”

　　郭乐安见行道说得恳切，自知行道所言非虚，感觉鼻子酸酸的，险些掉下泪来，郭乐安性情直爽，敢爱敢恨。行道看在眼里，感受到自己的心也在隐隐作痛，他道：“郭姑娘，我……”郭乐安止住行道言语，道：“行道师父，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会等你，等你做出你的决定，现在我什么也不奢望，只希望你能喊我一声乐安妹妹。”行道望着郭乐安期盼的面容，久久，道：“乐安妹妹。”

　　郭乐安甜甜地笑了，那笑容是那么的美，映照着温暖的阳光，仿佛连大地也要融化在这温暖里，也许正是这美丽的笑容，温暖的阳光，才让人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以度过那最寒冷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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