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如不念

　　这次受伤确实伤的有些狠了。肋骨断了两根，左肩膀被捅了个洞，右小腿膝盖和踝关节骨折，两只手上也是各种伤痕，脑袋估计也被砸地重了，后脑勺虽然看不见，但能摸到淤血还未散尽留下的突起，左边额头上明显看得见有道大疤痕，右边脸颊搽痕也不少。此外全身上下的小伤口就不用说了，几乎随处可见。姜瑾自己都惊讶不已，我这不会是神仙或者妖怪吧。全身上下受了这么多伤，估计血都留了一半了吧，结果居然还好好地活了下来。虽然身子还有些虚弱，下床都还有些不便，但心脏的跳动却是鲜活有力的。

　　姜瑾一边喝着冬梅调制过的补药，一边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被救回来后的一些事情。

　　“你是说，我现在喝的这些药都是顾清欢送来的吗？”

　　“是啊，你不知道，从你被送回我们张宅后，顾公子立即就请了王先生来给你看病，各种补药方子地拿。你要知道王先生可是从顾将军那代跟着上过战场的军医后人，平时都居住在常州青湾镇，顾公子是连夜去把他请回来的呢。本来瑜少爷也带了些先生过来，但后来明显都认可王先生的医术了。诶，小姐，你又乱动了，都跟你说了这是最后一副药了，贴了疤痕就会好，你怎能老是去动它呢。”冬梅眼疾手快地扯下姜瑾又不自觉伸向额头的手。

　　“额。呵呵，对不起，它还真是有点痒。干脆，你再把我手包紧点！”姜瑾朝冬梅晃了晃包了一半的右手，扯了下嘴角，好像有些吃痛，又赶紧收住了。

　　“哎，小姐！我还真是羡慕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笑得出来。”冬梅果真又扯了绢布把姜瑾的右手包成个大粽子。

　　“嗯，不笑，干嘛，还哭啊，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嘛。”姜瑾满意地看了看右手，“辛苦你啦，我的小美人！”用粽子手蹭了蹭冬梅的脸蛋。

　　“小姐！”冬梅无奈地叹气，先前都没意识到，姜瑾居然有一套撩人的公子哥风气，这次重伤醒来，人却欢脱了不少，直让人怀疑是不是给撞傻了。“哎，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你是怎么受的伤了么？”

　　“是啊，摔得那么惨，还能记着什么，我能记得我是姜瑾就不错了！”冬梅也觉得很有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诶，冬梅，当初你们是怎么在城郊发现的我呢？”

　　“自从你失踪后，老爷就吩咐局里所有空出的弟兄，在常州四处寻你，寻了一周不见踪迹就慢慢蔓延到外州了。听说瑜少爷那边也有派人在回桑州的路上仔细搜寻，结果都没你的踪影。都一个月了好吗？老爷们都快急疯了，结果听到什么城东郊外发现女尸，啊，不，是受伤女子，赶紧派人去看，结果不想还真是小姐，你当时的样子，真的是把我们都给吓死了~”冬梅想起姜瑾当时被抬回宅子时满身血污的模样，都后怕得要死。

　　“啊，好啦好啦，我还好好地啦！嗯，话说，你知道这边有姓李的，这些天有李子卖么？”自己被救的情况大致知道后，姜瑾只想问出心中的疑惑，但一出口就意识到这件事不能找机灵同时有些聒噪的冬梅问。

　　“李子，小姐想吃李子了么？”冬梅心中的后怕被姜瑾这一突然冒出的要求给打断了。

　　“嗯，是啊，现在李子应该上市了吧，你帮我去看看，还有，你让人给阿瑜送信，让他今天过来陪我吃晚饭吧。”

　　“额，冬梅知道了，瑜少爷原本就打算今天要过来看小姐的呢，我也吩咐厨房去准备吃食了。”冬梅麻利地收拾好药碗后，就退下了。

　　“嗯，瑜少爷，以前都不是叫瑜公子的么？这丫头~”姜瑾不禁支起下巴来。阿瑜虽然对这常州不算熟悉，可是他手下应该也有些人手可以出门打探了吧。

　　而此时百里之外的忻城，原本应该有被刺客闹出的风波才对，但整座城却安静得如同往日，坚冰寒桶一般静默。除了马都督一个月前好像有几天没有亲自带兵操练，除了大街上那家原来还有些声色的胭脂坊在一个晚上过后就再也没开门，除了护城河边常管守河大任的王百户和他的几个心腹在不久前据说被派回了老家，城中好像就并没有发生什么了，更何况这些事还发生在一个月前。

　　马都督招待的贵客却好像在城中混的还不错，来之后短短几天就摸清了城中哪里有玩得不错的地下赌场，哪里淘得到外头偷运进来的好酒好肉。虽然马都督在府里招待地自是不差，可这位贵客却宁愿自己混迹于一帮臭味粗气的士兵蛋子里，也不愿意在马都督专门为他新安置的厅堂里喝茶下棋。别人操练时他躺在走廊上看，别人下场了，他就去怂恿别人给他去找乐子。眼见这日子都过了一个月了，这位贵客还是副没心没肺把这边塞要地忻城当成旅游胜地的样子。

　　马都督不知道九公子到底卖的什么药，往日上头来视察军情关注军生的大多也就呆个半个月，边地清苦，吃的不算丰盛睡得也不够安稳，玩的喝的连看一眼的想法都不会有，大多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这位爷，身份特殊，不敢随便过问是一回事，更何况一来还出过那么个乱子，马都督更是伺候得心胆心战的，自己肩膀上还滴着血，心内冒着水，也得先去派精兵把贵客围严实了才敢回房抹药。贵客虽然没有因这档子事露出什么黑脸色，马都督甚是感激，但也不能因为这样，这九公子就在这过得优哉游哉，每日东奔西跑，喝酒掷色子，给自己造成更大的精神上物质上的安保投入啊，就算九公子看不起马都督派去的跟班，可是马都督的内心还是得白天夜晚地悬着。

　　终于，九公子好像是露出要走的样子了。

　　“你这里安排得还不错，士兵们也都挺机灵的样子，上下也还能守得一心，守这城应该还是够用了。”莫九清抓了一碟子花生米，痞里痞气地吃了起来。

　　马都督在一旁腹诽，明明一开始还能做出温文尔雅的贵气雅风啊，怎么这一个多月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了，看来传闻还真是不假。自动忽略对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表面上依旧得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多谢九公子青眼，在这里的各种不快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回去后多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车马在下也已经背好了，就等公子一声令下了。”

　　“额~这么积极，我有说过要走了吗？”

　　马都督一下子尴尬得呆愣在那儿。

　　莫九清却是立马放声大笑起来，一副整蛊的样子，“哈哈哈，开个玩笑，马都督放心，日后我回了京城该怎么递折子还是懂得的。只是这车马就不用了，我难得出宫一次，好歹让我回去前慢慢溜达才行。”

　　马都督暗地里擦了擦脖子里的冷汗，心里嘀咕，“是啊，既然想在路上转溜，还在我这呆这么久。”开口却是，“是，是，这是应当的，远的地方我不便说，但公子若是想去常州城看看，我可以立马派人给周知府捎信，让他好生安排居所细心款待。”话刚说完，抬起头来却见莫九清不知何时变换了脸色，睥睨着一双眼望着自己。

　　“我有说过你需要做多余的事么？”语气带上些寒气，不复刚才的和暖。

　　马都督想到了他另一个传闻，反应了过来，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也只得收敛了颜色，恭敬道：“那下官就恭送九公子一路顺风了！”

　　莫九清骑了一匹色泽光亮的枣红马，懒懒地行走在忻城通往常州城的路上，旁边靠后一些是他的心腹护卫疏影。

　　“你们确定那个女人现在在常州城么？”

　　“是，那天晚上我们追到山里，发现有人坠崖的痕迹。但当时并没能确定是谁，直到一周前有人说在常州城东郊发现一名重伤女子，属下才顺藤摸瓜地把信息串起来。”
　　“姜瑾，姜氏阿瑾。”莫九清把手里的信件慢慢揉成一团，又让它在掌心化为灰烬，慢慢从指缝里流逝出来，随风飘散。

　　“据说姜家家主姜慕涯在一个月前也到了常州城内。”疏影仍旧保持着从都督府莫九清生气后就秉持的正脸，必要时还是得说上一句。

　　“额，这些人物当年在京城里闹得风风水水，现如今都跑到这些边城之地来。啧啧，自己亲孙女被人拐进忻城差点沦为军妓，这些人怎么都把自己搞得这般落魄了。季幽兰那事就算了，她既然敢混进忻城来杀我，备了些后手也很正常。摔下悬崖的不是她，这倒还真是让人觉得很是可惜。”莫九清拍了拍手里的余灰，摇头晃脑地做出委屈的表情。

　　疏影感觉到莫九清心情在慢慢变好，语气也平稳了一些，找了些话题回应道：“姜家家主好像不知道姜瑾的经历，据说那个姜瑾醒来后失忆了。而且姜瑾一直居住在张宅里，并没有和她爷爷住在一起。姜家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调查到忻城的痕迹，倒是常州的顾家少主好像曾经到忻城的驿站交接过。”

　　“额，失忆！顾家少主？”
　　“是顾斐将军的后人，下一任顾家靖国候的袭爵者顾明欢，据说那姜小姐的外公张凯是他的教习师傅，张宅就挨着顾府，很是受顾家人的照顾。”

　　“还真是没想到，当年在京中有‘鸿鹄公子’之称的姜慕涯会携妻带儿地回到南疆之地桑州，还真给他那‘雏凤清于老凤声’的儿子娶了个镖师女儿做妻子。我在宫里听那帮老女人唠叨得耳朵都起了好几层茧子了，这次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个曾经收进京城少女心的姜慕涯是个怎样的人物。”

　　手里一使劲，马被鞭刺得急行起来。天涯路远，余晖未尽，长影斜铺，孤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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