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如不念

　　姜瑾的车子跟在姜幕涯的车子后面直溜溜地走着，进了市区，姜瑾也不敢再随意掀开帘子。只能独自一人双手抱胸，靠在后垫上，通过周围的动静来揣测大概是在哪里。“这路段，好像还真是直接出城的方向，阿公还真是狠，都不打算让我临走前去见见阿瑜么？”

　　等又继续转过几个弯，行到一个人声静谧的地方时，马车居然停了下来。帘子微微一掀，赫然是姜幕涯心腹姜寻的脸。“小姐，接下来的路就由我来负责，老爷他还有事会在常州耽搁几天，无法和小姐同行了。 ”

　　姜瑾猛然推开车门探出身子，姜幕涯的马车果然没在前面了，“姜幕~阿公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姜寻硬性把车门关了过来，让姜瑾不得不回到车内，“小姐，放心，老爷他都是为了小姐好。”
　　“那阿瑜呢？他有说阿瑜什么时候回桑州吗？”姜寻力气很大，姜瑾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乖乖地坐回原位。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

　　姜寻是姜幕涯五年前从京城回来时带回的一个护卫，年纪不算大，但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自此之后就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姜幕涯，忠心耿耿，敬主敬业。而这次姜幕涯居然舍得把这个第一保镖派出来给自己护行，姜瑾还能说什么呢？不过目前看起来，没了姜幕涯在路上时刻散发冷气，姜瑾的回桑之路，肯定会舒坦得多。

　　“小姐，属下接下来会全力赶路，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轻叩车壁三声即可。”

　　姜瑾立即就敲了三下窗口。

　　“小姐，这~”

　　“马上去西街口，给我买一堆传奇本子来，越多越好！”

　　“小姐，我们是赶路！”

　　“还不快去！开玩笑，路上最快也得走近一个月，我可不想在回州前就把自己给憋死。”来时的路上，秉着一副落难的样子，姜瑾在车上呆的异常憋屈，还好货车上的车夫时不时会和自己说些话，自己也能干些活，或者盯盯那个诡异的黑衣大侠解解闷。可现在，是这个跟姜幕涯一样爱拉着脸的姜寻和自己同行，不给自己找点事干，姜瑾都害怕自己还没到屋，就在路上给闲死了。大小姐不好当啊。

　　姜瑾死死地抵着姜寻想要关窗的手，用眼神示意自己的绝对命令。并及时地皱起眉头，赶紧用左手扶住右肩，做出伤口疼痛的样子。姜寻见状，赶紧松手，当日姜瑾被救回的惨状他是亲眼目睹过的，那么重的伤口，有些武夫都要修整一个月，更何况从没练过身板的千金小姐，在床上也就躺了半个月不到就要受车马颠簸之苦。只能“啧”地一声，对身后的两个跟班说道，“你们先驾着马车出城，我去买本子，自会跟上。”

　　这下姜瑾才总算满意地关了窗子，暗笑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开玩笑，受伤的在左边呢。不过，那里，姜瑾确实还真是不敢怎么碰的。也就优哉游哉地让车子开走，等着第一保镖给自己送小说了。日子就得这么过才对嘛，虽然求不得太多，不过一些基本追求还是得维持才行。

　　但让姜瑾无语至极甚至哭笑不得的是，她所坐的这辆马车居然出城不到十里地时，就又遇上绑匪了。这应该是很让人难过的事吧，只是姜瑾联想到上次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运到贼窝，这次简直就是轻松多了。至少姜瑾还能在马车里清楚地听到对方那痞里痞气的招呼，“车里坐的是美娇娘吧！交出来我们可以好心留你们全尸。”

　　姜瑾自己翻了个白眼，我不美我不美，我哪里美了，你们这群不务正业的混蛋这辈子就跟我撞上了不成。顺手就把自己的发髻给扯个七零八散，抽出包袱掏出药袋里面一瓶灰腻腻的药膏就往脸上大肆涂抹，美娇娘是吧，就让本小姐让你们好好看看什么是美娇娘算了，去你妹的，我还真是受够了。

　　“小姐，你出来干什么，小姐，你这是！”门口护着个跟班，一开口原来是个女子，姜瑾开始还纳闷姜幕涯怎么全给自己派男的护卫呢，原来！

　　“小姐，小心！”妹子护卫立即把自己的视线从姜瑾那惨不忍睹的头部挪开，举剑挡住侧面插过来的一剑，噼噼啪啪地声音在姜瑾耳边奏然想起。

　　“我的天，来真的！我这又是遇到什么了，常州果然不是我能呆的地吗？怎么出一次门就遭一次劫啊！”姜瑾虽然不怕死，可也不想让自己死的这么窝囊，不小心掉一次崖都让自己疼的要死了，更何况被这些真枪实剑给捅上，光想想姜瑾就觉得肩膀和右腿又有些疼了。只能赶紧关上门把自己锁进车里。耳边刀剑相击的声音分嚷不断，而姜瑾只能祈祷外面的妹子旗开得胜，那个买书的姜寻赶紧找上来，解决掉这些靠数量狂妄的家伙。

　　只是没想到，车前的马居然嘶鸣了一声，猛然一下就拖动马车朝前奔了起来，而后面那声清晰异常的“小姐”！让姜瑾只能默默流泪，“这算什么？我姜瑾又被绑走了？”这马车跑得异常欢快，车子也东倒西歪，姜瑾在里面被巅得七荤八素，竭力护住左肩和右膝，不让这些部位被猛然撞上车壁。

　　同时还要拼劲全力对前面大喊，“喂！你能温柔点吗？美娇娘还受着伤呢？你们真想停了车从车厢里扯出一具女尸啊？喂！”

　　可这明显不起任何作用，车子依旧东倒西歪地在大道上跑着。姜瑾连喊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心里面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车，前面不会根本就没人吧，而是马受惊自己跑起来了。天啦，这里可是常州，山高水弯的常州，一出城门官道几乎就是傍山而修啊，一边靠山，一边临河。这~

　　姜瑾也管不上护住什么膝盖肩膀了，赶紧挣扎着站起来，拉开了前面的窗户，居然真的和姜瑾可怕的猜想一样，车台上空无一人，而两匹马身上都有剑伤。而在路的左边，姜瑾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零散的灌木崖岩和下面波涛汹涌的河水，而这马车分明就是越来越在往左边靠了。

　　一下子眼前就泪眼迷蒙了，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发起抖来。如果没有经历一个多月前的坠崖事故，也许姜瑾会淡然很多。但因为身体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次失重后立马带来的巨大疼痛，面对此时的情况，身体就开始本能地恐惧了。那一次还是在无意识无预料地情况下掉下山崖，而这一次则是亲眼看着自己如何往下掉么，而且下面还是滚滚东去的河水，天要亡我姜瑾了么。

　　姜瑾闭上了眼睛，同时感受到了体内阿荧的异动。这只灵异非常的虫子，此时应该也和主人一样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在几个月前，驱动阿荧附到外公身上验血，那是姜瑾活到这么大靠着阿荧做出的最大一次举动，而现在~等等！或许可以让阿荧附到马匹身上，止住它们的疯举！

　　一瞬间姜瑾猛然睁开双眼，光芒大盛！

　　集中全部的心力，呼唤阿荧从体内爬出，而姜瑾地眼睛死死的盯着左边那匹最靠近悬崖方向的棕马。这还是姜瑾醒来后第一次与阿荧沟通。

　　“阿荧阿荧，明白了吗？您需要进入那个马脑里！让它停下来，阿荧！”

　　但奇怪的是阿荧明明在刚才还在响应自己的呼唤，而慢慢地姜瑾却能感觉到它的平息，就像往日一样的安静，在逐渐地回归宁谧。

　　“阿荧，不要睡啊！这次是真的大难临头了！过了这次，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五年十年都可以，阿荧！”

　　手心的冷汗越冒越多，一个跌宕！姜瑾的右手被震得一滑，按不住窗棂，跌伏在地上。而紧接着马车顶上“咚”地一声巨响，好像落下来一个重物，紧接着就是前方马匹绝望的嘶鸣声，后方莫名传来一阵拉力，车子的速度也慢慢地缓和起来，溜了一段后，终于停止。

　　姜瑾依旧保持着俯伏在地板上的姿势，完全不敢乱动，她的身体所有感官在告诉她车停了，但好像是停在一个不那么稳妥的位置，左方的窗户开着，吹来的风有些温润的水汽。但好在车停了，同时她也可以明确告诉自己，这绝对不会是阿荧的功劳。而是人，是一个人，刚才头顶的重击一定是一个人，是他止住了马车。

　　车外的人声响起，好像那人咕噜地吞了一口唾沫，“你~你没事吧！”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好像有些紧张，声音有些微微地发抖，重点是姜瑾自觉应该在哪里听过。

　　车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外面的阳光射了进来，同时射进来的还有一方黑光潋滟的锦缎。
　　姜瑾想抬起头看看这匹锦缎的主人，刚抬了一半，整个车身就晃动了几分。

　　“你先不要动，把手递给我！”一下子声音就平稳多了。

　　姜瑾一边顺从他的指示，战微微地伸出了右手，同时在脑海里仔细地搜索她最近接触到的男性。
　　一瞬间，姜瑾的右手就被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握住，身子被猛地一扯，就脱离了马车，跌进了一个丝润凉滑地怀抱里。而身后是摧枯拉朽的“咕隆”声，马车顺着山崖，碾杀途径的灌木，坠入河底。

　　“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脸上，你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啊，我的袖子，我的衣服啊！”
　　姜瑾黑着脸站到一边，用衣袖慢慢地擦着脸上残余的药膏，同时一边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七跳八下扒拉着衣袖的男子。

　　九公子！居然是那个在忻城都督府里的贵客九公子！虽然当时站得远，灯光不明，又身为乐妓，姜瑾没有仔细看清他的脸。但这声音这身形，不是那个贵气悠悠痞气隐隐的九公子，又是谁呢？姜瑾按压住心底的惊恐，淡淡地提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跟着我有什么图谋？”姜瑾往崖内站近了几部，同时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公子我到常州游玩，途经此地，恰逢一群二货打劫一马车，偏生马车被疯马劫走，无人可止难，也就我能出手了。怎么？对待救命恩人就这态度？”莫九清总算借着路边的叶子弄干净了衣服上的药渍，挪到姜瑾面前，鄙夷地看着姜瑾擦尽药膏的小脸上还顶着的一头乱发。

　　“额，谢谢！”姜瑾转过身，把头上残剩的簪子一一摘下放进内兜里，然后一边捋头发一边朝后走去，直到眼前又闪现那黑得油亮的身影。这情形还真是似曾相识！

　　“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恩人的？”莫九清皱起隐隐波峰的眉毛，一双流光潋滟的眼睛来回地在姜瑾身上打转。

　　“那你想怎么办？”姜瑾披散着捋好的头发，抬头，原来，这家伙近看，还真是不错，肤白唇红，是有张勾魂摄魄的好皮相。

　　“嗯，我想着常州也玩得差不多了，准备去别处转转，既然今天我在这救了你，你就该是我的人了。怎么样？我的小丫鬟，跟着爷去游山玩水吧！”莫九清朝身后吹了声口哨，一匹精神抖擞的枣红马就飞奔了过来，亲热得朝莫九清喷着鼻气，站在旁边的姜瑾赶紧又挪了一步，她向来不善于和动物相处，对于那些与人亲近的动物，她从来都是避恐不及。

　　“怎么样？本公子的马不错吧！来，就跟公子上马，快意江湖吧！”

　　哎，真是可惜，白白浪费这张可舞风弄月可吟诗下棋的脸了。姜瑾以手扶额，仰望着马上的莫九清。

　　“名字？”

　　“莫九清，‘莫失莫忘’的‘莫’，‘九天仙女’的‘九’，‘清风明月’~”

　　“哪里人？”

　　“京城人士。”

　　“身份？”

　　“御派刺史。”

　　“我是谁？”

　　“美人，我新收的！”

　　姜瑾有种想要冲到崖边跳下去的冲动，而莫九清居然还嫌不够地趁到姜瑾面前，伸出匀称的长指勾起姜瑾的下巴，勾魂一笑。

　　“你放心，你连从忻城跑出来的本事都有，这么个有胆有貌的美人，公子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姜瑾被勾得心底一抖，脸上一僵。果然啊，这人根本就记得！

　　“我~我。”
　　“来来，上马！你说我们第一站先去哪呢？此次难得出趟京城，很多地方我早已是倾慕良久了呢！我们就不防顺着管道南下如何？”

　　姜瑾本就心神有点一慌，对方右臂一用力，分分钟就要被扯上马了，这分明是刚下贼车又得上贼马啊。就在姜瑾身体逐渐被悬空时，后方居然飞来一方石头，打在莫九清的手臂上，一松力，姜瑾立即掉回到地上，后退了两步才止住平衡！

　　而后方又是一番打斗之声。

　　“小~小姐，属下来迟~”

　　“疏影护主不力，事后自请责罚！”

　　是姜寻，还有当时那个挡下‘李清怡’的黑衣暗影！

　　让姜瑾感动不已的是，姜寻居然还护着一个包袱，从外形上看，可以判断是数十本小说。
　　“额，没想到！不仅出了城，还能追到这来，还能和疏影过这么多招！不错啊~”莫九清拍了拍手臂上的灰，对着后方的打斗，幽幽自语。

　　而听到姜瑾耳中，则绝对是晴天霹雳！

　　什么意思，什么情况！不对劲，难不成今天的遭遇都是这个莫九清安排地不成，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他还知道事先拦姜寻的路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以为我是当时刺杀他的犯人同伙，不对啊，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能辨别出我不会武功的事实啊！姜瑾脑子一时纷乱如麻，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而远方姜寻和那个什么疏影明显又陷于苦战之中，而姜寻因为奔波良久，身上还背着包袱，明显逐渐处于下风了。

　　姜瑾看得极为恼火，很想大叫一声让他别管书了，但又害怕他分心。而姜寻好像也发现对方武艺之精妙高强，一时才慢慢领悟，今日绝对碰到高人了，孤身救出小姐怕是不行了。不好的预感让他在击打中，拼劲全力想抽出烟花弹，但都次次落空！最后，只能一咬牙，“小姐，我去找援兵！必定将你救回。”裹住受伤的昨臂就匆匆离去，而疏影一直紧跟其后。

　　一瞬间，周围又只剩下一男一女一马，周围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后方几片散落的枝叶和一些奔腾的尘土，还有一个散落的蓝布包袱，倾斜出一溜小书。

　　姜瑾在原地僵硬地不敢动一下，而莫九清却是轻笑着下了马，径直走到后面，捡起那些书和包袱。“《千里寻夫记》、《盛勇将军转》、《离魂书》、《锁幽记》，哎哟，不错嘛，都是时下里最新最热门最玄幻的本子啦！我的美人，原来你也好这口啊！”

　　姜瑾干干地笑了一声，润了润喉咙，“九公子，奴婢知错了，你就放过奴婢好不好，忻城那事真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个受害者，被人绑进去的那种，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欢那些书，我就送给你好不好。你就放过我吧！为我这么个黄毛丫头弄这么大的阵仗，真的很浪费啊！”

　　“哈哈哈！开玩笑，这些书当然是我的，而你人呢，肯定也是我的。至于先前那事吗？原谅不原谅什么的，就看你的表现咯！当然不用怕，有我在，就肯定不能让其他人欺负你了。走走，这些书我先看看，再讲给你听啦！”

　　姜瑾默默地看着对方把包袱重新打个结，背到自己身上。而他的身后居然哒哒地出现一辆马车，而车夫就是刚刚还和姜寻打斗的疏影。

　　“还愣在那做什么，赶紧过来上马啊？难不成，想让本公子抱你不成！”而莫九清竟然还真笑得一脸灿烂，往姜瑾的方向走来。

　　这下，肯定站不住了，姜瑾只有按住微微颤抖的大腿，一步一步地走到马车前。经过马车头时，姜瑾停顿了一下，微微侧向疏影的方向。

　　莫九清一脸很受伤的样子，“怎么他长得比我帅？”

　　疏影的嘴角随之抽了一下。

　　“刚~刚才那人~”

　　“没死。”姜瑾的眼睫毛微晃。

　　“重伤！”莫九清一下子把姜瑾扯入车内，瘪哒了一下嘴。

　　常州官道上就此跑过一辆奔腾的黑色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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