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如不念

　　信任的人不多，这是坏事，或许也是好事。坏事是坏在活得孤寂落得清冷，遇到了事连个帮忙的人也找不到，好事就好在活得静谧求得自足，遇到了事不抱不该有的期望没有常有的落空。

　　绑架这件事，姜瑾小时候不知是体质特殊有吸引坏人的潜质还是自己风头太偏出门老是打斜，她从小到大被人绑架的次数一双手根本数不尽。大多时候绑匪们好像都是求财，摸透了姜瑾那爱调皮捣蛋偷跑出门的性格，经常在姜府院墙周围等着抓人。而姜家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往往姜瑾落入绑匪手中才一炷香的时间，或是根本绑匪还没揪到姜瑾的小辫子，他们就一起把绑匪和姜瑾抓住了。说白了，基本都是绑架未遂，弄得人家绑匪直接成了姜瑾偷跑指示器了。府里只要一发现小姐不见了，都直接四处围观哪里有突然来的马车，哪里多了些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生面孔，得了，要人去吧。

　　这种绑架在五岁后的姜瑾眼中甚至还多了些游戏的味道，没人管的姜瑾曾经对此玩得不亦乐乎，翻出了墙自己都要赶紧望望绑匪在哪，要怎么才能引起绑匪的注意，同时又得让府里的人发现得晚点。毕竟除了有一次被人不识货当成普通民家小孩落到人贩子手里绑得远了一些外，姜瑾连想通过绑匪出城转转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在那一次，在姜瑾因为姜瑜的存在已经戒掉这个坏习惯很多年后，居然会在一次偷带着姜瑜外出找吃的时被人盯上了。那时候姜瑜已经满了六岁，姜瑾也早就过了九岁的生日，一对冰雕玉琢的姐弟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甚是养眼，而盯上他们的除了普通民众外很不好的就有些专管偷卖孩子的窃客贼人。那一次也是姜瑾自母亲抛弃后经历的最大一次伤痛，甚至也是姜瑾孤僻症加重的最大催化剂。

　　他们被人带走得很远，那些人明显技法也更为娴熟，想必是穿梭于各州的大盗，而非当年只是在常州城内想捞点油水的地痞。姜氏姐弟被奉为佳货，每日都被灌服了一种能让人浑身发软的迷药，脑袋几乎都是昏昏沉沉，除了偶尔清醒地知道他们依旧是坐在一辆飞速前进的马车上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姜瑾可以从绑匪的眼中看出他们的狠毒与漠然，心知此路下去的艰辛与苦难。她能感受到姜瑜的害怕和恐惧，但自己却连握下阿瑜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通过微弱的目光暗示，不要怕，姐姐在，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定会有的。

　　这一次姜瑾带着弟弟溜出来，是钻了爷爷回本家老宅办事的空子，府里的护卫也带走了大半，所以他们溜得异常顺利，姜瑾甚至跑得比平时都要远些，跑到了桑州城东岸的琼花巷子里。姜瑜年幼，到城中时觉得有些不妥就劝说姜瑾回府，可还是没有拗过姐姐一定要亲自去琼花巷买拔丝糖人的脾气，结果糖人还没到手，就落到了人贩子手里。

　　姜瑾心中也是追悔莫及，可是除了在心里呼唤援兵以外，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后来的事就更不在她掌握中了，到了一个中转地，她和姜瑜被直接拆开。她和另外三个女孩关在了一起，而姜瑜则和另一个粉妆玉琢的男孩子一起丢进了马车中，连夜就匆匆离去。姜瑜被带走前那双惊恐得张得异常大被泪水浸得异常迷蒙的眼睛，姜瑾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姜瑜是在姜瑾被救回来三天后，才被府里的人从三百里之外的邛州带回来，一进屋就被人送入了房中，请来姜家素有交往的医师诊断。而一直关在闺房的姜瑾却不准前往探视，她好不容易才从窗户里翻出来急冲冲地跑到姜瑜的院子去，躲在假山下避开护卫时，听到丫鬟絮絮叨叨的话语。
　　“少爷是被躺着抱回来的，身上流有不少血呢~”

　　“听说啊，当时是在邛州那个什么方员外的私宅里给寻回来的~”

　　“哎呀，真是造孽啊，那个姓方的恶名在邛州都臭了好些年了，当地家里有长得好些的男孩人家都把那府防的跟防鬼一样。那个恶霸，仗着家里有些底子，无恶不作，好南风就算了，还专挑小孩子下手！”

　　“我们少爷这是冲撞哪位菩萨了，竟落到那天杀的人手里了！”

　　“是啊，这事，哎，我得偷偷地说，还不是小姐惹的祸。老爷走时还专门吩咐过她，让她在屋里准备年上祭祀要用的贴纸，就是防着她跑出去，可这次她出去了不要紧，还把小少爷也给带出去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啊，小少爷虽然平时淘气了点，爱在园子里折腾，可见了人哪次不是甜甜糯糯的。就咱们那大小姐，脾气不好不说，还老是爱和老爷对着干，砸东西烧园子，到处瞎跑瞎串，惹得我们都是战战兢兢的。这次，把少爷带出去，自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可苦了我们小少爷，那么小的孩子，咋就遭了这份罪哟~”

　　“哎呀，可不是嘛！小少爷都醒了半天了，直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你喂他吃什么就吃什么，喝什么就喝什么，你问他哪里还有不舒服的他也不说话，眼睛就散散地盯着窗子。哎呀，把我心疼的啊！往日小少爷那么磨人的性子现在就跟个木头人一样了。”

　　“哎呀，可不是么。这些事，大家在园子里说说就行了，出去后可千万别乱嚼舌根子啊。就算不是为了瑜少爷，也得考虑自己的脑袋。”

　　“就是就是，老爷昨日就发话~”

　　等她们都已经走了很远后，姜瑾依旧一个人呆呆地靠在假山后，因为长时间在石缝里保持一个姿势。她的腿和肩膀早已经麻木了好几轮，稍微动一下就疼痛不已。只是这些痛怎么比的上心里的痛。她不在乎府里的人怎么说她怎么议论她，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就算她们说得一点都没错，自私自利，飞扬跋扈，忤逆不道，遭灾惹祸，那又怎样！那些人不过是都是些贱婢家奴，她姜瑾想做什么还轮不到她们来说！

　　可是阿瑜啊，这次是阿瑜受了伤害啊！是自己害的阿瑜糟了这份本该莫须有的罪啊！她虽然有些地方没听明白，但很清楚这次姜瑜一定是受了很多苦，还有血，还一直躺在床上，醒了还一直不愿说话。姜瑾觉得害怕极了，恐惧极了，脑海中姜瑜被抓走前的目光又一次一次地浮现在眼前。她宁愿自己在那个什么方员外家被关上一周甚至一个月一整年，也不希望这一切发生在阿瑜的身上啊。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无力挽回，无法扭转。

　　事情的后续是，姜瑾独自在假山后呆到了天黑，才瘸瘸拐拐地摸到了姜瑜的屋子，她不敢进屋，只是小心翼翼地蹲在窗台下，闭目聆听姜瑜的声音。屋子里不时有丫鬟出进，年长的两个嬷嬷也被调来服侍了。姜瑜果真如同丫鬟们说的一样，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姜瑾只能努力地去捕捉姜瑜那微弱的呼吸声，直到闻风而来的护卫耐心用尽终于不理会姜瑾的眼色把她带回闺房为止。

　　对不起，你的姐姐是如此的胆小无助，如此的怯懦卑微，既没有带你脱离苦海的能力，连事后和你会面的勇气都鼓不起。她可以想见当时姜瑜对自己的绝望和无助，她是姜瑾啊，她是姜瑜的守护人啊，这个小孩当年在姜瑾的哭闹声中被带进姜府，是姜瑾给他抽的名字，是姜瑾拖着刚会走路的他进的园子。他一直以来是那么地信任姜瑾，信任他的阿姐，可是~

　　“瑾小姐，瑜公子到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姜瑾回过神来，一时茫然地居然准备下床，可是刚动一下，绑在板子上的右腿膝盖就痛的她直接闭目流泪。

　　“阿姐！你这是做什么呢！你腿还没长好，至少还得在床上躺个两天，等大夫下次来跟你换药了，估计才能挪步呢！”姜瑜在门外看到姜瑾的窘境，急的赶紧冲了进来。

　　“我~我，我知道了。我只是~”姜瑾一时有些无措，抬头盯着姜瑜越发匀称的额角，“你，你最近还好吗？”

　　姜瑜见姜瑾这个样子，噗呲一声笑了起来，“阿姐，你这是怎么了，还真把头给摔傻啦！这句话怎么也得是我问你才对吧。你平时那么喜欢到处走动，这次被伤得这么惨，下床都下不了。诶，对了，我这次又带了些丸子来，新鲜出锅，绝对热乎，做这个的厨子可是我专门吩咐人去从桑州快马加鞭地送来的，绝对口味正宗！外脆里嫩！”姜瑜高兴地打开他随身带来的食盒，一盘色泽鲜亮的红糖丸子就热腾腾地展现在姜瑾的眼前。

　　姜瑾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用竹签插起一个细细啃咬起来。姜瑜温柔地在旁边看着姜瑾，自己也跟着插了一个吃了起来。

　　“额，姐姐，一直忘记跟你说了，瑶姐姐有来过常州，就在你失踪后的第三天进了常州城，呆了一周，好像是准备要入京，但后来爷爷吩咐她回桑州，现在估计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吧。”
　　“姜瑶，她来过常州！”姜瑾手里的半个丸子陡然落下，掉在被子上搭的衬布上，留下一圈油叽叽的痕迹。

　　“嗯。”姜瑜细心地把衬布卷了起来，吩咐屋内的丫头去换一张拿过来。

　　但很明显姜瑾是吃不下这胀人的丸子了，淡淡地朝金凤摆了摆手。回头定定地看向姜瑜，“阿瑜，你老实跟姐姐讲，阿公这次来常州，你究竟知道多少？”

　　“这~姐姐，你也知道阿公的性子，他向来行为举止都果断内敛，从来也不愿意与我们多加亲密。我也是先在他吩咐下到了常州才知道他也紧随其后到的常州，他明面上的意思说的就是过来督查我在常州做生意的局势。姐姐，这个实话我也跟你说吧，你看着我在出门在外一副小老板的派头，可实际上酒店商铺的运营实际上还是在广叔的主导下进行的，我毕竟年龄还是有点小，资历太浅。所以爷爷他不放心我，这一次跑到一个新地方开店，那也是应当的。而另一个理由就是说要来拜见外公，在你醒来后，他们昨夜就在锦玉楼吃过饭了。至于，这深层次的意思，阿瑜开始并没猜到，可是瑶姐姐来了常州后，我才慢慢有所领悟。”姜瑜缓缓地看进姜瑾的眼睛。

　　“怕是和内庭选秀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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