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如不念

　　娘今天带紫色的玉簪真好看，衣服上也晕染了紫色的杜鹃，盈盈地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过来，大老远姜瑾都闻得到芝麻糊糊和着花生的香味。“啊，娘亲，今天你在里面放了花生碎吗？”

　　“当然了，小馋猫，我磨了一上午呢。”娘上扬着嘴角抚平了姜瑾额前的一根呆毛，怎么这根头发老是扎不住呢。

　　姜瑾舒服地微眯了双眼，“爹爹呢，他还在书房么？”

　　“他啊~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纸鸢吗？我今天有看到他拿着几竿细竹进书房额。”

　　“啊，爹爹今天终于给我做纸鸢啦！”
　　“你都吵了两天了！好啦，如意了吧。快点喝完这碗糊糊，娘亲跟你一起去书房看看。”一个勺子就顺势递到了姜瑾嘴里。姜瑾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诶，怎么回事，这糊糊的味道好奇怪，怎么满是腥气。

　　姜瑾疑惑地想抬头，但觉得脖子猛地疲顿了起来，恍惚间，眼前的娘消失不见，熟悉的香气也渺缈无痕。

　　姜瑾急的四下张望，耳边却听得糯糯地一声，“姐姐，姐姐，你看，阿瑜又捉到一只蝴蝶了，你看，你看，它的翅膀可漂亮了。”

　　回过身子，却看见粉妆玉琢的小姜瑜，穿着一件湖蓝色的小坎肩，内搭月白色的衣裤，但原本洁净的衣袖和裤腿上满是泥土，头发上还耷拉着几片叶子，手里挥舞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黄白色蝴蝶，对着姜瑾直嚷嚷。

　　“你这小淘气的，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随便欺负小蝴蝶，你每次都捉了人家，折腾的半死不活的。”

　　“我没有，我只是想找它们玩。姐姐坏，姐姐最坏了，今天都和我一起玩，还不让我抓蝴蝶。哇~”姜瑜嚷着嚷着，突然就大哭起来。

　　姜瑾一下子心慌了起来，连忙抱着姜瑜。“好啦好啦，是姐姐坏，是姐姐不好，阿瑜最听话了，再等等，姐姐去书房背完最后六首诗就过来找你玩，好不好？啊，阿瑜最乖了。”

　　“真~真的~只背六首~”姜瑜躲在姜瑾的怀里抽抽搭搭地问着，“你~你一定要在天黑前跟我玩。”

　　姜瑾笑着点了点头，想像以前一样把姜瑜从地上抱起来在空中甩个圈。可她刚一用劲，就觉得全身疼痛起来，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忽然就觉得身子冰冷起来，如同泡在冷水里一般，旁边好像有明欢的声音，“诶，阿瑾，阿瑾，干嘛呢，泡水里半天不动，快点动起手臂双腿啊，要划动，这样才能游起来嘛。快点，游过来，我在这等你呢。”

　　额，是明欢啊，我们这是在小河渠里游泳呢。是明欢，明欢在那边，我要赶紧游过去。姜瑾的视线重新打开了，远远地看见明欢斜靠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下。

　　姜瑾只想快点游过去，身子突然就如同吃了仙丹一般，果然就清飘飘地到了明欢跟前。明欢这个懒鬼，居然大白天的在树下睡着了，刚刚还叫我游过来呢。姜瑾促狭地笑了笑，伸手一扯，就把岸上的明欢直接给扯进了水里。

　　明欢好像被姜瑾这一举动猛地吓到了，在水里噗啦了好几下，才上来。姜瑾还嫌不够，还要扑上去把明欢拖到河中央，明欢奋力反抗，但一句话也没说，姜瑾力气不够，猛然松手放弃了，结果明欢一不小心被反弹进了姜瑾怀里。姜瑾被连带着整个身子落入水里，两人都没扑腾起来，在水里缠绕了半天。诶，明欢这丫头，怎么有些怪怪的，身子好像也比平时热了不少，在这冰凉的水里都热乎乎的，该不会是生病了吧。姜瑾赶紧奋力扯着明欢钻出水面，一看明欢的脸蛋，果然红到不行，这不是生病发烧了是什么，都怪自己调皮还把明欢扯下水来。她忙扯着明欢想让他上岸，但发现居然一点都扯不动，回过头，只看见明欢红着一双脸蛋，把嘴埋进水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还想在水里待会，你先上去吧。”

　　姜瑾刚想反驳，整个身子却突然倒悬起来，头晕脑旋地只想吐，底下还看得到一蓝一绿两个小人，一阵嘲笑，“哼，姓姜的也敢进我们桑府，蹭完饭就该滚蛋。我们骗她说是要和她一起玩，她还真的就跟我们来了，那么明显的一个陷阱都没看到。只是个傻蛋，哈哈哈~”

　　姜瑾被他们凭空吊在树上，又害怕又难受，听着他们的嘲笑，“哇”的一声就在半空中大哭起来。
　　“哟，还哭了呢！真是胆小鬼，像个女孩似的。”下面又吵闹起来。

　　姜瑾不管不顾只是大哭，眼前猛然就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腰间一紧，等姜瑾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在地面。睁大依旧泪汪汪的眼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地如青竹翠松的背影。
　　“诶，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正在教训这个姓姜的呢，你怎么把她给放了。”
　　“混账，来者是客，你们怎能这般欺负客人，还不快去书房里给我呆着，想让我告诉大哥让他来惩罚你们么。”

　　“诶，小叔叔，千万别，我们去书房还不行吗？千万别告诉爹爹啊。”说完，那两个小人就突突地跑开了。

　　那个青色背影就缓缓地转了过来，微弓着身子，语调温婉，音色低沉迷人，“瑾姑娘，刚才是我的两个侄儿调皮了，桑篱在此赔罪，还望瑾姑娘不要为此而难过郁气。让我带你回前厅吧。”
　　“诶，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的，你还知道我的名字！诶，不对，等等，他们叫你小叔叔，你自称桑篱，天啦，你就是桑毓风，那个传闻中毓秀生风的桑毓风~”姜瑾猛然欢脱起来，急切地想看清桑篱的面容，可是，好奇怪，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呢，是刚才哭得太久了么。姜瑾急切地揉起眼睛来，可是眼前越来越黑，那些难受的感觉又通通袭来，肚子好痛，左边的肩膀好痛，腿也好痛，手掌也痛，脸上也有些辣辣的，脑袋也闷闷的。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体痛成这个样子，我是要死了吗？是已经进了地府吗？

　　耳边还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好像不停地有提到姜字和瑾字，人对自己的名字几乎都是很敏感的，哪怕在一片痛苦的混沌中，也会为之被唤醒。

　　姜瑾用劲所有的力量想驱散眼前的黑暗，耳朵也努力地收集那些隐约传来的声音。虽然依旧打不开眼，但耳朵好像奏效了，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把清怡派给你做辅助，你偏要在半路把她给替换掉。自己一个人进了忻城，结果就是给我这样子把人带出来么？”

　　“我很抱歉，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那帮绑匪当时根本就只要李清怡，而不要李清怡的丫鬟啊。”
　　“哼，凭你的功力，就算他们只绑了李清怡，你会没有办法磨到进马车么？说到底，你还是不放心我的人，怕她会干涉你的复仇计划，嗯？

　　“是又怎么样？我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久，从我知道那王八蛋会秘来忻城时我就开始准备了。我发誓一定要亲手面对面地砍掉他的头颅，我怎能放过！”
　　“所以，你失败了！”

　　“你！”
　　“算了，这次的事，我就当交易只完成了一半，你要的消息我下次还会适时提供，但你要的易容散，这次我就只供给三个月的量了。你好自为之吧。等姜瑾的内伤好到八成，你就安排人把她送回常州城，嗯，就丢在常州城郊外就好，让她显得狼狈一点，表面上甚至可以再划点小口子，撒点血。这样会比较掩人耳目。暗中派人守护，等到有人来接她后再离开。”

　　“你不亲自送她吗？”

　　“不了，我还有事情，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了。她这一觉只怕还要睡上一周，常州城里那些寻她的人早就开始发疯了。这次的事，你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失误了吧。”

　　“诶，这意思是，你要准备走啦？你不等她醒过来就打算走了啊。你为她付出这么多，怎么着也该让她醒来后给你答个谢啊，你就欠了她这么多么？昨天我还反复听见她‘娘’啊，‘阿瑜’的叫着，好像还有个什么‘闵欢’、‘明欢’的。可是你，依照你做事的风格，我总感觉你们之间在表面上从未交集过。”

　　“我们之间的事，幽兰公主有兴趣？哼，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复国大业吧。”
　　“诶，真走啦~喂~”
　　“安静一点，这里是病房！”

　　好像就再没有声音了，姜瑾在疲乏和钝痛中再次沉睡过去。

　　又是一样的人，又是一样景，又是一样的言笑晏晏，又是一样的岁月绵绵。

　　只是每一场交际过后都是无边的黑暗，每一场欢欣结束都是无尽的空洞。嘴里好像在被灌进什么怪味道的东西，但胸腔却因此变得很温暖，有东西在体内高兴地蠕动，是阿荧，对啊，还有阿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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