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青岚

　　转眼间，已至四月，几日后便是春闱之期。令青岚惊讶的是，这个时代的考试竟也要押题，京中的达官贵人均请了诸多海上名仕齐聚府中，通宵达旦，帖经策问，而唐殴则请了当朝名士公羊先生，在清风轩下榻，唐翧和萧彦便每天住在那里，忙得不可开交。

　　春闱共分三场，分别在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王氏每日敲经念佛，期盼唐翧得中。唐老太太嘴上虽没说，心中也期盼唐家子孙能有出息，青岚几次瞧见她独自去春雨居上香。

　　接连一周的绷紧神经，让唐翧精疲力尽，回府时，竟似瘦了一圈。唐老太太忙命人炖了一大碗的人参汽锅鸡，给唐翧送去，据说他一口气就喝了一大碗，唐老太太轻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十日之后，会试放榜，一大早就有人来唐府中报喜，说翧公子中了第四十三名贡生，王氏道一声谢天谢地，喜得差点昏去。虽说唐殴有爵位在身，可当今皇上尤不喜勋贵，却喜欢科举出身的清流文人，因而侯爵子弟们才争相科考，若唐翧能进士及第，加上唐公府的威望，日后在仕途上必然一帆风顺了。

　　与此同时，皇上钦点萧文远为左军都督府骁骑右卫，择日入京赴任。这萧文远正是萧彦的生父，如今举家入京，萧彦便作别唐母，回府去了。

　　唐老太太叹道：“皇上不喜勋贵侯爵，这萧文远并非武举出身，却破格拔擢，看来是对他十分倚重。”

　　唐殴道：“萧家祖上数年来镇守辽东，致使边疆安宁，群夷俯首，自是忠臣良将，而萧文远更是英勇无匹，缕立战功，皇上让他驻守京畿，既是皇恩浩荡，亦为慧眼识珠。”

　　唐老太太点了点头，“如今勋贵圈里人人自危，连晋王、宁王也纷纷被削地减俸，却独独他家恩宠日隆，萧家小公子又参加了今年会试，若将来得中进士，仕途不可限量——对了，”唐老太太忽然想起，“萧家小公子考中了没有？”

　　唐殴道：“回母亲，中了，听说是第一百三十四名贡生。”

　　“呦，”唐老太太笑道：“虽比不得咱们翧哥儿，可小小年纪，又久在辽东，已是十分难得了。”

　　“正是。”唐殴道：“皇上听闻贡生里有个叫萧彦的，特别垂询，是否是萧文远家的大公子，闻后龙颜大悦，亲自召他入宫，连太后见了，也对其赞不绝口。”

　　唐老太太颔首道：“那萧彦的确年轻有为，最难得的是，沉稳守礼，毫不骄矜，我看着也十分喜欢。”

　　唐殴道：“前日里萧文远来京，儿子前去拜访，萧家夫人还问及咱们家的几个女孩子，不知可是有意？母亲既然如此中意他，何不就将青瑶许了他呢？‘

　　唐老太太微微一哂，“你瞧着青瑶那孩子，可是个当官太太的料？”

　　唐殴一怔，他从不理会内宅的事情，婚姻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政治手段，只要身份、家世、地位能有助益就行了，女人么，就是相夫教子，伺候公婆，至于什么夫妻情爱、妯娌和睦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如此草率的将青柔许入王府了。

　　“母亲若觉得二丫头不合适，那三丫头如何？”他知道母亲偏疼唐毅，想必好亲事是为他家留着呢。

　　唐老太太摆了摆手，淡淡道：“二丫头和三丫头年纪都还小，何况婚姻之事，没有女方家上赶子的，假若萧家真的有意，咱们再议不迟。”

　　唐殴见唐老太太如此说，虽有些不死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唐老太太又道：“柔丫头的亲事筹备的如何了？婚期可定了？”

　　唐殴道：“母亲放心，都已定了，下个月初，王妃会与王氏到慈明寺焚香祈福，合定八字，适时再定婚期。”

　　唐老太太点了点头，道：“青柔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无论如何，你不能亏待了她。”

　　“儿子知道。”

　　五月里，春寒褪尽，百花盛放，青岚换了轻薄衫裙，到园中玩耍。自从她上次在假山边上找到了木樨花，便常来这边采摘，她喜欢木樨的香气，不仅能做糕点，放在屋里也叫人心旷神怡。

　　木樨的花期长，几日不见，竟开得更艳了，连底下那一簇原本枯黄的花枝也缀满了花朵，青岚伸手去摘，突然指尖刺痛，被枯枝扎了一下。

　　青岚“嘶”一声，赶忙收回手，只见指头被花刺扎出了一滴血珠，隐隐作痛。青岚忙拿出帕子，将血擦净，今儿摘花可是偷跑出来了的，要是让宋氏瞧见自己受了伤，保不齐又要连累牡丹了。

　　青岚收起帕子，扭头一看，身前的一簇枯枝突然发出了一个小小的嫩芽，不一会儿，长出了一个花苞。

　　青岚大惊，以为自己眼花，忙揉了揉眼睛。花苞就那么清清楚楚的开在自己面前，散着淡淡的芳香。

　　青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花瓣，只见花苞上沾着自己的一点血丝，她一时心中狂跳，莫非她的血，让枯枝突然开花了么？

　　青岚伸出手，从指尖又挤出一滴，滴在花苞上，那花苞忽然打开，似魔术一般，转瞬盛开成一朵鲜艳的木樨。

　　青岚心中巨震，她不敢相信，又扎破手指，滴了两滴，树枝碰到她的血，转瞬就会长出一簇簇的嫩芽，花苞碰了她的血，也瞬间就会怒放。

　　青岚望着这千古奇景，不禁呆住了，莫非大周圣女的传言是真的，而她，竟与她有同样的能力？

　　青岚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神。她的血能让万物生长，这个秘密实在太过重大，一旦传扬出去，不知对她是好是坏。

　　青岚仔细思考了一阵，还是决定暂且先保守这个秘密，静观其变。

　　只是这一来，她也没有心思摘花了，当下提着花篓，回海棠苑而去。她想着适才的事儿，一路上，有些心神恍惚，忽然，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跑来，正与她撞个正着！

　　青岚“哎呦”一声，结结实实地坐在地上，一转头，只见一个男子旋风一般，从自己身旁飞奔而去。

　　青岚一惊，这里是唐府后宅，是谁这么冒冒失失的，而且撞到了她，竟连个招呼也不打？

　　而且看这人的穿着，竟不像是府里的小厮，他到底是谁，后园里怎么会有外男呢？

　　青岚想不通，只好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起身而去。没走出多远，迎面走来一个身着浅绿色霞影纱束腰长裙的女子，行色匆匆，赫然正是轻柔。

　　“大姐姐好。”青岚上前，乖巧地招呼一声。

　　青柔却只微微颔首，便别过了头去。青岚瞧她神色慌张，眼眶微红，像刚刚哭过，心中微惊，这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想要询问，又觉得还是装作不知道得好，只得提着花篮，径自去了。

　　这两天，青岚一直小心看护自己手指，生怕一不留神，泄露秘密。好在不过是被花枝刺了小口，没多久便痊愈了。

　　她又趁机打听了许多“大周圣女”的事迹，询问她的血是否只能令枯木回春，是否还有别的用处？可惜徐妈妈和牡丹等人都是一知半解，徐妈妈道：“只听说她一生都居住在西域的龙雪山上，以清风甘露为食，为先帝看护两朵雪莲。一旦此花枯萎，大周朝便会惹来灾祸。”

　　青岚一惊，道：“清风甘露？那……那她从来都不用吃东西么？”

　　徐妈妈笑道：“她是仙女，仙女自然就不用吃东西了。”

　　青岚问道：“可她若不是仙女呢？说不定……说不定她同我们一样，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呢？”

　　徐妈妈漫不经心地道：“普通人的血，哪里能让雪莲开花呢？”说完，将最后一件袄子放在柜子里叠好，回身笑道：“姐儿今儿怎么关心起那位圣女的事儿来了？不过是传闻罢了，究竟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青岚心中好奇，自己既然也有这奇怪能力，是否同那位仙女一样，只靠着清风甘露就能活呢？

　　她本打算偷偷试试，可没多久，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加上唐老太太的美食诱惑，不到一天就缴枪投降。

　　接来几天，青岚一直在研究“大周圣女”和“西域雪莲”的事儿，连唐毅都笑称，岚儿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

　　可惜终究还是没什么结果，这种血的能力十分有限，恐怕只能为皇帝养神花。青岚暗想，如今已过去了上百年，那两朵花是否已经枯萎了呢？若被人知道，也叫她去大雪上养花可怎么办？想到那凄凉场景，青岚打了个冷战，赶紧不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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