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青岚

　　几个月后，又至秋闱，青柔莫名地紧张起来。陆言昭参加了今年的科考，假若中了举人，即便一时得不着官，但也算有个能做官的名分了，二人约定，若科举得中，明年年初便到唐府提亲。

　　虽然晋王妃并未将“紫薇泣血”之事声张，可风头未过，唐殴和王氏便没再为青柔张罗婚事，王氏因向梁氏卖了几个田庄，也终于为兄长凑够了银子。何姨娘得了田庄，喜不自胜，几房各得其所，一时相安无事起来。

　　可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日翧哥儿媳妇打发婆子到下头催租，不想那庄子竟卖了。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买卖田庄本是常事，府里向来由王氏做主，翧哥儿媳妇便也没放在心上。可她这人心细，几日后发现账目有些不对，竟只进来了三千两，一时心惊不已。要知道，她虽不当家，可将来祖产八成是要给唐翧的，岂能不留心？当下将管家婆子、账房先生一一叫进来查看，这一看，就看出了大事情。

　　府中原有田庄、铺面，大大小小一共四十余处，不想这几个月来，竟变卖了十处有余，虽只是些小的，可账面上竟无进账。她一面叫下人们不得声张，一面找王氏试探叙事，王氏遮遮掩掩，企图蒙混过去，翧哥儿媳妇愈加确定，这事儿正是由王氏做主的！

　　她身为媳妇，自然不敢说婆婆的不是，可王氏这么下去，等唐翧袭爵后可如何是好？翧哥儿媳妇越想越心惊，当下悄悄来到福禄堂，说与老太太。

　　老太太面色郑重，未说一言，只叫她先回去。翧哥儿媳妇无法，只得胆战心惊地熬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唐老太太吩咐众人一齐到福禄堂来。

　　青岚已过了五周岁的生日，这些天似乎长大了不少，刚做了的两个大红缎面绣遍地石榴枝小袄又短了一截，徐妈妈用手量了量，笑道：“大姐儿又长高了，将来想必同太太一样，是个长身玉立的美人儿呢！”

　　青岚抬头望了望高大的母亲，目测下来，当有一米七五左右，放在现代，真是个性感火辣的美女。

　　宋氏欣慰地笑了笑，又道：“老太太做什么这么郑重其事的叫大伙过去，莫不是府里又来客了？”

　　徐妈妈道：“是呢，莫不是萧家小公子？”

　　宋氏笑道：“做什么一定是他？好像咱们家就那一门子客似的。”

　　徐妈妈道：“这到不是，只是前儿送姐儿到老太太那边的时候，还听老太太念叨来着，说过几天，还要请萧家公子到府上坐坐，老人家怪想她的。”

　　“这样啊”宋氏点点头，“这也难怪，那孩子别说是老太太，连我都极喜欢。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又不似那些做官的人，看着就冷，长得又那般俊俏，竟比画上的还好看呢。”

　　徐妈妈抿嘴轻笑，道：“太太既这么喜欢，何不招了做女婿来？”

　　宋氏笑斥道：“老东西，愈发没个正经了，可惜我们喜欢，我们大姐儿却不喜欢！没看见上回给他送了一盒子木樨糕，那个舍不得，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徐妈妈低头望着青岚，打趣道：“叫萧家小哥哥给你做相公，姐儿喜不喜欢？”

　　青岚想到萧彦，不知为何竟飞红了脸，又怕被人发现，顾不得发髻还没梳好，撒丫子跑了出去。宋氏一愣，道：“呦，这是怎么了？”

　　徐妈妈道：“敢是……敢是姐儿长大了，也知道害羞了不成？”

　　宋氏“噗嗤”一乐，道：“得了吧，才五岁的孩子，长什么大！”

　　收拾妥当，宋氏带了青岚赶往福禄堂。进了屋，不觉有些压抑。唐老太太依旧端坐正中，底下是唐殴、唐殷、唐毅并各房的太太、媳妇、姑娘，众人皆凝身屏息，平日里能说会道的翧哥儿媳妇竟也没了话，大厅里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唐老太太招呼宋氏在右侧坐下，脸色阴沉。宋氏眼见这般，也没敢吱声，抬眼看了下唐毅，悄悄询问，唐毅只暗暗摇了摇头。

　　静了半晌，唐老太太开口道：“都来齐了没有？”

　　廖妈妈肃立一旁，垂首道：“回老太太，都已经到了。”

　　唐老太太嗯了一声，淡淡道：“今儿叫大伙来，是因这府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一人做不得主，还得请大伙都来听听才是。”

　　众人听说，无不心头一凛，王氏更是脸色煞白，一口气几乎有进无出。

　　唐老太太扭头看着王氏，道：“大媳妇，自你进了唐家的门，我一直待你不薄。唐府一应钱财，都交由你打典。亲家公曾任江南布政使，你王家亦是书香门第出身，为何竟做出这等事儿来？”

　　王氏大惊，猛地起身跪下，颤声道：“媳妇……媳妇不知错在哪里，请老太太明示。”

　　“哎”唐老太太并未生气，只轻叹一声，梁氏心知肚明，想必她的事儿漏了。

　　唐殴见这架势，也撩开袍子跪在唐老太太面前，“是儿子教导无方，不知王氏何处得罪了母亲？儿子媳妇愿领责罚。”

　　唐殷唐毅一时摸不着北，谁也不敢求情。唐老太太沉默半晌，道：“大媳妇，你府上，到底还有几处田庄，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

　　王氏一听，心知老太太已经知晓此事，登时魂飞魄散，大哭道：“老太太开恩！”

　　唐殴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你、你到底做了何事？”

　　翧哥儿媳妇“噗通”一声跪在王氏身旁，垂泪道：“是媳妇不孝！媳妇虽不敢违拗婆婆，可到底是唐家的人，前日里偶然发现咱们府里竟突然出手了十余处田庄，账房里却又不见进账，才斗胆告诉了老太太，请婆婆原谅！”说着，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垂落下来。

　　唐殴大惊失色，厉声对王氏道：“媳妇所言可是真的？莫非你私下变卖了我唐家产业？”

　　王氏只跪在地上叩头，道：“老太太开恩，媳妇糊涂，求老爷、老太太开恩啊！”

　　唐殴大怒，厉声道：“你这贱妇！你究竟卖于了谁家，钱财都去了哪里？还不从实招来，有一句假话，我非活活打死了你不可！”

　　“我……我……”王氏茫然扫了一圈，眼光落到梁氏的身上。梁氏自知是脱不开的，惊慌道：“哎呦，那庄子的事儿，大哥难道是不知道的？”

　　唐殴转头望向梁氏，皱眉道：“什么意思？”

　　梁氏满脸懊恼，恨声道：“老太太，都是媳妇不好！前阵子大嫂说几处庄子收成不好，想要出手，我就帮着她问了问，我娘家哥哥门路广，价钱又相当，因而便寻人买了去，可……可这事儿我以为大哥哥是知道的，若知道是大嫂擅做主张，媳妇断不敢隐瞒，求老太太明鉴啊！”说完，也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恨不得掏心证实自己的清白。

　　唐老太太面色铁青，深吸口气。唐殴虽怒火中烧，却还是对梁氏还礼道：“弟妹言重。此事本怪不得弟妹，快快请起。只不知那些庄子都卖于何人？进账多少银子？”

　　事到如今，唐殴最关心的是如何将这笔钱讨回来。

　　梁氏尴尬道：“听闻……听闻约有十万两银子。”

　　话音一落，翧哥儿媳妇不禁瞪圆了眼珠，光那几处铺面，便是难得一见的好地段，几处田庄更是物产丰饶，进账不菲，就是贱卖，估摸着也有三四十万两，怎么王氏，竟只卖了十万两？

　　翧哥儿媳妇晃了两晃，差点晕倒，用手臂撑在地面，才勉强忍住。唐殴不明内情，蹙眉点了点头。唐老太太却看出情形不对，对翧哥儿媳妇道：“是哪几处田庄，可是这个数么？”

　　翧哥儿媳妇浑身冷汗，低头道：“回老太太，南郊、东郊、月牙湾的三处田庄，并怀远街、东司门、西铭街的三间铺面，尚有蚕庄、茶庄两处。”

　　“什么？”唐殴气得浑身发抖，如今就是用十万两原封不动的买回来，恐怕人家也不会卖了。他猛地抬腿，一脚踢在王氏的肩上，“你这贱人！枉我平日里如此信任于你，教你执掌中馈，你竟做出这等事来，说，那十万两银子，你弄到哪去了？”

　　王氏痛呼一声，被踢倒在地上，大哭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她如今脑中一片混乱，除了这两句，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老太太气闷难当，忍不住道：“二媳妇，你也知道那几处田庄、铺子的价钱，怎么眼瞧着你大嫂做亏本生意，也不知道提点一声？”

　　梁氏心生怒火，这老太太心也太偏了，这事儿怎么怪得到她头上？脸上却赔笑道：“哎呦，媳妇只是为大嫂牵个线罢了！具体买卖价钱，那都是她们谈的，媳妇又不知道底细，哪好乱说？”

　　唐老太太怎会不知道梁氏打得什么算盘，可这事儿不管怎么说，确实没有理由怪责她，当下冷哼一声，又对王氏道：“大媳妇，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说来那几处庄子，将来也是要留给翧哥儿的。你这般年纪，又是翧哥儿亲母，难道还要跟儿子抢财产不成？”

　　王氏抖如糠筛，啜泣不休，唐老太太放缓声音，温言道：“你有何缘由，但说不妨。”

　　王氏这才道：“回老太太，因……因媳妇的娘家哥哥犯了事儿，被发配凉州。不想前阵子被冤枉打死了人，本已与了那家人好些钱财，也说好了不再追究。谁料那家人竟出尔反尔，更狮子大开口，扬言要十万两银子，否则就闹到京城去，定要我哥哥偿命……”

　　青岚曾经恍惚听到王氏和青柔谈话，知道因由。青柔的婚事吹了，这笔银子没有来路，也难怪她会出此下策。不觉有些自责，若非青岚暗中使计，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为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兄长，竟以女儿为代价，这母亲也未免太糊涂了。

　　这一下，连唐老太太也无话可说，变卖夫家产业，贴补娘家，怎么说也是大罪，唐殴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王氏的脸上，“你这贱妇，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完，还要动手，忽见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拉住唐殴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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