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如不念

　　大宇王朝建国不足两百年，但国力民风都甚为健朗有序，宫闱之内也是清明祥和，自开皇以来，甚少选秀以充内庭。就连普通宫女与仆役的选拔，也是每隔三年或五年甚至八年由内庭专人负责，规模都不大，盛在足量补缺即可。至于当朝的嫔妃美人，宇国百姓知道的也不过就三位妃嫔而已，自从孝仁皇后去世后，后位一直空悬，宫内之事也是由安贵妃代理。

　　而这次的内庭选秀，这个词实在很是久违，自从在桑州姜府中毒之事发以来，姜瑾一直都处在禁闭逃亡各种身心边缘之中，对于朝廷之事，本来就不是她这个边州闺秀考虑的事。时至今日，她还是第一次听闻。

　　“内庭选秀？这是什么情况？”姜瑾抬眼向姜瑜询问。

　　姜瑜淡淡的回应，“就是内庭选秀的意思，早在今年除夕前后宫里面据说就传出消息，说是要在今年内发函给京畿地区乃至全国各大州县的官宦之府或簪礼世家，应邀及笄成年的适龄女子入宫遴选。大家可派二至三人，小家族大多名额一人。”

　　“全国遴选！我没听错吧，我们大宇王朝什么时候也兴起这等作风了！”姜瑾有些惊讶。

　　姜瑜却连忙说道，“姐姐，你小声点，这是皇家之事！更何况，我们大宇国近来也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有此举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重点在于，我还听说~”

　　“诶，我说，阿瑜，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了，你还没满十五岁啦！说话语气就跟一个早已成家立业还纳了几房娇妾的公子爷一样似的！哈哈哈~”自从听冬梅叙述姜瑜在自己昏迷期间，定时拿着丸子莲汤在自己床前哭诉呼唤后。姜瑾早是感动不已，有心想把姐弟的亲密关系拖回那幼时最美好的阶段。看见姜瑜这样一副严肃正气的模样，早就存了心思要逗弄一番了。

　　“你~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不过是当时呆在京城，听见大爷爷一直有提到此事，所以才比较~比较清楚罢了。”姜瑜不知觉就红了脸，别扭地转过身去，青涩的眼角上晕染朵朵红烟。

　　姜瑾见状笑得更开心了，果然还是我的小阿瑜，轻轻挑逗一下就会红小脸的弟弟。哎，这样的机会不多，为了延长享用期，还是得循序渐进点为好，因此干脆嘴底下也就相应严肃一些吧。“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愧是我家阿瑜，这些话都能打探得那么清楚！”

　　“姐姐！”

　　“噗呲！嗯，咳咳。那这意思是我们姜家也要派人进宫了！”

　　“是！”

　　“那正式的诏令什么时候下来？”

　　“正式诏令我们姜家的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拿到了。全国大选应该会在今年除夕之后进行。”
　　“额，早就拿到了啊。难怪，姜瑶会这么激动，大老远地都跑到常州来了。阿公这又是什么意思呢？真难为他还会大老远跑来常州。”姜瑾的语气慢慢的带了些寒气。

　　姜瑜的声音不禁意间也低沉了起来，“阿姐，毕竟你才是姜家嫡长女。而京城大爷爷家的两个小孙女都还没有及笄。”

　　“哼，嫡长女，那又如何！只有这个时候才记得起我是嫡长女么？三个月前接到诏令是吧，那时候我应该还被乖乖地关在枯树堂里，姜瑶应该还莺莺燕燕地呆在她的晴暖阁里。不错不错，我这跑得倒也是有点意思了。”姜瑾缓缓地靠在床上，望着帘帐上的朵朵芙蓉百合，“所以，阿公他就赶紧也来到常州，怕我这个不听话的孙女在这种非常时候给姜家丢了什么脸么？免得给那姜瑶的入宫之路抹了什么黑么？呵呵”

　　姜瑜在一旁皱起了眉，“姐姐，其实，阿公他~”

　　“阿公他还不够虚伪不够凉薄么？在常州那次我还专门去问他来常州做什么，结果他只字不提此事。这算什么，难道我还会跳着叫着要抢那个入宫的名额不成！”久病初醒几日，应该是很疲乏困顿才是，可此时的姜瑾身心都遗忘了此事，只觉得胸中满是郁气，只想各种喷吐出来。一时间说得急了怒了，又觉得心肺疼痛，不禁捂着胸腔皱眉缩进棉被里，一时不敢再动。

　　姜瑜见状，只怪自己没说好话，但也不敢去触碰姜瑜，只好在一旁静静地坐下，等待姜瑾的疼痛自动缓解。然后语气温润轻和，“好了，姐姐！我们来慢慢地分析当前的形式吧！你告诉我，你想入宫吗？”

　　“入宫啊，阿瑜想我入宫吗？”剧痛很快缓解后，姜瑾并不敢做出大的动作，只是把自己往棉被里埋得更深一些。

　　“姐姐，说的什么话。入宫是姐姐的大事，当然轮不到阿瑜来说什么。只不过，姐姐要是入宫了，阿瑜想要再见到姐姐，应该就很困难了吧。”姜瑜在一旁温柔地递过一杯温热的茶水。

　　姜瑾也缓缓笑得眉眼清和，“是啊，所以爷爷他也是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想进宫啊！这种事逃都还来不及，姜瑶可比我适合在宫廷里多了。说不定几年后，我们家就出了个瑶贵妃，那还真是门楣生光呢。”

　　“呼~”姜瑜吐了一口气，“姐姐，你想错了，事情很有可能不会这样发展。这次的选秀，据大爷爷说，根本就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几个皇子和世子的姻缘点秀。而且，我们姜家也不是名额只有一人，而是，所有族谱上有登记的及笄女子均要赴宴。”这一次姜瑜说得很是流畅，不给姜瑾打断的机会。

　　姜瑾一时间却有些呆愣，端着茶杯的手一时间有些软绵。

　　“姐姐，所以，你肯定是我们姜家诏令上的第一人选！除非~”

　　“除非什么？”姜瑾放下杯子，抓住了姜瑜的衣袖。

　　“除非你能在入宫前把自己嫁出去，或者，你有了一个有足够地位的未婚夫，”姜瑜字字明晰，“毕竟，已经及笄的大家闺秀如果没有出嫁，那剩余的一定有很多都是早有婚约的。此次选秀机会如此难得，肯定有不少世家会为了婚约之事而为难。皇上索性就下令只要还没出嫁都有资格参与。所以~”

　　“所以，如若不想参加此次选秀，就得把自己嫁出去了么~”姜瑾只觉得头大极了。

　　姜瑜也有些无力，“姐姐，就算只是嫁给那些皇储贵胄，你也是不喜欢的么？”

　　“当然了，你姐姐在桑州被放养了十几年，在家里都呆的不耐烦，谁还敢把自己接下来的一生给弄到那些人家里去啊。更何况那里面肯定有一群想要夺嫡政权的，想想就觉得可怕。”姜瑾想到自己以前偷看的那些民间小说上关于宫廷争斗皇子夺权的段子，女人向来都是陪葬品，胜了不过是赢家诸多女人的旧品一个，输了可就得连累得尸骨无存甚至祸及娘府，总之只要是沾上了皇家两个字，姜瑾都不愿意去碰，不过，如果是能当个旁观者去看下宫廷的样子，她还是愿意的，毕竟那可是皇城啊！

　　姜瑜隐隐一笑，“你啊，就是说书的听多了。我们宇国的皇子中虽然表面上还没有明确定位，不过太子人选基本都已经敲定了！那些个争权夺位的段子估计就只是小说啦！”

　　“随他们便了，反正我不想嫁入皇家。诶，对了~”姜瑾好像才反应过来，“差点忘了，选秀不一定就代表就能嫁进去啊，不是还有落选这种说法吗？我还真是笨，我只要把自己弄得丑一点，姿态俗一点，肯定就没有事了啊！再说了，好奇怪，凭什么姜家待遇这么好，听那诏令的意思，简直就像是有多少闺女就送多少进京一样。”

　　姜瑜有些无语，“我的姐姐，你还真是小看姜家了。我们虽然常年呆在桑州，可是京城那边。哎，姐姐，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姜家有出过两个贵妃娘娘吗？”

　　“诶！这什么情况？”姜瑾表示受到了重度打击，一下子从被窝里猛然坐起，一下子就扯动了肩膀的伤口，不亚于刚才的心肺之痛。

　　姜瑜连心疼都顾不得了，“哎，我的姐姐，我说你干脆把自己弄成全身残废得了，这样就算把你抬到了内阁，估计也不会有人选你！”

　　姜瑾忍痛还真朝姜瑜竖起了大拇指！

　　姜瑜只能揉着眉头，把姜瑾的手塞进被窝里，慢慢说道。“我也是怀疑阿公到底想把你养成什么样子了？不过确实也是，这件事府里面好像还真没有谁有提起过。我也是被派跟到广叔身边学做生意时，也陆续知道的。你的太婆婆和小婆婆，也就是阿公的姑姑和他的妹妹都曾入宫，位至贵妃，只可惜两位娘娘，福分还不够，第一位给先皇生下过小皇子，只可惜不到五岁就夭折了。而第二位娘娘更是命薄，虽然得皇上盛宠，进宫一年就在未得子嗣的情况下封了贵妃，可是没想到封妃两个月后就魂归皇陵，实在可叹。不过，就算如此，我们姜家在宇国皇家内院也是有过几笔的人家了。这样的百年难遇的大规模皇家选秀，我们姜家不仅要出席，同时很有可能就是最大备选家族之一。”

　　这可是大新闻啊，姜瑾表示很是佩服。没想到自己那平日里一副清高淡漠的阿公姜慕涯背景原来这么雄厚，既然在京城里过得那么好，又怎会携妻带子回到人脉物资相对贫瘠得多的桑州呢？但这显然不是姜瑾能想明白或考虑清楚的问题，现在的重点是看来这个突然告知的内阁选秀确实事关重大，而且好像不是自己随便可以马虎的东西。还有，自己前段时间被绑架卖入忻城，这，难道会和这扯上关系，同时，如果这种事情被传扬出来的话，是否会对姜家造成什么不可估量的影响。姜瑾一时沉思起来。

　　姜瑜看姜瑾一下子没说话了，以为姜瑾是听进去了，在仔细消化此事，但担心她又绕进什么圈子里。只好掏出新的话题，“呢，姐姐，我听这边的婢女说，你今天好像是专门想找我，你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你想起~”

　　“是啊，我听婢女说，你在我昏迷时每天都端着一盘丸子到我床前喊魂似得嚷嚷，我说我怎么老是睡得不安实，总觉得吵闹呢！这次就是专门找你来算账的！”姜瑾很快收回了思绪，把所有的东西收进肚子里。看来，绑架这件事以及落难期间遇到的事，或许都要比想象中还要麻烦，那就没必要把阿瑜也给扯进来了。既然自己活着回来了，那此事就暂且了过，只要不出什么大的乱子就行了。

　　但姜瑜并没有像姜瑾想象中那样红着脸抢声回复，而是有些安静地举起右手，仰头盖住眼睛，就像姜瑾难受时无助时沉默时孤独时爱做的动作一样。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姜瑾被姜瑜这一举动吓到了，伸出了右手，想要扯下姜瑜的手臂，“阿瑜，姐姐开玩笑啦。你不要当真。姐姐其实很高兴的，很高兴你能在姐姐昏迷时那样倾心地照顾我，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地快要哭了。阿瑜原来这么心疼姐姐的。那么多年了，姐姐一直还以为阿瑜不要姐姐了呢！真的~”不知为什么，姜瑾好像真的感受到姜瑜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

　　但姜瑜却立马放开了右手，露出一张大大鬼笑的俊脸，张扬道：“哈哈哈，姐姐，就允许你调戏我，就不允许我回敬你啊。看把你吓的，哈哈哈！”

　　错觉，一切都是错觉！好你个姜瑜，也学会没事在姐姐面前唱大戏了，自己还差点当真了，姜瑾气的把身边的枕头就朝姜瑜甩过去。

　　可明显就凭姜瑾这久病未全的力气，枕头也只会轻飘飘地到姜瑜的手里。

　　姜瑜很是顺畅地接过枕头，把脸从后面露了出来，一下子却收去所有的调皮和嬉笑，带上一些如同姜慕涯说话时才有的冷峻气息。

　　“姐姐，说正事吧！你告诉我，你觉得顾清欢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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