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青岚

　　宋氏带着青岚回到海棠苑，才发现她的衣裳上满是泥土，还划了几条口子，似乎是爬树去了。寻常母亲，定然是诚惶诚恐，训斥一番，可宋氏不同，她打小也是在山里上蹿下跳的，觉得青岚没继承唐毅娘娘唧唧的基因，甚为欣慰。

　　牡丹服侍青岚洗了澡，换了小衣，躺在美人榻上休息。青岚吩咐人将那些木樨花淘洗晾干，宋氏看着窗台上鲜艳花瓣，好奇道：“你何时吃过木樨花做的甜糕了？”

　　青岚胡乱敷衍道：“没吃过，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自己想的？”宋氏惊奇不已，失笑道：“我们大姐儿是食神转世不成？没吃过还能自己想的？”

　　青岚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周星驰和莫文蔚的脸，她赶紧将那画面赶走，骄傲道：“自己想怎么啦，咱们吃的东西，不也都是人想出来的？别人能想，我为何不能想？”

　　宋氏哈哈大笑，摸着她的脑袋道：“好，我们岚儿最聪明了，”说罢，又吩咐牡丹“去，告诉下头，就按着岚儿说的做！”

　　青岚亲昵地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勾住宋氏的脖子，讨好道：“还不是因为娘聪明，我才聪明的？”

　　宋氏含笑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是说，我没你爹聪明呢？”

　　青岚“咯”的一笑，悄悄道：“爹爹才没有娘聪明，那是我当着他的面故意说的！”

　　“你个小鬼头！”宋氏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捏着她的小脸，笑道：“到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见鬼说鬼话了。”

　　青岚怯怯地道：“那我见了娘，不是得说仙女话？可是青岚不会说啊……”

　　宋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脸，“你这嘴啊，可别吃甜糕了，自己都带着蜜糖呢！”

　　徐妈妈也不由笑道：“太太好福气，咱们大姐儿啊，真是冰玉般灵巧的人儿，难怪老太太这么疼她，就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不知怎么对她好呢。”

　　第二日一早，厨房里就按照青岚的吩咐，做好了木樨甜糕。糕点是用琼脂、牛乳粉、白糖、蜂蜜、糯米粉用一定比例调匀，慢慢注入沸水，调成糊状，挂而不断，再上锅蒸熟，之后以纱布包好，反复揉捏挤压，是表面光滑细腻，再以木樨花掺入其中，果真是芳香四溢，清甜爽口，相比府里常吃的桃儿糕，更有一番风味。

　　宋氏连吃了几块，赞不绝口，“岚儿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就平白想，就能想出这样好吃的东西？”

　　徐妈妈素来不贪嘴，却也吃了两块，笑道：“老太太不都说了么，咱们大姐儿啊，不是凡人！”

　　宋氏将青岚抱起来，转了一圈，“不是凡人，是个小鬼头！”

　　说完，她又吩咐牡丹将剩下的木樨糕都包起来，给萧彦送去，毕竟昨天答应人家的，不能食言。

　　收拾妥当，宋氏领着青岚到唐老太太那边用饭。进了福禄堂，只见梁氏今天竟然出奇勤快，穿得富贵端庄，早早侯在那里。青瑶垂首立在她身旁，因有外客在此，何姨娘不能露面，羿哥儿只由两个婆子带着，青婉身着浅绿色束腰长裙，头上插着一根碧玉簪，聘婷风流，妩媚动人。

　　自从萧彦进了府，青瑶和青婉似乎一瞬间明艳了不少，可惜一个富贵太盛，一身暴发户气质，一个却风流过了头，带着股卖弄讨好的小家子气。

　　宋氏和青岚向老太太请了安，便坐到一旁，只见羿哥儿悄悄凑了过来，小声道：“姐姐姐姐，你什么时候还教我写字啊？”

　　青岚这几天忙着跟徐妈妈学刺绣，确实很久没叫羿哥儿过来了，她摸着羿哥儿的小脑袋道：“上次的字帖练的怎么样了？下次我可要考你了。”

　　羿哥儿一本正经地道：“已经练成了，咱们下次不如学点别的吧！”

　　青岚“噗嗤”一乐，点了下他的额头，“练成？你可好大的口气啊，想写好字，要身正，笔直，臂开，足安，稳若磐石，静若处子，你说说自己，能老实坐几个时辰？”

　　羿哥儿不悦地扁扁嘴，“既然练字这么困难，咱们还是不要练了吧，你上次不是说，还教我怎么变走玫瑰花么？”

　　青岚笑道：“你怎么这么没毅力？才学了写字，又要去学戏法，等学了戏法，又不知你想学什么了！业精于纯，假若只知皮毛，却博而不专，倒不如什么也不学，不仅于己无用，反而乱了本心。”

　　两个小孩儿窃窃私语，堂上众人都不曾留意，青岚说完，一抬头，不知何时萧彦竟进来了。

　　他望着青岚，眼神带着一丝惊异，当看到青岚那白嫩嫩的包子脸，又不禁一笑，“四妹妹早。”

　　“萧哥哥早。”青岚还没回答，青瑶和青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唐老太太招呼道：“小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府中饮食可还和口味，下人们可有不周之处？”

　　萧彦笑道：“都是极好的，饭菜尤其可口，只是昨晚吃多了些，这么下去，只怕也要变成小胖子了。”说完，笑眯眯地看向青岚。

　　他话里用了一个“也”字，又瞧着青岚，女眷们都听明白了，不禁哈哈大笑，唐老太太冲青岚招了招手，“瞧瞧我们府里的小胖子，跟祖母说说，今儿想吃什么啊！”

　　青岚一脸不悦，挪到唐老太太身前，老太太将她搂在榻上，青岚嘟着嘴道：“青岚不是小胖子！”

　　女眷们见她可爱的小模样，都笑得花枝乱颤，唐老太太拍了拍她肉鼓鼓的小肚子，“不胖不胖，我们岚儿是最瘦的，是不是？”

　　“是是是。”翧哥儿媳妇忍不住上前拧了一把青岚的小脸，“我们岚儿最瘦了，现在才五十几斤，比我们都轻呢！”

　　自己瞬间又被暴露了体重，青岚的脸更黑了，女眷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青岚握紧小拳头，狠狠瞪了萧彦一眼。

　　哪知萧彦也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鼓着脸，无声说了三个字，口型分明是：小胖子。

　　青岚气得七窍生烟，隔空做了个鬼脸，萧彦只瞥了一眼，又一本正经地转过头去了。

　　没一会儿，王氏带着青柔过来，青柔依旧穿一身水蓝色绣海水如意三宝纹修身长裙，头上晚上弯月髻，插着一只蜜蜡水滴状朱钗，面色柔和，仿佛昨天的事根本没发生一般。

　　王氏却是面色蜡黄，眼窝发青，神情委顿，唐老太太蹙眉道：“大媳妇，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若不舒服，该找个大夫来瞧瞧。”

　　王氏脸色尴尬，慌乱道：“媳妇没事儿，不过是刚开春，气候骤暖，身子未能协适，老太太不必忧心。”

　　唐老太太见她一日比一日消瘦，还不放心，刚想再问，却见翧哥儿媳妇笑道：“老太太，这是柔妹妹要出嫁，娘舍不得呢！”

　　唐老太太这才恍然，王氏只有青柔一个女儿，又是晚来得女，如今忽然要嫁出去，当然似被割了肉般，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都在京里，又不是远嫁，以后时常去瞧瞧她就是了。”

　　王氏找到了个恰当的理由，面色一缓，恭顺道：“媳妇知道了。”

　　众人落座后，丫头们摆了饭进来，因有贵客，早点比往日丰盛了不少，不禁有平日的金乳酥、肉糜粥、清酒圆子，还加了蜜汁酥肉、花雕醉鱼、香叶鹌鹑蛋等小菜。

　　丫头们将金乳酥切好，分装在几个如意纹琉璃盘子里，送到众人面前。这点心制作精细，又极为费时，因而每人只有一块。梁子文瞧见了，偷偷将盘子藏了起来，却并没吃。

　　翧哥儿媳妇斜眼瞧见，打趣道：“梁小公子怎么不吃啊？这是要藏着给谁啊？”

　　众人的目光一同向他看去，梁子文的小胖脸立刻红了，嗫嚅道：“我……我舍不得吃。”

　　“哎呦”翧哥儿媳妇笑道：“谁不知你们家金山银海的，这又舍不得了，不是打我们的的脸么？说说，你给谁留着呢？”

　　贺氏见小儿子嘴馋又舍不得的样子，也很好奇，摸摸他的小脑袋，“怎么不吃啊？”

　　梁子文看了看青瑶，小心翼翼地道：“青瑶妹妹喜欢吃，我给妹妹留着呢。”

　　十岁的小孩子，说出这话到是感人，唐老太太笑道：“到底是姑舅兄妹，俗语说‘砸断骨头还连着筋’，果然不假，快吃吧，你妹妹有呢，若是不够，叫后厨再做。”

　　青瑶却猛地红了脸，急道：“我不要，你别给我留着、”

　　翧哥儿媳妇咯咯笑道：“瞧瞧，两个小人儿还谦让起来了，依我说，你们啊，一人一个，谁也别让了，我叫下头再做两盒来，带回去吃。”

　　梁子文听她这么说，神色一动，还是舍不得，“我还是给妹妹留着吧。”

　　贺氏不禁莞尔，笑着道：“好，那你就给妹妹送过去吧。”

　　梁子文大喜过望，重重点了点头，端起小碗，笨笨地跑到青瑶面前，“妹妹快吃吧，我这一块也给你。”

　　青瑶这下更急了，她不住用眼角瞟着萧彦，斥道：“我都说了我不吃了，你……你快拿走……”

　　翧哥儿媳妇只当她害羞，愈发想打趣，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你瞧瞧，咱们府里是不是又要办喜事了？”

　　栩哥儿媳妇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这两个小人儿，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我看着都羡慕了。”

　　贺氏本来不是十分中意青瑶，虽是国公爷家出身，也没见唐殷有什么正经营生，再者她也深知小姑瞧不上自己，结了这样的亲，梁家难免要受气。可儿子却偏偏喜欢得跟命似的，只得默许。如今听王氏的两个儿媳打趣，不禁动容，笑道：“二娃，将妹妹许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她说的虽是玩笑话，梁氏和青瑶却同时变了脸色，梁氏已受够了商家女的苦，哪会让女儿再嫁于商贾之家？当下她冷冷道：“别乱说，孩子们还小呢。”

　　这一下算是狠狠打了贺氏的脸，她脸色登时一白，不觉握紧了帕子，翧哥儿媳妇也料不到梁氏竟会这样说，这种事儿即便不愿意，开个玩笑也就过去了，私下里怎么说不行，何必当面这么冷冰冰的？尴尬了一瞬，又笑道：“可不，咱们急什么，我们家的大姑娘还没出阁呢！”

　　而青瑶最忌讳的就在这事，她心里一急，猛地推开梁子文，“你……你起开，我不吃你的东西，你别再缠着我，我……我才不要嫁你……”

　　梁子文身子一晃，跌在地上，金乳酥也摔得粉碎，他脸色苍白，眼泪不住在眼圈里打转，“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妹妹生气了？”

　　贺氏大怒，豁然站起身，翧哥儿媳妇眼见不妙，亲自上前将梁子文扶起来，一面骂丫头们，“你们都干什么吃的！也不看着点，笨手笨脚，真没用！”

　　无辜躺枪的丫鬟们只能比闭口不言，翧哥儿媳妇拿帕子掸着梁子文的衣衫，赔笑道：“小孩子们打打闹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小时候不也一样？三日恼了，两日好了，舅太太别往心里去。”

　　贺氏冲翧哥儿媳妇笑了笑，又冷冷望向梁氏，“姑娘说笑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哪还敢怪责二太太？”说着，将梁子文扯起来，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给我坐回去！”

　　梁子文被唬了一跳，只得呆呆地坐回椅子，一面还不住用眼角瞟着青瑶，青婉冷眼旁观，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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