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道

　　具桦闻的反应明显出乎叶映的预料，也出乎许光的预料。

　　叶映想的是：剧情走势不对。具桦闻是失神了，但持续时间太短，难道失神过后不应该来个

　　激动的真情告白吗？

　　许光想的是：这反应太平淡了。若他真的找了自己三年，不该连一丝愤怒都感觉不到，这实

　　在不像是具桦闻。

　　许光在说出那句话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会受到具桦闻的冷漠、嘲讽或者是愤怒，结果都没

　　有。一句淡淡的回应过后，具桦闻甚至拿出了策划书，摆足了谈公事的架势。

　　既然如此，自己似乎也不该过于在意，他在具桦闻心中是个怎样的位置他自己知道，说不定

　　具桦闻三年间不断打听他的消息只是想确定他的生死，好歹也是曾经在他身边待过的人，或者说

　　......一个替代品。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许光忙着进行内心活动，具桦闻忙着思考如何在和叶映说话的时候不

　　露痕迹地偷瞄许光，叶映......忙着捕捉具桦闻瞄向许光的视线。

　　至于策划书？不就是几张纸吗，说的人没费心思说，听的人没花心思听。

　　叶映拉着许光来是为了看好戏，但某位当事人并不配合。他看看具桦闻，对方还在向他介绍

　　着关于艺术展的媒体宣传情况，但是......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像是想到了

　　什么好主意，一下子亮了。

　　“媒体放出了林继梵可能会亲临艺术展的消息，引起了很大反响......”

　　“对了，具总，”叶映打断具桦闻的话，“上次具总好像对我的手表很感兴趣，其实......那原本是许光的。”

　　许光一直没注意他们的对话，失神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抬起头来，撞上具桦闻晦

　　涩难懂的眼神。

　　......叶映又说了什么吗？刚刚明明很平淡的具桦闻为什么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在
　　生气，又似乎有一丝懊恼。

　　许光看向叶映，叶映右手似不经意地触到左手手腕。

　　“说起来，那块表背面还刻了字，”叶映勾唇一笑，“他一直不肯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

　　许光领意，却不想接话，微微垂下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瞬间翻涌的情绪，他并不想在具桦闻面

　　前聊及从前那段时光。

　　那段日子，自己在深夜辗转难眠或是酒醉意识不清时都回忆过太多次。每一次，都像是用带

　　勾的小刀在心里划过无数道深深浅浅的伤痕，直划到鲜血淋漓。在具桦闻身边的五年，从一开始

　　的敬佩到后来的心生仰慕，他陷得太快太深。不断放低自己的姿态，忽视自己的原则，不过是希

　　望能在他心里留下比旁人稍深一点的痕迹。是啊，具桦闻后来是把他放心里了，却是因为另外一

　　个人。

　　第一次用尽心力去爱一个人，毫无原则与尊严的五年，换来他一句“你疯了”以及精神病院

　　里生不如死的一年，这样的代价太沉重，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若不是遇到叶映......他大

　　概真的会在三年前了结自己。

　　答应陪叶映来见具桦闻是一回事。曾经的感情太炽烈，现在的情绪太复杂，表面的平和是装

　　出来的，他甚至做不到真正平静地直视具桦闻。他可以坐在这里，却做不到自己把伤口的痂撕开

　　摊放在具桦闻面前。

　　笑话已经结束，不应该再出来丢人现眼。

　　叶映看见许光如此神色，便知他想起了往事，自觉自己有些忘形，玩得过分了，懊恼不已，

　　便岔开话题：“具总，你再给我说说媒体宣传的效果？”

　　具桦闻不知他想法，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许光反感，双眼直视许光，深邃的眼神化作千丝万

　　缕的丝线，似乎要把许光缠住，喃喃道：“JHW & XG，是不是？”

　　许光轻轻地笑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串字母，并没

　　有什么意义。”

　　具桦闻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许光忽然觉得很无趣，又有些难堪，扭头朝叶映说道：“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你和具先

　　生慢慢聊。”说罢便起身离开。

　　具桦闻静了两秒，匆匆向叶映说了句“抱歉”，起身追着许光出去。

　　许光走得很快，但具桦闻更快，在许光进电梯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旁边一拉。

　　许光看着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抬头看了具桦闻一眼，语带嘲讽地说：“具先生是准备再

　　将我送入精神病院吗？”

　　“不，不是的，我......再也不会了。”具桦闻皱着眉头，他不喜欢许光刚才看他的眼神，充满冷漠与嘲讽，他曾在梦中看过无数次。

　　许光用力挣脱他的手。想起了精神病院里度过的一年，许光情绪有些不稳，连带着说话的语

　　气也不好：“那我真要谢谢具先生大发慈悲了。”

　　“你别这样子说话，”具桦闻有些心疼，他也知道许光那一年肯定不好过，“我会弥补。”

　　许光听到“弥补”二字，顿时激动起来：“弥补？所以三年来你不断打听我的消息，是为了

　　想弥补我吗？你打算怎么弥补？把自己关进去一年，还是把陆文轩关进去一年？”

　　“你知道我在找你，”具桦闻猛地抓住许光的肩膀，将他抵在墙上，“你果然知道我在找你

　　，我找了你三年，但你一直躲着我，一直躲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

　　自见到许光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急于让许光知道自己的感情，他想

　　把眼前这个人紧紧拥在怀里，揉进骨里，抵消梦中一次又一次的恐慌。

　　但是对许光而言，这份感情太陌生，来得太莫名其妙，以至于他无法正确解读。他想要从具

　　桦闻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双手用力地摁在具桦闻手臂上，冷然道：“是怕我没死成，突然回来坏

　　了你的好事吧。”

　　具桦闻双眼通红，突然大声吼道:“不许说那个字！”

　　许光被吼得一愣，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两步，但身后是墙，退无可退。

　　具桦闻发现了许光下意识的动作，缓缓放开了许光，颓然笑道:“你怕我。”

　　许光得到自由，抿着唇往旁边退了几步，并不说话。

　　具桦闻余光看到正往电梯方向走来的叶映，深深吸了口气，问许光:“你......和他什么关

　　系？”

　　“朋友。”

　　“你喜欢他？”

　　许光道：“你觉得呢？你将我推进地狱，他将我拉回人间，我应不应该喜欢他？”

　　具桦闻哑声，他根本无法反驳许光的话。

　　叶映正好走到，他看看许光，又看看具桦闻，将手里的文件交还给他，笑道：“看来打扰你

　　们叙旧了。具总，策划书和流程书我看了，没什么问题，我回去再联系一下展品，就可以着手准

　　备了。”

　　具桦闻僵硬地点点头，他看着叶映，对方爽朗明亮的笑容忽然令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如果

　　许光真的喜欢他......

　　要放手吗？不，就算许光真的喜欢叶映，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怎么能

　　再把他放走？

　　“那我们先失陪了。”叶映朝具桦闻微一颔首，拉着许光便进了电梯。

　　留下具桦闻，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电梯内，叶映歉意地看着许光:“今天的事，对不起。”

　　许光摇摇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还不够冷静。”

　　一路无言。

　　许光一进屋，便进了自己房间，匆匆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许是太累了，这一睡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好在最近工作不多，不用晚睡早起地赶着作画。

　　许光洗漱完出房门，看到原本应该在床上的某个人正端坐在沙发，拿着手机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

　　叶映转头看他，颇有些无奈地说：“具桦闻的助理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想要邀请你为映象新

　　出行的杂志设计首页及插画，如果可以，想聘用你为映象的特约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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