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第三回 猿

　　白猿四处巡视，好似在寻找什么，悟空禅师道：“白猿老友，你我相别三十余年，想不到今生还有缘再见。”任释友大奇，心道：“师父有‘此’一友，我却从未听说。”望向师兄，行法道：“阿弥陀佛，此白猿乃师父昔日一故友遗物，那位前辈晚年淡泊名利引猿为伴，后逝世于嵩山，至今已有三十三载，我少时与之也只有寥寥数面。”

　　任逍遥觉得有趣，见白猿比自己只高了一个头，道：“这白猴子会咬人不？能陪我玩耍吗？”白猿仿佛听懂了这句话，向任逍遥飞扑过来。任释友一惊：“莫让这牲畜伤了我的孩儿。”闪身护在了儿子身前，默不想，那白猿在空中一个下窜，顺势从任释友腰间抽取了竹棒，这“猴子偷棒”变招之快，出乎任释友意料。悟空禅师道：“任施主，你且退下。”

　　任释友大意之下，竟让一只猿猴盗取了随身武器，实是平生从未想过。此事若传扬江湖，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听见师父吩咐，惊奇之下退在了一旁。

　　白猿竹棒到手，似乎十分高兴，上纵下跃，任逍遥看的生气，道：“臭猴子，把打狗棒还给我爹。”白猿仿佛又听懂了任逍遥的话，“吱吱喳喳”叫起来，好似在嘲笑任逍遥。任释友这次看的仔细，心道：“这白猿真是一只通灵神猴，竟然听得懂人话。”

　　任逍遥越看越生气，爹爹在自己心中是武林第一大英雄，怎么能让一只猴子偷走了随身武器呢！任逍遥跃步向前，去夺白猿手中的竹棒。白猿左闪右避，“吱吱”而笑，任逍遥奈何不得，生气道：“臭猴子，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是英雄好汉就不要躲。”

　　任释友心道：“遥儿这孩子，躲来躲去自然也是一门本事，若能躲得过天下所有武功，那便是大大的英雄好汉了。”只见白猿听了任逍遥这句话，驻足不动了。任逍遥心想，机会来了，使出全身力气猛扑过去，白猿不闪不避，目露精光，竹棒直刺而出，任逍遥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气势，不自觉向后摔倒下来，只咯的屁股生疼。

　　任释友心中一震：“直刺虽是武学中最平凡的招式，然练到极致却也是武学中最精深的一招，观这白猿一刺之间的威势，宛若是一流高手在施展。”

　　悟空禅师道：“阿弥陀佛，此子缘法非浅，自有一番造化，任施主安心下山吧。”任释友心道：“师父前说遥儿与佛无缘，此刻却只让我离去，想来师父另有深意。”道：“师父在上，弟子告辞。”对儿子嘱咐道：“遥儿，你好生待在少林寺，替爹爹侍奉太师父。”

　　任逍遥正觉得和白猿玩的有趣，忽闻父亲要走，心中依恋，他知道此次上嵩山就是为了常住少林寺学武功，但毕竟年幼，第一次离家，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中渐渐不舍。悟空禅师道：“心若有情，何必向往聚首，心若无情，何必在意离别。善哉善哉。”任逍遥似懂非懂，心道：“太师父也是舍不得爹爹吗？却为何让爹爹早走呢？”

　　任逍遥年幼自然不会懂，人生多离别少聚首，有些离别不会因为心中的不舍就不会发生。悟空禅师参悟人性，从不强求，只因心中放不下这段师徒之情，才让任释友早走，如若真正放下，何必执着于任释友的去留。

　　行法见师父答应留下任逍遥，告退和师弟一道离去了。

　　达摩洞外只留下悟空禅师、任逍遥、白猿。白猿“吱吱”而语，好似又说了些什么，悟空禅师道：“逍遥孩儿，你去择一长枝条回来，白猿老友要授你剑术。”

　　任逍遥大奇，心想：“猴子还能教我武功？”但太师父的话，任逍遥却不会怀疑，他马上在山道旁的树丛中寻找合适的“兵器”。树枝大多弯曲开叉，好不容易看上一段比较直的，无奈长的太高折不到。任逍遥准备爬树，忽听“啪”的一声劲响，那段树枝掉落下来。任逍遥知道是太师父所为，却不知用的是什么武功。

　　任逍遥拿着新折的木棒，高兴道：“白猴子，看我的打狗棒法。”只一交手，任逍遥的木棒便被白猿挑落，任逍遥不信邪，捡起木棒又向白猿挑战，结果又是一招落败。任逍遥再次捡起树枝，这次他卖了个乖，道：“那边有桃子。”白猿一怔，任逍遥满以为能偷袭得手，结果还是落败。白猿“吱吱”而叫，好像在嘲笑任逍遥的欺骗手段低劣，任逍遥道：“兵不厌诈，你笑什么。”心道：“我是爹爹（丐帮帮主）的儿子，连一只猴子都骗，确实不太光明磊落，最重要的是，我还失败了。”如此，任逍遥不再耍小聪明，只思考如何应付白猿一招。

　　悟空禅师心道：“这孩子天性聪慧，韧性也好，只要悉心引导，不刻意雕琢，加以时日必能成为天之骄子。”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每隔数日，白猿便会来找任逍遥切磋剑术。每次，任逍遥都一招败在白猿手下。任逍遥自思与白猿武功差距之大，心道：“我来少林寺有些时日了，但还是打不过白猴子，太师父终日坐禅，好像也没有要传授我武功的意思。”任逍遥在自己屋子里又转了一圈，大悟道：“哎呀！我真是笨死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少林寺便是武学殿堂，太师父没教，却也没叫我不学啊！”便独自跑去询问其他师兄如何练武，同门都知道这个师弟在少林寺地位特殊，都倾囊相授。任逍遥听得云里雾里，心道：“少林武功博大精深，每一门都需寒暑之功，从前听爹爹说他小时候贪功冒进也曾走火入魔，如今我年龄尚小，还识不全汉字，且捡些基础浅显的武功招式先练练。”

　　任逍遥扎练武学根基，专习各类外门招式。起先他只挑剑术招式应对白猿，不敌，便挑刀法招式，不敌，他又挑棍法、枪法、鞭法……直至他把常用的武林十八般兵器招式几乎都学了个遍。

　　悟空禅师起初并未在意，只道这个徒孙勤练各类器械招式，引已自用，溶于木棒剑法。在后来一次任逍遥与白猿的对决中，偶然看到任逍遥的木棒剑法除了引自其他兵刃的招式外竟然还夹杂着拳招金刚掌时，悟空禅师才恍然意识到任逍遥的武功已经变得十分杂乱，便想马上予以引导，一时无从下手。再观任逍遥与白猿下一次对决，木棒剑法中虽不时透露着金刚掌掌意，却终究归于无意。悟空禅师大奇，心道：“这孩子的剑法招式虽乱，但不刻意，不执意，把诸门武功精义融入到自身招法之中，能用便用，不用就忘，如此学剑，倒也符合这套白猿剑术的本意。”

　　如此磨砺两年，任逍遥身手越来越矫健，但他始终敌不过白猿的一招直刺，便是偶尔过上两招，也是白猿手下留情之故。又不知道败了多少回，任逍遥连所学武功招式的原本姿势也忘却了，他出招越来越随性，毫不拘泥于形式，他只希望能迫的白猿多认真出手几次。

　　悟空禅师看着任逍遥一天天长大，心中啧啧称奇，他年高近百岁，又身为少林寺达摩堂座师，平生看过指导过的武人无数，却从未看过如任逍遥般练武的人。悟空禅师心道：“人事之博大，非一世之功，我本以为行道弟子已是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然观逍遥孩儿练武，他日成就无可言者。”悟空禅师望着这个年幼的徒孙，心中对俗世又有了一丝留恋，自叹道：“菩提恩师果然没有说错，我这一生，唯‘情劫’难过。”话虽如此，但在暮年之时，心中另有一番安乐，这份心境又岂是佛法可以做得到的？

　　今日，任逍遥又与白猿练剑，他鞠躬道：“白猿爷爷武功高强，小子逍遥甘拜下风。”白猿脸有得色，想是胜得太多，也有点小瞧任逍遥了。

　　突然，任逍遥抽出竹棒，欺身直刺，他脚下发力，速度比之平时快了数倍，白猿一个不防，挥棒格挡已是不及，只得迈步后撤，任逍遥挺剑往前，锐势不减，白猿收起轻视之心，一招上挑，击飞了任逍遥手中的竹棒，任逍遥收势不稳，跌了个狗啃泥。饶是如此，任逍遥还是开心不已，虽又是一招落败，但能迫得白猿后撤一步，已是莫大的进步，心道：“这些天负重加练身法总算没有白费。”

　　白猿“叽叽喳喳”，好似不满任逍遥刚才的突袭。任逍遥道：“白猿爷爷莫生气，下次我陪你一起去摘野果，我摘到的那份也都给你。”白猿听任逍遥如是说道，又开心的上窜下跳。

　　悟空禅师心道：“逍遥孩儿的外门功夫已有了一定火候，看来是时候传他一门练气的功法了，他心思活跃，生性好动，普通的少林内家入门心法予他难有太大益处。”悟空禅师思及平生所学，见任逍遥身手已渐矫健，但对敌身法走位功夫实在太差，无法配合手上惊奇招式，再者猿猴灵动，这只白猿更是故友生前的练剑玩伴，难免经验悬殊，一招胜败。

　　悟空禅师道：“遥儿你过来。”任逍遥听到太师父呼唤，赶忙过来。悟空禅师续道：“太师父今日传你一套八卦身法，这身法乃道家奇门练气功法，出自伏羲六十四卦变化，每走上一回，丹田元气便行过一周天。内家秘法调整作息巩固内元，外家神功打磨气力增强筋骨，但无论何种武功，终非一劳永逸，终须循序渐进。你悟性奇佳，是练武材料，但内家气功，除却悟性外还要看机缘，若强行习练，容易走火入魔，再者功法虽有强弱之别，终究要看个人造化，真正的武林高手永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任逍遥默默铭记，心道：“内功练气一道多靠自悟，上正道成高手，入歧道则丧命，同门师兄弟所学皆是少林正宗武学，然诸同门武功强弱者不一。太师父观我年幼执著于武功，便不先传授我武功，让我与白猿爷爷磨砺心性，如今，我心中噬武之念平淡了许多。此刻太师父传我练气身法，自是盼望我一开始便能悟得正道，太师父终是为我着想。”

　　悟空禅师飘身而起，力灌双脚，但看他身法飘逸，在山坡上留下一簇深深的脚印。任逍遥看的清楚，又似看不清楚，他能看清悟空禅师每个飘逸的姿势，却看不清悟空禅师脚下是如何行走变化。任逍遥惊异：“这是怎么回事？我眼睛怎么花了？”再看地上脚印，虽是很大的一簇，然进退有据，步伐清晰，想是悟空禅师特意拆解开了各种变化，以便任逍遥更好的学习。悟空禅师道：“你且好生记住这套步伐，每日多走上几遍，待来日功力有成，这亦是一套上乘轻功。”任逍遥下拜道：“谢太师父传授功夫。”悟空禅师不再言语，又打坐悟佛去了。

　　任逍遥心中感慨：“太师父很少言语，但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太师父本来面壁坐禅，却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任逍遥思悟缘由，两年来，自己功夫每日都有长进，时常施展奇招突袭白猿，白猿再有灵性，终是牲畜，不可能每次都能不伤及自己，那些千钧一发的摔到避过，又是何人暗中所为？

　　任逍遥在脚印中来回走了多次，终于记住，因为是一时强记，对于这套八卦身法的奥妙之处，也体会不出多少心得。

　　直到习练八卦身法几日后，任逍遥再次与白猿对剑，他施展身法配合手中剑招，占着身法神奇，躲避了白猿的一招回击，此后与白猿周旋数十招，竹棒依然在手，任逍遥欣喜，心道：“昔年我对白猿说躲来躲去不算英雄，今日才知这见解错了，太师父所传身法奥妙无穷，进可攻，退可守，只是不知我的剑招如何？”任逍遥采取攻势，又与白猿交手数招，手中竹棒终于被挑落，任逍遥乐道：“白猿爷爷，今次小子剑法长进如何？以后您再站着不动，可赢不了我了。”白猿察觉到任逍遥的变化，一脸不屑，“吱吱”叫了两声。任逍遥知道白猿是叫他捡起竹棒再比过。

　　任逍遥捡起竹棒。白猿不再等待，飞掠而来，纵跃间手中已刺出一剑，劲道凌厉，剑招带着呼呼风声，任逍遥识得厉害，赶忙施展八卦身法避过。白猿毫不停留，接连出招，竹棒越使越快，配合猿猴独有的灵动身法，迫得任逍遥左躲右避，无法回击。任逍遥想起昔年白猿夺取他父亲随身竹棒，心道：“可恶，这猴子身手如此之快，为之奈何？”只得占着八卦身法与之周旋躲避，任任逍遥心中招式如何巧妙，此刻却束手无策。任逍遥又心道：“我此刻若内力有成，凭着高深内功与之硬交手一招，必能得胜。”如是想着，任逍遥越发觉得太师父传授自己这套八卦身法用意之深，“太师父说这套八卦身法是练气功法，此刻我既然不能出手回击，且多走走这身法也是好的。”

　　悟空禅师手中掉落了一颗石子，心道：“这孩子生性奇特，初学武，便能悟会招意而不注重招式，融会贯通于剑术，但要学会真正的无招剑术，却还有一段路要走。猿猴本是牲畜，若与人搏斗，实无招式可言，然无招式与无招意境之间却也有几分相同之处，这白猿是昔日剑圣练剑玩伴，习得一手“无招剑术”，若单单比斗剑术，实称得上当世一流高手。逍遥孩儿与之终年对剑，若能得悟几分剑圣昔年剑意，当能最快习得一套无招剑术，此后修为渐进临敌经验丰富，若还能保持那种意境，便是离了长剑，也足以当得无招高手。再往后，那便是我也还未真正参透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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