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青岚

　　宋氏对王氏出手相助之后，府中上下足足谈论了两天。自唐老太太而下，无不对宋氏另眼相看。想不到她一个江湖草莽，竟然随手就拿出三十万两银子，娘家到底有多少钱？

　　一时有传闻她家是江湖第一帮派，一时又传言她父兄背地里做过打家劫舍的营生，总之一瞬间将宋氏送到了风口浪尖。

　　面对此事，最不爽的恐怕就是梁氏了。她一直是唐府里公认的财神爷，想不到这次竟要宋氏踩了一脚，心中暗自猜疑，她那银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她当真是深藏不漏？

　　就连唐毅也贼兮兮的打听，“我看了下，岳父大人在银号里就给我存了一百二十万两嫁妆，到底还给你留了多少？”

　　宋氏冷冷哼了他一眼，“怎么，我宋家是我宋家的，唐家的是唐家的，你还想昧下不成？”

　　唐毅讨了没趣，只好讪讪地住了口。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开春之际，青岚又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这日晌午，青岚正无聊地在屋里玩积木，忽见徐妈妈一脸兴奋的进来，道：“太太可知么？今儿有人到咱们府上提亲了！”

　　“哦？”宋氏放下手里的一套拳谱，抬头道：“向谁提亲的？”

　　“自然是大姑娘啦！”徐妈妈笑道：“咱们大小姐上回的亲事吹了后，一直没有妥帖的人家。加之大太太犯了事儿，大老爷迁怒于她，愈发的不上心了。好在到有人慧眼识珠，带了一大箱的东西，亲自来府上提亲，还拜见了老太太，说非咱们大小姐不娶呢！”

　　“哦？”宋氏有些好奇，还没发话，却见青岚两眼放光，激动地凑过来，“莫不是新科的举人么？”

　　徐妈妈惊讶道：“呦，大姐儿真是神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青岚兴奋道：“那……那大伯父答应了没有？”

　　徐妈妈可不想这么快公布结果，还有一堆话没倒出来呢，便转头对宋氏道：“大老爷自然是不肯的，那新科举人虽也有才华，只是出身太低了些。听说父亲只是个亭长小吏，连个正经官职也没有。”

　　宋氏道：“出身低微到也无妨，只要人品好，有才能，若娶了咱们府里的姑娘，还愁将来没有仕途么？”

　　徐妈妈道：“话虽不错，可大老爷如何能肯？咱们大姑娘，当初可是要许进王府的。”

　　宋氏撇撇嘴，“这到是，这些个当官的，表面上道貌岸然，心底可藏多了小九九，最瞧不起人的。”

　　徐妈妈道：“要说这新科举人也不简单，他似乎早料到会被大老爷回绝，也不着恼。只说到府一趟，怎么着也该去拜见老太太。大老爷无法，便应允了。正巧翧大少爷也在老太太房里，二人寒暄几句，据闻这位公子博学多才，能说会道，在咱们大少爷面前，竟也不落下风。老太太甚为欢喜，说他是可造之才，末了大少爷也劝了老爷几句，不想便成了！”

　　宋氏喜道：“老太太和翧哥儿瞧中的人，那必是不差了了！大姑娘有福，想必会是一场好姻缘。”

　　徐妈妈哪里知道，陆言昭此番求亲可不容易。以唐殴的为人，不是世家出身，即便状元及第他也不放在眼里。毕竟官场之中，姻亲相连，盘根错结，若没有后台，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而他之所以回心转意，是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原来这陆言昭虽是寒门出身，却是鸿烨先生的高徒。鸿烨先生出身翰林，从不参政事，却桃李遍天下。如今内阁之中，三位大员皆出于他门下，且对他敬重有加，将来陆言昭一旦为官，有他照拂，自然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而青柔出身虽然高贵，可到底有个“紫薇泣血”的传言，所以唐殴思前想后，终究还是首肯。

　　青岚一听亲事成了，喜不自胜，赶着去给青柔道喜。她跑到门口，突然被门槛绊倒，“哎呦”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哎呀！”徐妈妈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起来，宋氏也围过来，只见青岚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灰尘，一张口，掉下了一颗门牙来。

　　宋氏瞧她惨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徐妈妈叹道：“大姐儿摔了跤，太太竟还笑，瞧你这亲娘当的！”

　　青岚看着自己的门牙，甚是惊慌，徐妈妈忙抚慰道：“不妨事不妨事，这是要换牙了，咱们姐儿要成大姑娘了！”

　　青岚对前世是否换牙已经全无记忆，只觉得一张嘴就会露风，她赶忙用手捂住，宋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道：“小豁牙，小豁牙！”

　　青岚不悦地白了她一眼，徐妈妈又叫来牡丹帮她洗干净小脸，换了衣裳。青岚便打消了去去向青岚道喜的念头，毕竟门牙都没了，出门了保不齐又要被人笑话。

　　晚上时候，唐毅到海棠苑来，瞧了眼青岚，青岚怕被嘲笑，紧紧闭着嘴。谁知唐毅第一句话就是，“呦，岚儿换牙了？”

　　宋氏笑道：“可不是么，今早起掉了一颗，她还觉着难看，一直拿手捂着呢！”

　　唐毅哈哈笑道：“不难看，我们岚儿就是满口的牙都没了，也一样好看！”说着，将青岚抱起来，在脸上香了香。

　　青岚可不爱同他挨这么近，当下做了个鬼脸，一侧身，跑回自己房里去了。

　　青柔的婚事定在年后，府里上下一时又有的忙了。唐老太太亲自准备了一万两银子的嫁妆，梁氏也送了两副赤金头面，青柔则喜不自胜，每日里偷偷数着日子，等待出嫁。

　　这一晚，青岚喝过甜汤，正准备爬到宋氏床上亲热亲热，忽见徐妈妈笑吟吟地进来，道：“姑娘瞧瞧，谁来看你了？”

　　青岚抬头，只见青柔一身水绿色敞纱长裙，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欢喜道：“大姐姐？”

　　说完，又想起自己的牙，赶忙捂住了嘴。青柔见她可爱，也忍不住一笑。青岚忙招呼她在里间炕上坐下，又吩咐牡丹端了些果子进来。

　　青岚笑道：“大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青柔道：“我来瞧瞧你，只怕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说着，神色甚是黯然。

　　女子出嫁，纵是与自己心仪的男子，但想到要离开亲人，也难免伤感。青岚一面安慰她，一面打趣道：“不见我不打紧，只要跟大姐夫好好努力，快些给我生个外甥就是了！”

　　青柔笑斥道：“好你个小蹄子，满嘴里不知羞的浑说，看我不打你！”

　　青岚咯咯娇笑，一面躲闪，一面道：“我才没浑说呢！陆公子那般喜欢姐姐，如今总算修成正果，还不得蜜里调油，两年生出三个？”

　　青柔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她垂下头，半晌，突然眼眶一热，又滚下两颗泪珠。

　　青岚一惊，忙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大姐姐？”

　　青柔抹着眼泪，摇了摇头，道：“四妹妹，若不是你，我和陆郎断没有今天，姐姐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青岚一笑，道：“咱们都是一家姐妹，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只盼姐姐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我瞧着便也欢喜。”

　　青柔破涕为笑，又轻叹道：“我虽要嫁人了，可心里并不难过。说句不知羞的话，我恨不得早一日随陆郎而去。咱们府里的人，是最没有人情的，娘亲虽疼我，可她糊涂得很，总觉得女人这一辈子不过是侍奉丈夫，忍气吞声，却不知若让我过那般日子，我宁可剃了头发，做姑子去！爹爹更不必说，这么多年来，他忙着经济仕途，只想着让我攀一门助益他仕途的好亲，何曾想过我的死活？至于大哥哥，人人都说他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却不过跟爹爹一个鼻孔出气，满脑袋只想着官运未来，大嫂子现在要风得风的，将来未必有什么好日子呢！”

　　青岚不太知道长房的事儿，但想到上次唐殴要休王氏，唐翧和朱氏竟未劝一言，可见甚是凉薄。

　　青柔说着，反握住青岚的手，诚恳道：“可满府之中，我唯独舍不得的就是你，我知你是个极聪明的，可惜年纪小，三婶子又太过憨直，只怕青瑶、青婉会寻由头欺负你。你记着，将来要遇到难事，千万托人给我带个话，姐姐拼着条命，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青岚甚是感动，笑道：“大姐姐放心，我又不与她们争抢，就是欺负，也欺负不到我头上来。”

　　青柔冷哼一声，道：“那可未必。你没见着上次萧家的小公子来，她们两个那副样子么？后来青瑶有意为难你，还不是因为萧公子吃了你的木樨糕，她心中记恨？”

　　青岚一惊，想不到青柔平时不言不语，府里的事儿却看得清清楚楚。

　　青柔说完，忽又转头笑道：“我瞧那萧公子到是挺喜欢你的，不如我去回了老太太，将你许了他吧！”说着，叽叽咯咯地笑了起来，

　　青岚拧了她一把，道：“好啊，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来打趣我？”

　　“好妹妹，好妹妹”青柔讨了饶，道：“不知为何，咱们两个年纪差得最多，我反而喜欢同你说笑，倒觉得二妹妹和三妹妹太小，说不上话似的。”

　　青岚心虚地低下头，只怕被青柔发现了秘密。青柔又叹道：“其实我也是白操心，四妹妹这么聪明，谁若欺负你，那才是自寻死路呢！何况老太太这么疼你，她如此中意萧彦，又不肯为二妹妹和三妹妹张罗，定是给你留着呢！”

　　青岚噘嘴道：“我才六岁，萧哥哥都十三岁了！”

　　青柔笑道：“还说不上心呢！连人家多大都打听出来了？”

　　青岚羞恼，又要去呵青柔的痒，青柔嬉笑着躲开，道：“哎，四妹妹你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儿，总叫你忘了你多大似的。你……不是借尸还魂，是个老妖怪吧？”

　　青岚心中突地一跳，抬起头，只见青柔一脸戏谑，嗔道：“好啊，你变着法的骂我，你才是老妖怪呢！”

　　说完，姐妹俩嘻嘻哈哈，扭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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